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抬门槛儿！卫大人来了……”
理国公府的老管家看了一眼停在国公府正门的数十位红衣缇骑，登时吓得心肝儿直颤，一面指挥着小厮开正门，一面使人往内报信。
卫闲端坐马上，对眼前兵荒马乱的一幕视而不见，闲闲扯着马缰绳，及到理国公叶全小跑着迎了上来，才慢悠悠地下了马。
叶全探头看着外头枕戈待旦的红衣缇骑，一颗心“砰砰”直跳，“卫大人，您这是……”
“叶国公确定要在门口说？”
叶全一瞥，见随着红衣缇骑的停留，国公府外已经有看热闹的闲客在聚集，忙将卫闲往书房引，又给世子叶晖使了个眼色，让他使唤机灵的小厮好好招待那些红衣缇骑。
前院书房，卫闲随手拨弄着茶盖，清脆的“刺啦”声，一下一下，像是刮在了叶全的心上，让他的面色越发紧张！
良久，“咣当”一声，卫闲将茶碗轻轻往桌上一摔，似笑非笑道：“茶不错！就是不知，振威营短缺的三万两军费，为叶国公买来了几斤江南雨前新茶？”
轰！
短短几句话，听在叶全耳中，不啻惊雷，三万两军费，卫闲他……知道了？
卫闲知道了，那是不是圣上也……
叶全额头上沁出滴滴冷汗，看着卫闲似笑非笑的眼神，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从口中飞出来，他大张着口，只觉嗓子眼宛如火烧，又干又涩，让他一个字也吐不出。
红衣缇骑！
国公府外的红衣缇骑！
莫不是圣上下了指令，让卫闲带人来……抄他的家？
书房内四下无风，叶全却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卫闲仰靠在椅背上，欣赏着叶全的忐忑，理国公？
呵！
惯会在女人身上打算盘的玩意儿！
上一世早早把他那个嫡长女叶婉莹，送进燕泽的被窝，眼看着燕泽大权在握，又盘算着送嫡次女固宠，为理国公府谋权的龌龊东西！
当年若不是老国公叶开临终前请命，振威营岂能轮得到叶全执掌？
“卫……卫大人，此事应当有些误会……您看……”
“误会？”
卫闲嗤笑一声，“叶国公的意思，是我锦衣卫耳聋眼瞎，玩忽职守，连兵部的军报都看不清楚，个个都是尸位素餐之辈吗？”
叶全冷汗直冒，连忙摆手，“岂敢！岂敢！叶某不是那个意思……”
“父亲！”
叶晖进了书房，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卫闲跟前，愧疚道：“此事与父亲无关，实是小子的罪过！”
“你？”
叶晖看了一眼叶全，低声道：“卫大人所追究的那三万两军费，是小子立功心切，为了一纸方子，无意间被人蒙骗了去……”
“哦？”
卫闲挑了挑眉，叶晖忙道：“前些日子，小子陪母亲前去皇觉寺上香，途中偶遇一位道长，那道长生得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称手头有一张炼丹偶得的火药方子，按照其上配比，能制出大乾最好的火器，小子一时贪功，遂禀了父亲，挪用经费，将那方子买了下来……”
卫闲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晖，这位叶世子，还真是个人才！最起码睁眼说瞎话的水平，他爹叶全拍马都赶不上！
瞧这几句话的功夫，便把令叶全张口结舌的大事，圆成了一个弥天大谎！
若不是他早早知道，那三万两已经被这父子俩暗中送给燕泽当孝敬，恐怕也一时分辨不了真假！
卫闲凝眉，冷眸直直盯住叶晖，“卫某倒是不知，皇觉寺门口，什么时候出了位道长？”
叶晖心头一跳，面上却适时地露出几分愧色，“皇觉寺前，原不该出现什么道长，小子也是买下方子之后，才意识到……唉！小子惭愧，连累了父亲……小子甘愿受罚！”
“哼！方子呢？”
卫闲伸手，叶全盯着叶晖，紧张地咽了口吐沫，叶晖迟疑着，低头道：“在毓晖院……”
卫闲起身，“既然在毓晖院，不如卫某亲自走一趟……”
叶全张了张口，眼看着卫闲已经大踏步地出了书房，叶晖小跑着跟了上去，忙抹着汗瘫坐在椅子上，晖哥儿！幸亏有晖哥儿！
就是不知那卫闲，到底信还是没信？
还有那火药方子，昨日晖哥儿才花了大代价寻来，还没来得及誊抄验证，如今竟要白白送给卫闲……
