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蕊斋，好不容易回到住处，顾韶音身上的衣裳都快被汗液浸透，脸上黑亮黑亮的，额顶也缀满了晶莹的汗珠。
“呼！可真累……”
瘫坐在椅子上，顾韶音擦了把汗，接过蒲黄递来的茶水饮了几口，又在琼花的服侍下泡了药浴，才感觉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高手？”
顾韶音吐了口气，看向同样有些疲累的蒲黄，“看样子，似乎是冲着我来的？”
蒲黄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姑娘所言不虚，那人青袍裹身，黑纱遮面，看不清楚真实面目，不过有好几次，气机都锁定在了您的身上……”trip118.com
“气机”什么的，顾韶音没有功夫，也感受不太清，不过确实有几次，有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盯上她？
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蒲黄察觉到危机，在那青衣人还未追至近前时，带着她进了街边的一处民居，又从墙外翻了出去，东闯西拐，在巷子里弯弯绕绕，有好几次都差点被那青衣人追上。
若不是后来当街碰上锦衣卫的缇骑，那青衣人心怀忌惮，不敢明目张胆地追赶，她和蒲黄，不一定能平安回到卫府。
“那青衣人的功夫，很高吗？”
蒲黄呼出一口浊气，神色凝重道：“很高！一身轻功，已臻化境，当世恐怕少有敌手！”
顾韶音心头一紧，她知道蒲黄是浮屠卫的人，也知道甄先生的存在，可看蒲黄的面色，那青衣人遇上甄先生，怕也能不落下风！
如此高手，到底是何方人手？
顾韶音不由自主地抚了抚面，先前蒲黄涂抹在脸上的药水，沐浴的时候已经洗去了，露出原本白皙无暇的肌肤。
难道说……那人认得她？
她的相貌，前世和父王初次相见时，就让父王惊住，据说她的长相和她母妃前朝公主胥泠，有七八分相似，只要见过母妃画像的人，基本上都能一眼认出她！
画像？
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什么，顾韶音凝眉，很快想起前世在落风谷，燕泽也是凭借画像认出了她，莫非，今日追赶的高手，是燕泽的人？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透什么，顾韶音索性先将此事放下，近期她不准备再出府，不管盯上她的人到底是不是燕泽，如今她身在卫府，有卫闲在，她倒是无需担心安危！
“外头如何了？”
她和蒲黄撞入民居逃离的时候，那群闹事的书生还在往亲仁坊而去，一路上闹闹哄哄，除过锦衣卫的缇骑，她还看到了京都衙门的官差，贡院门前闹了一场，今日的京城，算是乱了！
琴叶急匆匆从外头回来，将醉星楼传来的消息递给顾韶音，顾韶音忙一张一张翻着看。
亲仁坊，那名浮屠卫假扮的“邹姓考生”，硬是凭着一口如簧巧舌，逼迫杨文昭拖着“病体”，亲自出门，答应为考生请命！
杨文昭进宫之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在建德帝面前痛哭流涕，直说“又愧”，一点也不顾体面，恨不得哭死在皇极殿。
哭得建德帝都有些嫌弃了，眼看就要求一个主审江南科考舞弊案的机会，谁知却被武英殿大学士尤泽清轻飘飘的“避嫌”二字给搅和了！
听说杨文昭当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死在皇极殿，愤愤地瞪着尤泽清，最后还是被建德帝不耐烦地打发回阁老府养病了。
顾韶音唇角一勾，尤泽清？她记得这位武英殿大学士可是二皇子燕椎的人，这般和杨文昭作对，是想利用杨文昭扳倒太子吗？
不错！
狗咬狗，她喜欢！
顾韶音一笑，继续看了下去，打发了杨文昭，建德帝下旨，缉拿去岁江南乡试主考官邹敬和副主考官苏弘信，命江南道监察御史邢虔仲迅速押解二人进京。
不过恐是担心江南科场牵连甚广，有人狗急跳墙，危及两位罪臣性命，索性令锦衣卫都指挥使卫闲亲去接应邢虔仲！
卫闲要去江南？
顾韶音一怔，也许接应是假，搜集证据才是真！
毕竟建德帝自诩“文治天下，圣明仁慈”，此次江南乡试科考舞弊大案，算是将他的脸都打肿了！
以她对建德帝的了解，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拿着证据杀人了，送银子的，收银子的，买通考官中举的，落榜闹事的，所有亵渎科场清明的人，恐怕建德帝恨不得通通杀了了事！
回顾记忆，顾韶音发现，前世燕泽之所以能够寻得证据，明心堂的沈见洲等人在其中帮了大忙，这一世，既然卫闲要去江南，她该想个法子，安排沈见洲等人同去才行。
……
一拨拨人手，从京城不断派出，一只只信鸽，不断飞向江南方向，整个京城，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盯紧了江南科场的动静。
兴道坊，燕榭站在街角，抬头向前望去，恰好能看到高高延伸出来的一角宫檐，宫檐上耸立着庄严的吻兽，隔着老远，仍能感受到其上闪烁的绿色琉璃瓦的华光。
皇宫！
呵！
燕榭轻嗤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从角门进了信王府，王府内静静悄悄，只有院中花树伸展枝丫，仿佛外头的一切热闹，都与此地无关。
燕榭一路急行，等到进了院子，才发现管家文阙正束手站在院中，见他进来，瞅着书房的方向，悄悄冲他努了努嘴。
燕榭一愣，推开书房门，直直撞进一双担忧中饱含怒色的眸子，“你小子，终于肯回来了？”
“父王，我……”
“你知不知道，外头考生闹事，闹得还是科考舞弊的大事，咱们信王府本不该牵扯其中，谁知你竟……说！你是不是跟着去了阁老府？”
燕榭抬眸，到底还是不敢欺瞒，低声嗫嚅道：“父王，儿子知错……”
他确实跟着去了阁老府，不过他去阁老府，不是为了什么“请愿”，只是为了……
燕晃大怒，狠狠一拍轮椅，指着燕榭，气得说不出话来，憋出一连串的急咳。
“父王……父王……”
燕榭一慌，忙上前替燕晃拍着后背，谁知手腕却忽被燕晃一把攥住，“逆子！你忘了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吗？”
燕榭身子一凉，有些悲哀地闭了闭眼睛，哥哥？不！他怎么会忘？哥哥燕清，年纪轻轻，一身武艺，打遍京城无敌手，所有人都说，哥哥有“武王风范”，等长成之后，定是大乾的一员猛将！
可是结果呢？
因着一句“武王风范”的赞叹，便惹了皇宫那位的眼，招了忌惮，不明不白地死了！
哥哥……
燕榭一默，藏下眼底翻滚的墨色，皇宫那位……呵！当年……为何不是武王叔继位……
若是武王叔继位，他们信王府的日子，绝不会这般难过！
燕榭握紧了拳头，想起连升茶楼下的惊鸿一瞥，盯着燕晃道：“父皇，王叔之子，当年真的死了吗？”
燕晃一愣，良久才想明白燕榭口中的“王叔”，竟是武王，登时面色大变，攥紧轮椅的扶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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