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遍野,红去绿堆,风吹过原野,又去了远方。
苏南的小镇上,一抹冬日的暖阳攀上窑洞的崖畔,一层湛白的寒霜隐去踪迹,远方的灶眼里升起袅袅炊烟。
也许是觉得厂子里的事情太过喧嚣,陆厂长给陶云飞几天假,让他回家一趟,陶云飞觉得也还不错,于是也就谢绝了刘大富提的开车捎上他一段路的邀请,自己换了公交,再一路步行回到丁蜀镇上。
大老远的,他就看到自己家的“拈花一品”坊旗远远在空中飘荡。
都说宜兴丁蜀镇的“拈花一品坊”有着几百年历史,是一家难得传承下来的紫砂壶手工作坊,祖上传承着悠久的制陶手艺一代代传下来,似乎整个镇上也有了历史的厚重。
虽然在作坊里生活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那个他称之为爷爷的人却是真真正正地教会他成长。
爷爷常对他说万物都有灵性,养一把好壶,不仅仅是让它有光泽,让它有茶香,其实更是一种心与壶灵性的沟通。
制壶其实也是一种养成,不过每每想起爷爷说的每一把壶养到极致处便会有壶灵出现,壶灵护主,可保主人逢凶化吉,这种事情他总是嗤之以鼻,怎么可能呢,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能提这一套?
传说归传说,陶云飞作为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一直没见过壶灵啥样,从他上辈子起就是踏踏实实做壶而已。
记得他刚考工艺师的那会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反复的拍打泥片,把泥巴搓成泥条,弯曲成所要的壶把造型,再接到壶上,用工具悉心的碗出壶嘴儿,一做起来就忙得昏天暗地。
爷爷在屋里看到她进来的时候,似乎是算准的样子,点点头说:“你回来了?”就让他来凑手帮个忙。
陶云飞回到自己屋里拾掇了一下就出来了,熟练地接过爷爷交过来的活计,就在作坊里忙活起来。
陶云鹤不声不响,点起了旱烟袋,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忽然道:“天怎么这么暗?怕事要打雷下雨了。”
突然,天空传来阵阵雷声,打破了往常的平静,接着暴雨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开始往下落。
陶云鹤走进作坊,腰里别着烟袋,活像童话里的老仙翁,他把窗户竹帘子拉下来,进门的看着脚下的紫砂泥,继续看着陶云飞忙活。
陶云飞也没有想太多,这样的活他已经做了无数遍,说起来他至今还记得当初学紫砂壶手艺时自己学习老师教给的那些知识。
这紫砂制壶的时候,成分主要是石英、云母、赤铁矿和粘土,在烧制过程中产生的体积收缩而形成了很多气孔。如果气孔太大,那茶壶就成了筛子,太小或者没有气孔又无法调节茶气而让茶汤存有熟茶汤气,所以他做壶的时候是很认真的去做。
对于他来说,紫砂壶做壶的魅力很大,紫砂泥在正确烧制后形成的这种双重气孔结构便能两者兼顾,既能透气怡香,又能保水保温。这样茶叶的温、色、香、味就都被很好地保持住。
这时作坊内又走出来一个小伙子,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表兄弟五忠,原来前面正在院子里舂米,这回下雨了就收拾好进来躲雨。
五忠冲着陶云飞咧嘴一笑:“云飞,你回来了,你看看一回来就干活,果然是咱们老陶家的人。你看看爷爷对你多好,下雨还给你上课没想到这制一把紫砂壶还有这么多学问咧。”说完他对陶云鹤问道:“爷爷,你看俺成不?”眼光里充满了憨厚和纯朴。m.trip118.com
“成啥不?”陶云鹤猛吸了一口叶子烟,吐出一圈淡淡的雾气。
“收我为徒啊,这制壶的手艺可是咱们陶家的传家宝,俺可是想学的很呐。”五忠有点腼腆的说,摸了摸后脑勺。
陶云飞听这话茬儿,停下手里的活,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我说爷爷,这想学的你不教,非得困着我在这山沟沟里干这种粗活脏活,每日蹲在这窑洞里一手的黑泥巴?”
话音未落,陶云鹤脸色一沉:“混账东西!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来。我们陶家三代单传,你小子不要小看了这紫砂壶,一把紫砂壶是把矿石经过多道工序变成紫砂泥,再由匠人的一双手通过无数工序……”
“谁喜欢把弄这些瓶瓶罐罐的,又老土又落后,秀娟马上要到大上海去念大学,我也得去!”陶云飞气急败坏不想再听。
五忠见少爷又耍脾气,赶忙上去打圆场:“这紫砂陶艺是师传徒承,手把手、面对面的古老的教习方法。学徒期限一般为三年,长则五年、六年,拜师都有一定的仪式,学徒要下跪,拜师的签订合同有中间介绍人担保,在这期间师傅的风格、工艺习惯都要亲传。”
“谁爱拜谁拜,要是我爹娘在,一定准我去上海念书,就你这老古董非让我学这破玩意,你们倒是告诉我,我爹娘是怎么死的?!”
