屋内，无尘端着一脸慈善相，恰到好处地替杜氏说着好话，“当不得老夫人的赞！非是小僧佛法高超，实是老夫人教导有方，子媳亲善，心虔意诚……”
杨氏看了眼杜氏，见她面无脂粉，眼下乌青一片，又想起几次夜里醒来，都能看到软塌上守夜的杜氏，一时心头便软和了几分。
“老二家的，辛苦了！”
杜氏和秋平对视一眼，强压下心头的喜色，忙不迭地道：“媳妇儿辛苦点没事，就是娘这回遭了罪……”
说着，掩面又要抽泣，卫兰忙将杜氏的袖子拉住，跟着说起了好话，“奶奶，这几日娘一直不假人手，亲自照顾您，连药汁都是娘亲手熬得呢！”
杨氏知道卫兰的意思，这是在向杜氏求情呢！
这些天杜氏的用心她也看在眼里，毕竟几十年相处，哪能一点不触动？
罢了！
既然杜氏知错，这次就……
只是要委屈顾丫头了！
杨氏垂眼，杜氏和她做了几十年婆媳，怎会不知杨氏心上已经松动了，忙不迭地赶上前去，又是垫靠枕，又是掖被子，殷勤地忙活起来。
顾韶音等在院中，见卫业和卫诚出来，冲雀舌使了个眼色，雀舌忙上前道：“二老爷，大少爷，端阳节那日差点出了事，我们姑娘想请无尘大师去东府也念一段经，驱驱邪祟，不知……”
一提起端阳节，卫业和卫诚都面皮僵硬，因着杜氏做的事，到现在看见顾韶音，他们父子俩心还都虚着，哪里敢不答应？
等到杜氏出来，遥遥看见顾韶音的背影，又听卫诚说无尘去了东府念经，顿时气恨不已！
“没见识的贱皮子！连这点便宜都要占！”
秋平蹙了蹙眉，很快便道：“左右无尘大师那边什么都不知道，便是请去了，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哼！驱个屁的邪祟！我看顾小贱人这只狐狸精，就是最大的邪祟！”
“二夫人，老夫人还在屋里呢……”
秋平压低了声音提醒，杜氏不甘心地看着顾韶音的背影，又瞧了瞧里头的杨氏，到底还是压下了到了嘴边的话！
这回为了能留在京城，她在杨氏身边做小伏低了这么久，又没日没夜地守在床边侍疾，好不容易磨得杨氏心软了，可不能前功尽弃！
哼！
日子还长着呢！
……
“无尘大师？”
从花园的角门进了东府，又走了一段路，眼见前方就是湖水，对岸是柔澈居住的小屋，四下无甚遮挡，顾韶音这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无尘。
无尘抬眼，看了一眼顾韶音，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惊艳，不过这抹惊艳，很快掩饰在庄严的表象之下。
“女施主安好，不知这邪祟生处，可在这湖边？”
“大师问得好没道理！我们姑娘见你会念经，才特意请你来东府驱邪祟，怎生邪祟在哪，反倒问到我们姑娘头上来了？”
不等顾韶音开口，雀舌便率先跳出来，伶牙俐齿地怼了无尘一通！
“雀舌，不许无礼！”
顾韶音轻飘飘地训了一句，雀舌嘟囔着退了回来，无尘眉心微微一簇，旋即深深看了顾韶音一眼。
这是……为难？
顾韶音不软不硬地盯着看了过去，没错！就是为难！
因着上一世的记忆，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秃头和尚被燕泽推到建德帝跟前，因着圣宠优渥，不知替燕泽说了多少好话，她就止不住心头的杀意！
该死！
若是这一世，她早早将无尘杀了，算不算提前废了燕泽的一步好棋？
扑面而来的杀意，令无尘心头大惊，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哪知后背却顶上了硬邦邦的东西，扭头一看，竟是明晃晃的剑尖！
“施……施主这是何意？”
无尘捏紧了手头的佛珠，面皮轻轻一颤，白白净净的额头上，沁出了密密麻麻一层细汗。
他怕了！
顾韶音红唇一勾，冷冷笑了，怕了就好！
“素闻出家人有五戒，不知无尘大师可否解惑一二？”
无尘抬眸，额上汗珠沁出，缓缓淌至眉心，又躁又痒，他却不敢伸手去擦，使劲眨了眨眼，咽了口唾沫道：“愿为施主解惑！一为不杀戒，二为不偷窃戒，三为……不淫邪戒，四为不妄语戒，五为不饮酒戒……”
“何为淫邪戒？”
顾韶音声音冷冷，偏偏问得又是这样的问题，无尘抬眼，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心上莫名有些慌乱。
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尘额上的细汗沁得越发细密，他低头，捏着袖子轻轻拭了一圈，才干巴巴地解释道：“人若淫泆无度，好犯他人妻妾……死堕恶道；或生人中，妻妾亦不贞良。若不作是事，名为……不淫邪戒！”
顾韶音盯着面露紧张的无尘，想起前世建德帝死后卫闲查出的东西，轻声一笑，笑声格外意味深长。
“人，或因贪行淫，或以嗔行淫，或由痴行淫……不知大师，因何犯了淫戒？”
无尘身子一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直往下流，他慌乱地抬起袖子往面上胡乱一抹，勉强开口道：“施主……施主莫要消遣小僧，小僧是出家人，怎会犯那……淫戒？”m.trip118.com
“是吗？”
无尘嗓子干得冒烟，忙咽了口吐沫，正要点头，却又听顾韶音道：“既然没有犯淫戒，那大师的亲生儿子，该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咣当！”
一声脆响，却是无尘手中的黄金钵盂砸在了地上，雀舌翻了个白眼，乖乖！这年头，连光头和尚都这么风流了吗？
犯了淫戒不说，竟连儿子都有了！
无尘顾不上看地上的黄金钵盂，踉跄着后退，右手前指，看向顾韶音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你……你……”
这女子是谁？
不不！
她怎么会知道？
这卫府他不该来的！
卫闲！
莫不是卫闲查到了什么？
一想到自己带着厚儿来到京城，一举一动都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下，无尘就忍不住脊背发寒，恨不得立刻出卫府，趁着卫闲还在江南，带着厚儿远远逃离京城！
“大师现在是不是在想，出了卫府之后，就要离开京城？”
无尘骇然抬头，顾韶音声音淡淡，“纵然天下广大，然而没了京城的好医好药，就不知道那可怜孩子，能有几年春秋？”
她……全都知道！
无尘心上一阵绝望，在对面女子的目光下，他那些拼命隐藏的秘密，简直无处遁形！
该怎么办？
将无尘的慌乱和绝望尽收眼底，顾韶音轻声一笑，心底陡然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无尘！
既然燕泽能用，为何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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