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月的身契文书果然在下午就送来了，沈容青打开一看，确实是从前被抄家的官员家中的家生子，父母俱在却下落不详。
她往前看着她的来源，前平章政事刘家。
刘家？元承登基之初的往事，只因沈容青那时候还小，且闺阁女子也没有什么途径接触到外面，自然是什么都不懂。
如今元承因着前朝的事和皇后的大行怕是焦头烂额，沈容青不想拿这样的小事去让他操心，但是她沉思许久，还是不知道拜托谁才是妥当。
“母亲可曾听说过平章政事刘家？”沈容青随口问道。
沈母摇了摇头，那会是他们举家刚搬来汴京的时候，家里内内外外要理的要收拾的早就一团乱麻，那会正是幼帝登基，京城里是乱得很，又不认识人，沈家基本上是关门闭户不敢走动。
“娘娘可是何事要打听刘家？”沈母问道。
沈容青不知如何解释，就随口打诨，“当时被吵架的罪臣这么多，想必都是要紧的，若北月的前家不大清白，咱也不好如实报上去了。”
沈母郑重地点了点头，“你兄长有个经常往来的诗友，从前来家里吃过几回酒，好像曾听你嫂子说过什么，让你兄长同人家往来多些，说过那人是户部的。”
户部，向来官员考绩升迁都记载在户部，大概满朝文武官员没有比户部更了解的了。
“那可否请母亲修书同兄长说，托他那诗友打听一二？”沈容青说道。
“这有什么难的？”沈母说罢就起身走到案桌前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照旧是交给她从沈府带来的随从。
一次午后母女俩在御花园散步消食，沈容青有意走到御花园东侧的院墙边，指着院墙外高低错落的屋顶，假意好奇道：“御花园边上怎么还有宫室，是哪位娘娘的宫殿吗？”
舒蓝对宫中并不大熟，求救似的看向保福，保福顺势屈礼道：“回娘娘的话，这堵院墙过去，正是西六所。”
“西六所是什么地方？”沈容青追问道。
“西六所如今住着些老姑姑老嬷嬷们。”
“是身子不大好的姑姑嬷嬷们吗？怎么没再伺候主子了。”沈容青装傻。
姑姑嬷嬷这样有资历的，在几乎都是年轻小宫娥的后宫简直是稀缺货，像沈容青这样的资历宫里甚至还不配有呢。
“娘娘，”保福压低了几分声音，“是没有主子的姑姑嬷嬷。”trip118.com
“啊？怎会如此？”沈容青装出一副吃惊且不敢置信的样子。
“她们原先是伺候先帝的妃子们的，如今老太妃们走了，这些人也不好调去伺候新主子，这些人就闲了下来的。”
原来是跟着太妃们的，先帝勤政，向来不是重美色之人，后宫有记载的不过寥寥数人。沈容青只知道先帝原有个原配魏皇后，先太子逝世后不久，怕是伤心欲绝就跟着走了。
接着就是当初为崔贵妃的当今太后了，太后身边的人更不可能住到西六所去受人排挤。
还有元承的生母，崔贵妃身边的女官美人王氏，这位王美人出身卑微，身边按理应该也没有什么体面的宫人。
剩下的就只有先帝少时的宠妃李辰妃和垂暮之年的宠妃冯昭仪，也就是当今冯婕妤的姑母。
沈容青推算了一下，若是李辰妃身边的宫人，那怕是到了如今得老得走不动路了，当日北月见的那个人身形提拔，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像是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不像什么垂垂老矣的老嬷嬷。
冯昭仪，冯婕妤，沈容青想到她们背后可能牵扯到的关系网链，一股无名的寒意由心底而起，其中利害，并非她一人能够匹敌。
她如今迫切地想知道北月从前是从什么人家来的，明明她来的时候不过四五岁，又是以怎样的途径竟能和旧主联系多年。
沈容青现在暂时还做不了什么，只有每天回宫里后把枕头被子下，首饰盒里翻个底朝天，她实在恐惧那个污秽的东西。
“娘娘在找什么？”沈母问道，这几日她总觉得自家女儿忧心忡忡，像是有什么心事，而北月一天就露那么两三面，沈容青就频频打听她的身世，怕是藏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没事，前阵子顺手放了个珠钗，如今想起来竟是忘记在哪了。”沈容青强装镇定地坐回塌上。
“娘娘可是在找这个？”舒蓝从外殿进来，手里拿着一只珠钗。
“正是。”沈容青点了点头。
“就在主厅的桌上呢，奴婢刚刚一眼就看到了。”说罢舒蓝就拿着呈上来给沈容青。
“收起来吧，怕我待会又弄丢了。”
舒蓝应了声就将珠钗放到首饰盒里，沈容青近日总有意将一些小物件四处放，这才好顺理成章找东西，不然平白无故在自己宫里翻箱倒柜实在可疑。
一连和沈母在福元殿过了几日安静日子，沈容青兄长的信就送进宫来了，翻开一看，上面言简意赅——
前平章政事刘大人，曾是时任户部尚书的冯元山旧部。
冯元山是现在冯婕妤的父亲，先帝时期冯昭仪的兄长，冯昭仪是个跋扈之人，被送入宫时候不过十八，那会先帝已是垂暮，受过几年宠爱。
冯昭仪还生了先帝的最后一个皇子，皇九子元泰，顺带着荫封着自己娘家的父兄做了官，冯元山更是一路青云直上，直至正二品户部尚书。
户部可是油水部门，冯家在那几年中饱私囊赚得盆满钵满，冯昭仪愈发得意，甚至还想踩到崔贵妃头上，冯家有意扶持皇九子登基。
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崔家自是不会放过这样的眼中钉肉中刺，秋后清算，冯家贪污的赃款尽数收回国库，冯家被抄，但冯昭仪主动为先帝殉葬，这才饶了冯家满门的性命。
刘家倚靠的大树倒了，他们家就是在那时候被波及到的。
可那会的北月不过四五岁，这样的世家利益，又和她这样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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