陶云鹤正欲发作,拈花一品的外院竹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陶云鹤一看,原来是丁蜀镇的白鸿轩。
白鸿轩正要上前,被墙角依偎着大黄跳起来“旺”的一叫吓了一跳。
“你这家狗也不晓得拴住,想吓死我不是,跟你说个大事,红旗陶瓷厂在施工中发现了紫砂古窑遗址,我特地来通知你的,哎,云飞,你不是和李老板、刘老板他们去国外享福了吗?”
陶云飞憨厚地笑了笑:“我还没出发呢,先在宜陵工艺厂实习,晚点再出去。”
白鸿轩点了点头,接着昂首感叹:“说起来你可是靠着咋们宜兴的紫砂陶艺出去的,做人不能忘本啊。”
陶云飞连连点头称是。
“你要知道,我们丁蜀镇紫砂壶始于北宋,盛于明清,繁荣于当今。咋们多少代匠人的浴血奋斗,你家云华、白梅这样忠孝之后辈,才保住了这老祖宗的传承。”白鸿轩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陶云鹤老爷子跟前。
陶云鹤拉着他在屋里长凳上坐了下来。
陶云飞见白鸿轩提起父母,心想怕是只有自己不知道父母的故事了,外面此时雨小了点,于是找了个说辞气呼呼的甩手跑了出去,白鸿轩还准备问,陶云鹤却拦住了:“这么大人了,由他去。”
五忠不放心,跟在后面跟着喊:“云飞,你去哪?”
“我去找秀娟妹妹散散心,你自己回去吧,五忠。”陶云飞手遮着细雨,加快了脚步,径直向前走去,一会就把五忠甩在了后面。
五忠眼看追不上陶云飞,半道转身回了拈花一品作坊,见白鸿轩和陶云鹤说着什么,便一个人在后院里守着。
路雷声阵阵,夹杂着闪电,像是穿脑的魔音飞进了人的耳朵里。
这雷声仿佛有些不可捉摸,像形无色无味的东西,极远的又是极近的,五忠觉得眼皮下沉,昏昏欲睡。眼帘倦怠得要合上时,一个黑影从后墙翻身而入。
五忠心里一个咯噔,不好,不会是遭了贼吧。
过了少许,白鸿轩迈过门槛走出来“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白某人这就告辞。”
“老干部慢走,这事就包在陶家身上了”
白鸿轩走后,五忠见四周没有人,小声伏在陶云鹤耳边说:“老爷,我感觉似乎有贼进来了,咋们可要当心呐。不过这个人对咱们家很熟悉,我猜——是不是族里的那个人?”说完手比了个六的手势。
陶云鹤刹时似很局促了,立刻敛了笑容,旋转眼光直视前方,天空中一道惊雷炸响。
白鸿轩大院的墙角种的丝瓜、扁豆都爬着墙牵着藤儿,和墙外的树枝缠绕在一起。一个个丝瓜吊着,一串串扁豆悬着。
雨后的雾气似薄纱的雾气笼罩着田野。
秀娟挎着个竹篮,穿着一身朴素的白底蓝碎花小褂,一条白色的布裤子,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轻巧而简单的盘起来,两鬓的碎发随意地拢在耳后。
“云飞,你怎么来了?”见来人是陶云飞,白秀娟甜甜一笑的上前迎去。
说起来,陶云飞在丁蜀镇的这段日子,基本足不出户,但是因为白鸿轩有时候带着白秀娟来他们家串门,所以他和白秀娟渐渐也就熟络起来。
真正算起来,他们其实算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玩伴了,这也勾起陶云飞小时候的很多甜蜜回忆。
“刚才你爷爷来我家,说羊角山的红旗陶瓷厂附近挖出国好多古窑,我们进去挖挖看,说不定能淘到什么宝贝呢。”
“这有啥奇怪的,我爷爷早就说了,说羊角山是紫砂最久远的发源地,我们丁蜀称之为陶都,就是做日用陶的,紫砂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白秀娟道。
陶云飞一脸沮丧的说:“这不你就要出去念大学了么,我爷爷非得我把手艺学会了再去。”
“你们家可是咋们丁蜀镇历史最悠久的作坊,你爷爷年岁大了,自然想把毕生手艺传你啊”
“怎么你也跟他们一个口气,走走走,陪我去散散心好了。”
陶云飞拉着白秀娟往窑洞里转,只见地上高高低低的土坡,偶尔能踩到一个凹洞,陶云飞和白秀娟四出扒拉了几下,什么都没找到,陶云飞失望的说:“啥也没有,真是扫兴,看来国家考古队早就来过了,咱们呀,只能买票去博物馆参观咯。”
陶云飞拉着白秀娟正准备往外走,突然,一束强光从窑洞深处打过来。
洞里的光线很暗,那手电光就一晃一晃的打在陶云飞脸上。
陶云飞举起手臂挡着眼睛,那强光越来越近,不一会,一双穿着靴子的脚步声好像走到他两身边。
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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