叶全眼里闪过一抹心疼，不过一想到府外候着的红衣缇骑，瞬间不可惜了，方子再珍贵，他理国公府要是今儿被抄家灭族了，保着再多的方子都没用！
毓晖院是大院，穿过抄手游廊，还要经过一处小花园，卫闲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花树下隐隐露出的半片袍角，故作随意地放慢了脚步。
叶晖赶得满头大汗，见卫闲放慢脚步，心上长舒了一口气，擦着汗笑道：“卫大人，前边有亭子，不如卫大人先坐坐，小子派人……”
“卫大人！”
一声凄惨的高喝，瞬间打断了叶晖未尽的话语，他俊眉一皱，还未来得及呵斥出声，就被花树下突然窜出的一个人影撞了个趔趄……
桂圆哪里顾得上叶晖，上前揪着卫闲的袍角，凄凄惨惨地大声哭嚎道：“卫大人，可是锦衣卫的卫大人？卫大人啊，您明察秋毫，小的求求您，救救我家少爷吧……”
卫闲盯着袍角上沾染的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的污渍，心上有些嫌弃，这就是阿音送到郡王身边的小厮？
啧！
看着真蠢！
算了，为了阿音，暂且忍一回吧！
卫闲拧着眉头，冷冷地抽出桂圆手中的袍角，寒声道：“这就是理国公府的规矩？”
叶晖吃了大惊，打量着桂圆，却也没认出他到底是哪个院里的小厮，见卫闲动了怒，忙使了个眼色，示意其他人将桂圆拉下去。
三五个小厮，冲着桂圆围上去，桂圆顶着卫闲嫌弃的目光，硬着头皮上前，抱住了卫闲的腿，大声喊道：“卫大人您是活菩萨啊！求您救救我家少爷！小的要是被拉走，我家少爷就要饿死了啊……”
活菩萨？
卫闲眉毛一抖，忍着要将桂圆一脚踹出去的冲动，看着叶晖冷笑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堂堂理国公府，竟有少爷要被饿死，理国公府莫不是穷途末路了？若是如此，我看什么毓晖院也不用去了……”www.trip118.com
叶晖心头一跳，不去毓晖院，卫闲这是怀疑他将军费挪进府内做开支了？
该死！
这到底是哪个院里的小厮？
这是要坏他的事啊！
叶晖心上一急，上前一步，攥着桂圆的领子，将他从卫闲身边扯过来，咬牙切齿道：“你！说！你是哪个院的？”
桂圆怕怕地抖了抖身子，眼见花园中隐隐有人陆续赶来，像是各院派来打探动静的，当下眼珠一转，扯着嗓子大喊道：“青芦院！我是三少爷身边伺候的桂圆！可怜啊！我们少爷可怜啊！自打一生下来，就没吃饱饭过，十几岁的人，大病小病不断，还时不时被四少爷和五少爷欺负，前几日还差点被推到湖里淹死！要不是命大，早就活不下来了！就这样，府里的老少主子们还嫌弃我们少爷身子骨弱，天可怜见，那都是十几年吃不饱饭饿出来的病啊……”
桂圆口齿伶俐，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什么脏的臭的都抖擞出来了，叶晖越听，面色越黑，恨不得一把捂住桂圆的嘴。
桂圆可不管叶晖，声音越来越大，“丧天良啊！拿捏着人吃饭，算什么本事！可怜我年纪轻轻，前些天才被我姐姐卖进来，本以为跟着位少爷，能有好日子过！谁知道啊，厨房送来的那点子饭，少爷自己都不够吃，还要省着给我和双鹤哥哥！天哪！那省的是饭吗？省的是少爷的血啊！我桂圆就是饿死，也咽不下去啊！”
花园中前来探听动静的各院人马，听罢面面相觑，往日只听说二夫人不待见三少爷，哪知道连饭都不给人吃饱，这……
“三少爷可真惨！”
“就是！往日我一个主子身边伺候的小丫头，都能吃饱饭，三少爷竟然饿着肚子，天哪！”
“啧啧！”
“你们说，厨房那头……”
“嘘！不能说！不能说！”
嘀嘀咕咕议论的丫鬟婆子们，口中说着“不能说”，眼睛却诚实地瞥向曹氏雪兰院里伺候的人，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雪兰院的人被气了个仰倒，偏偏往日曹氏对叶辞的苛待，有目共睹，便是想要辩解，也说不出来！谁让她们动脑子一想，浮现的也都是曹氏对叶辞的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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