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寒今夜依旧留宿。二人相拥而眠，静默无言。
齐祯的手指缠起肖寒的一绺发丝，沐浴过后还未干燥的湿润让墨发乖乖地吸附在他的指腹上，纠缠着好似不舍得松开。
齐祯知道肖寒还未睡着，他几次想要开口与他说话，但想了想却都觉得没有必要。
齐祯其实不赞成肖寒真的去阡清侦查，可肖寒还是要去。
其实他们两都一样。
齐祯也明知留在燕京未必是明智之举，但依旧要留下。各自所执意要做的事，都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他要肖寒理解自己的选择，那么肖寒一定也一样，需要自己给予信任的力量。
齐祯抬眸，看着面前闭着眼睛静静睡着的人，在他抿着的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兴许今晚自己表达这种力量的方式就只有这样做了。
齐祯看着这张好似睡着的脸缓缓浮现出憋不住的笑意，齐祯轻声道：“还装？”
肖寒这才睁开眼睛，有些做作地问：“你亲我干什么？”
齐祯满足着恋人玩味的心思，配合道：“喜欢你。”
肖寒低声道：“谁喜欢我？姓甚名谁？说清楚。”
齐祯又亲一口：“我齐佩迎喜欢你。”
肖寒难得在齐祯这里捡便宜，顺着藤得寸进尺：“齐佩迎喜欢谁？能不能一次性说完整了？说给我听听。”
齐祯嘴角一勾：“本来想直接做给你看看，不过璇王殿下只想我动动嘴皮子的话那也行......”
肖寒立刻支起身子，半边包围住齐祯，居高临下道：“做给我看看？做什么？”
齐祯好整以暇地仰卧着，看着肖寒道：“做你。”
肖寒忍着面上的表情不崩掉，实则身心都立刻沸腾来开。他呼吸沉重起来，目光如两道绳索将齐祯紧紧束缚着，隐忍道：“苍了天了，白天霁月清风的齐大人，到了晚上在床上竟然是这样的......”www.trip118.com
齐祯道：“殿下不喜欢那就请回吧，反正这床挤得慌。”可他的腿却支了起来，有意无意地缠住了肖寒的腰身。
肖寒将“哪里敢不喜欢”几个字囫囵吞枣地含在口中，吞噬在缠绵的湿吻里。
......
冬竹从浅眠里醒来，下床找水喝。可惜他房里桌上的茶壶正好空了，冬竹便提着它去厨房接水。
今夜月光皎皎，难得晚风轻拂，冬竹没睡醒，他路过的院子里有还没结花骨朵的桃树在轻轻摇曳，那摇摆有律的影子映照在粉白的院墙上，好似在配合着晚风的用力，娇柔地沙沙作响。
渐渐天边一朵羞云飘来，桃树上沾湿了几颗晶莹。
冬竹迷迷蒙蒙地将手伸出廊外，果真是下雨了。他接了热水回来，微风细雨的夜色让他不得不清醒了些许。他方才起身时懒得点灯，现在回到屋子里，被窝还暖着。
冬竹想，等严冬过去了，齐大人房里就不用烧炭了，否则夜间睡觉就该大汗淋漓了。
他却不知，今夜的晚风努力了些，桃树晃得枝干也酸了。齐大人此刻的发丝早被汗水浸湿，他带着疲惫的惬意歇下了。
次日齐祯醒来，昨晚耳边呢喃细语的爱人已经离去了。
齐祯扶着发酸的关节下榻，心中佩服肖寒，昨晚他该是累得够呛的，却还能坚持起这么早。
今日一整天，不论齐祯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是情不自禁地带着笑意的，——交身交心于挚爱之人，久旱逢甘霖一般舒爽。
等到早朝恢复的第一日，封沉安就说了大魏使团要前往阡清的事，简旭晨带一千人的队伍随行，一是保护，二是作公正。
队伍不日便启程出发，没有耽搁。
齐祯为了避嫌没去送行，只是破天荒地叫冬竹提前在齐府里供了一尊佛像。齐祯从此日日早起后不忘在佛像前虔诚一拜。原本不信神佛的人，竟然变得向上天有所求。
大魏的队伍离开了燕京城后，最是松了口气的人是苏长明。
“今年的苏府茶宴，择这几日就办了吧。”苏长明对府中下人道。
下人回答：“是，老爷。”
苏长明：“今年，其他人的帖子不忌，但齐祯必须到，我有话交代他。”
下人道：“是。不过老爷，宁州长史宋茴已经来信多封，一直都说要拜访您，已经被婉拒多回了，前不久燕京城的正南大街上最繁华处开了一间雅舍，掌柜正是宋茴的父亲，宋皕。”
苏长明略一沉吟，道：“那就将宋茴的帖子也收下，到时候他们二人同在，对外有个由头，不怕旁人窥视。”
下人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今年的苏府茶宴还是拜帖无数。苏长明却无意挑选，被苏府选中的人分别为，——齐祯，宋茴，夏果，封迟嫣，还有两位寒门书生。
封迟嫣来是因为齐祯，宋茴来也是因为齐祯。苏府茶宴对于这不通茶道的二人而言，不过就是个能见心上人一回的幌子而已。
宋家雅舍的门店典雅精致，叫人在外头看一眼就能掂量出喝一杯茶要花几个钱。但正是这样的地方才正中许多风雅之人的下怀，雅舍生意红火。
宋茴早早地就在雅舍门口等着了，但齐祯没等到，先等来了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整个燕京城都认识这辆马车，——是静安公主的。
那车在雅舍正门前停下，封迟嫣一身亮丽的浅紫色罗裙，踩着镶嵌着玉珠的锦缎绣鞋，一出现就好似能璀璨半条正南大街。
宋茴是个嗜色之徒，他见了正值青春年华的封迟嫣，如此貌若芙蓉嫩柳的女子，他自然是眼睛都看直了，但宋茴也知道封迟嫣的身份，丝毫不敢在金枝玉叶面前放肆。
宋茴对封迟嫣行礼道：“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封迟嫣趾高气扬：“迎哥哥呢？”
宋茴道：“齐大人还没到，不过时辰近了，应该就要来了。”
封迟嫣对自己的丫鬟道：“那我要在这里等迎哥哥一起进去。”
丫鬟顾虑：“公主殿下，外面人来人往的，您千金之躯站在这样的大街上......”
