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李太白。
这个名字太高，高到九天之上，
孤高清绝，高处不胜寒。
陈半生笑了笑，在他眼里，自己和李太白天差地别，就像九天上的星辰和地上的烂泥。
“莫非李太白也曾和我一样重伤垂死，骨骼尽碎，如同一堆烂肉？”
看着天空中那颗明亮孤冷的太白金星，陈半生有些恍惚。
落星关外的那颗巨大陨石，那个第一次给了他无穷战意的地方。
在青梅吴家喝下的那碗青梅酒，那碗酒里倒映的那张平凡普通的脸。
那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剑意。
“也许是我自己骗了自己。”
陈半生自言自语道。
“我当真不配练剑，那个老乞丐说的对，剑是天才的道。”
“其实我问过自己很多次，为什么要练剑，我真的不是为了名震江湖也不是为了做什么绝世高手。”
“我甚至都不是为了能吃饱喝足。”
李白衣没有说话，却往篝火堆里多添了几根柴。
干燥的木柴燃烧着，不时有些细微的炸裂声。
时不时有些蚊虫飞蛾飞扑而来，义无反顾的扎入火堆之中，被烧焦，被烧成一滩灰。
“那你是为了什么？”
李白衣挑了挑火，燃烧的更加旺盛。
“是啊，我为了什么呢？”陈半生喃喃自语。
二人没有再说话。
剑庐的后山很冷，所幸风不大，有了一围篝火，也能勉强撑得住。
有些答案只能自己去找，诸天万道，最终都要自己选择。
一念仙佛一念魔，走哪条路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的路。
“都说剑仙惊才绝艳，何处比不得我？”
“惊才绝艳？如果我告诉你，剑仙也是一身拙骨，是否太过惊世骇俗？”
“剑仙拙骨，何以成仙？”
李白衣没有回答，以他的修为去回答一个关于仙的问题，确实很难。
“你自幼多有游历，可知这飞蛾从何而来？”www.trip118.com
李白衣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又自顾自解释道。
“先有虫卵，而后有虫，虫豸生长，作茧自缚，而后破茧而出……”
“而后腹生双翅，振羽而飞！”
李白衣长剑斜指，对月而舞。
一招一式皆无定式，一挥一刺全无章法。
看似杂乱无章随心所欲，可在他手中，这把平常的剑却像是有了生命。
剑锋所过之处，萧杀清冷的剑庐后山突然多了些生气。
每一剑都柔韧至极，在空气中缓缓滑动，所过之处，枯草渐渐转绿，嫩芽从地下探出头。
月色星光幻化成一脉轻纱倾斜而下，将李白衣包裹其中。
仙人临世，不过如此。
“与天地相比，我陈半生不比一只飞蛾强到哪里去。”
“与众生相比，我陈半生也不比一只飞蛾高贵多少。”
陈半生缓缓蜷起身体，身躯重伤无处借力，便用两只手掌强自撑起残躯。
虽然双腿依旧无法站立，但上半身已经完全挺直。
月色下的陈半生手持人间，悲苦寂寥的面容逐渐变得骄傲而坚定。
“我想到我为什么要练剑了。”
陈半生将手中的人间重重插入泥土中，以此为基想要彻底站起来。
腰部以下的骨骼已经完全碎了，无数刚刚愈合的伤口受到了巨力的拉扯再次破裂。
细碎的骨碴从伤口里活着鲜血流了出来，伤势重的让人绝望。
“呃！”
虽然牙关紧咬，但陈半生依然因为难以形容的剧痛发出了声。
“嗯！”
陈半生仰头向天，双目圆睁，天边那颗星星明亮耀眼，却格外清冷。
“起来……”
陈半生咬牙切齿，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头滚落。
手中的人间深深扎入泥土之中，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那把人间上。
古拙陈旧的人间沉默着，完全陷入了泥土之中。
陈半生的躯体拖着双腿，竭力要站起来，刚刚撑起一半就栽了下去。
“砰！”
陈半生的身躯再次瘫倒在山地上，坚硬的山石与他狠狠的撞击，剧痛带来的内伤让他几乎失去了意识。
瘀血上涌，翻腾不休。
内脏的碎片顺着喉管喷溅了出来。
陈半生咬着牙，将头深深埋入枯草乱石之中。
四肢不断抽搐，抽搐也会带来剧痛。
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在烂泥里垂死挣扎的野狗。
李白衣站在一边，长剑早已归鞘。
看着痛苦挣扎却又再次抓住人间的陈半生，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
九天仙佛，漫天佛陀。
普度世间唯独不渡众生！
有些路要自己走，走不动就爬，但只能自己承担。
剑，世间兵器至尊。
若执长剑，需先有傲骨。
和天赋无关，和性别也无关。
和财富与家世更没有关系。
唯有傲骨者，方可持剑！
李白衣面带微笑，眼眶中却挂着泪水。
当年名动天下的白衣剑客，以智剑威压一世的妖孽，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虽然道路不同，却一样的孤独，一样的寂寞。
“算了，别练剑了。”
李白衣抹去泪水蹲到了陈半生面前。
“你太痛苦了，剑给你带来的只有痛苦，我们回春江镇吧，听说你的面馆不错，生意很好。”
“反正也没有人认识我，我去给你做个帮厨吧。曾经天下闻名的剑客，智剑的宗师亲自给你帮厨，不丢人。”
李白衣的话像一根根针，每一根都扎进陈半生的骨头里。
“剑给我带来的不止是痛苦，痛苦能让我清醒，能让我知道自己是谁。”
陈半生的声音很微弱，几乎浑身脱力，可是双目中却光芒四射！
“你是谁。”
“我是陈半生。”
“我知道你是陈半生，就那个笨的要死的，一身拙骨的陈半生。”
“是啊，我是陈半生。浑身拙骨，连经脉都没有，每个人都说我不配练剑。”
陈半生再一次竭力挣扎着起身，浑身的骨骼不断涌动，血水流了满地。
“可是那些说我不配练剑，练不了剑的人，全都倒在了我的剑下。”
“我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要练剑，我练剑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因为天地对我不公，我要的，仅仅只是一个公平！”
“啊！”
陈半生仰天怒吼，鲜血从口中喷洒，映射着皎洁的月光。
人间沉默着，陈半生缓缓挺直了身躯。
既然是剑，便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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