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雄踞天下，威压一世。
都城之雄壮也堪称天下之最。
皇宫气派，气象万千却没有一丝奢靡气象。
甚至有不少地方依然是断壁残垣，上面长满青苔，杂草丛生。
恒宇大帝背负双手，站在一片废墟之中。
他伸出手，揭开青苔。
青苔下面的半截宫墙上，全是深浅不一的刀枪伤痕。
除了大片大片的烈火焚烧的痕迹，还有不少油蜡箭簇深深扎入城墙之中。
冷风瑟瑟，这些伤痕向他面前的人展示着它的经历和沧桑。
只要这些废墟还在，那些血与火的记忆就不会消失！
“多少年了啊。”
大帝的手抚摸着这些残破的墙壁，每一块砖就是每一页历史，每一个故事。
“当年父皇披甲出征，携皇家子弟与诸位臣子，于皇城下斩敌无数，力竭而亡……”
大帝的声音不复清朗，就像他已经老去的躯体。
“大帝威压一世，功盖古今！历代先皇有知，也定然含笑九泉！”
一直伺候在身边的内侍老的不能再老。
时光荏苒，当年城下血战，活到今天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陛下，你不能伤心，也不能开心，你可是当世大帝啊！”
老内侍颤颤巍巍的走到大帝面前，给他整理整齐袍带。
“自从坐上了皇座，我早就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了……”
大帝的视线穿过废墟，看着层层叠叠树荫绿叶后的那抹天空。
“陛下，皇帝不好做啊！”
老内侍面容悲苦，他是看着大帝成长的贴身内侍。
一路走来，风风雨雨，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大帝，心性早就被磨成了一块顽石。
也只有在看这些旧物旧事的时候，才会偶尔有真情流露。
“是啊，这个位置就是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架在火上烤啊。”
大帝对老侍卫近乎悖逆的话丝毫不以为意。
“差不多了，咱们上朝去？”
“走，上朝！”
大周朝堂，与他国不同。
文武并不是按左右分班而立，而是按照功绩大小排的次序。
文武杂处，更不存在什么长幼尊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大帝坐上皇座，先前的老态和疲态全都一扫而空。
帝冠上的珠帘前九后五，遮住他的眉眼。
不喜不悲，不嗔不怒。
“陛下，臣有本要奏！”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主管天下钱粮的户部尚书。
“平日里上朝你除了打瞌睡就是捣浆糊，今天倒是有事了。”
大帝显然有些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
“陛下恩泽万物，山河无不承沐甘露，今年已经是我大周二十九连丰了！”
户部尚书，喜形于色。
“臣翻阅史书，古往今来，从未有过如此景象！这都是陛下福泽，大周之福啊！”
丰收是好事情。
吃得饱才能穿的暖，吃得饱才天下太平。
“太好了，我大周物阜民丰，风调雨顺，是上上吉兆啊！”
“粮食可是好东西啊，当年老子带兵，鏖战北蛮于大漠瀚海，饿的老子恨不得把黄沙当成粮食！”
“好好好！今年边军的兄弟又能吃的饱饱的，过个肥年啊！”18小说
文武大臣个个欢欣鼓舞。
大周文治为天下之最，但根子上，起家的根本还是军武。
满朝文武哪个没在边军历练过？
没点拿得出手的军功，还真没资格站在朝堂之上。
“诸位爱卿劳苦功高，朕心甚慰！”
大帝点了点头，心情也颇为舒畅。
“陛下，臣还有话说，还有话说啊！”
户部尚书眼见着朝堂之上人人喜笑颜开，几乎没人看他，有些焦急。
“你今天话倒是多，好，朕听听你还有什么新鲜词！”
大帝清了清嗓子，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陛下，咱们有粮又有钱！各地国库存的钱粮，足以供给我大周军队六年之用啊！”
户部尚书声音越来越大，还带着一丝激动。
“这还不算各地州府的存粮，如果加起来，足以供给八到十年之用！”
“而且，大周境内十六以上的适龄男丁总计已有五十五万之众！”
户部尚书越说越激动，一反平日里那副唯唯诺诺的窝囊样。
朝堂之上更安静了！
一丝声音也没有，外面的冷风吹过大殿外面的廊柱。
在地龙温润下的御花园，花团锦簇；假山上的流水从高处流下，清脆顺畅。
“你的意思，朕不大明白。”
大帝的声音缓缓响起，打破了朝堂上的沉寂。
“陛下，以前我们准备不足，臣在朝堂上也没脸说话。”
户部尚书双膝跪地，再抬头已经泪流满面。
“现在咱有钱有粮！臣请陛下，出兵！”
一个头磕在地上，沉重无比。
鲜血从户部尚书的额头流了下来，伴着滚烫的热泪。
“出兵？对谁用兵？”
大帝的眼睛被珠帘挡住，看不出情绪。
“天下，对天下用兵！整个天下！除了大周！全部，通通用兵！”
户部尚书一个又一个响头结结实实地磕在白玉铺砌成的地面上。
白玉献血，老臣热泪。
“朕记得，当年你的父亲程书泽，追随先皇于皇城之下决战来犯之敌。”
“身中九刀，刀刀见骨！身中十四箭，箭箭穿心！”
“临死之际，犹纵马驰骋大呼杀敌！”
大帝的声音很低，却像是一记重锤，打开了尘封的心门。
人生路远，凡人一生不过百年。修道有成虽可延寿千年，但终究只是一瞬而已。
有什么不能忘呢？
受人恩惠，滴水之恩，永世不可忘！
再有就是仇恨。
你以为你忘了，但是一个故事，一句话，一个字，就会唤醒刻在骨子里的仇恨。
就像此刻跪了满地的文武！
他们是谁的儿子，谁的侄儿，谁的孙儿？
他们的父亲，叔伯，爷爷，总有死在那场大战里的忠魂。
大帝不会忘记，大周不会忘记，一脉相承的傲骨和热血不会忘记。
“请陛下出兵！”
“请陛下出兵！”
“出兵吧，陛下！”
……
“陛下，老奴这一生就盼着这一天啊，若能见证陛下立不世功业，老奴当含笑入九泉啊。”
御花园，大帝安静地站在一堆残壁前。
“起风了，你看流云走的多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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