封迟嫣不悦道：“那又怎么了？现在迎哥哥是我兄长，妹妹等兄长，难不成还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吗？！”
丫鬟没敢再劝阻了。没一会儿，齐府的马车驶来，齐祯一只脚还没着地，封迟嫣就已经蹿身到了齐祯身旁，一手挽住齐祯的胳膊，亲昵道：“哥哥！”
齐祯无奈，自从自己名分有幸入皇谱后，封迟嫣短暂地沉闷了会儿，随即又更加借势起来。他以往还有理由保持距离，如今却不知该怎么推辞了。
宋茴看着齐祯两眼还是放光，现在的齐祯犹如凤鸟还巢，身份一换，越发焕光。
“世子，好久不见！”宋茴高兴道。
齐祯内心对宋茴是感激的，不管这人当初目的是否纯良，但自己的确是被他精心关照了一段日子。
齐祯微微躬身行礼道：“宋大人。”
宋茴开心地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直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好久不见，世子身子好的怎么样了？”
齐祯道：“已经全好了。”
封迟嫣不耐烦道：“干什么非得在大门口聊天啊？迎哥哥咱们进去嘛。”
话音一落，三人前后进了雅舍。
苏长明的茶宴摆在顶楼的大厅里。大厅四面的门窗皆可推开，采光极好。今日风和日丽，这顶楼的茶宴好似栖居于闹市上空的一方净土。
来客到齐，苏长明带着一干人等品茶论道。齐祯、夏果与两个书生听得入神，宋茴与封迟嫣则哈欠连连。这间大厅并不是封闭的，外边有三两伺候的店里小二，因此这茶宴上干了什么很快就能被外界所知。
茶宴从头到尾就像是先生给学生讲书一般，听得进去的人津津有味，听不进去的人已经三见周公。
终于，宋茴在梦里不小心将自己面前煮茶的小火炉打翻，顿时厅里就是一阵不小的骚动。
这炉子一翻，将衣裳也打湿了。齐祯就坐在宋茴的旁边，免不了被牵连。封迟嫣立刻生气地骂宋茴道：“你这呆子干的什么好事！将人烫伤了可怎么办？！”
对面的夏果赶紧起身道：“宋大人，要不先去换一件衣裳吧，不然外边的风一吹，难免着凉。”
苏长明点点头：“楼下备好了休息的雅间，世子便去那里休整吧。老夫也站起来走动走动。”
齐祯冲着苏长明施了一礼便去到楼下而去。
齐祯推开门，冬竹正在里面百无聊赖地坐着。他更衣，冬竹给他沏茶，可端起茶盏时却发现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上书“速回”二字。
冬竹将纸条给齐祯看，看过后便扔进茶水里浸湿搅拦，倒进了盆栽中。齐祯换好了衣服速速回到了顶层的大厅，那里此刻只有苏长明一人。
原来那字条是一开始就在那里的，苏长明一直在等契机将人都支开。
这大厅四面全开，外面来来往往者一目了然，并无藏身处，两个书生出去逛了正南大街，封迟嫣与夏果被二楼的甜点果品吸引而去。这层楼只有一个小厮伺候着。
齐祯对那小厮道：“劳烦替我筛一盏雅舍特有茶来。”
小厮闻答应而去，这下总算是没旁人了。
苏长明开口直问齐祯道：“你私底下见过他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齐祯道：“见过。”
苏长明叹气道：“我想也是，既然来的人是他，你们就不可能不见面。”
苏长明随后道：“蒋来桓已经下船，这几天他正在棠州一代巡检，陛下昨日刚收到奏报，说他们一行人查出来棠州账目纰漏，抄捡出了三万两白银的贪赃。陛下已经下旨，将棠州相关官员押入大牢，届时问罪恐怕不会从轻。”
齐祯道：“陛下登基不久，是该立法严明，杀鸡儆猴。”
苏长明笑了笑：“立法严明会让你学生无功不受禄地升官？还偏偏叫他去当巡检？”
齐祯道：“疑人不用，蒋来桓若是真的鬼迷心窍，我也不会放任。”
苏长明：“怎么个不会放任法？”
齐祯道：“自他尊我为师以来，我与他之间桩桩件件都黑白分明，其中没有让人可做文章的地方。他若有为公不正之处，我会亲自挑明。”
苏长明道：“你一直留着心眼是好的，但我担心的是有人棋行险招。别人也知道你细心谨慎，陛下这么明显的捧杀做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齐祯躬身道：“晚辈请苏先生指教。”
苏长明叹气道：“对君王表忠心最好的方式就是听话守拙，尤其是现在不被需要的时候。上面最近对你也没什么动静，我猜要么是忙于别的事，要么就是在观察。你切莫因为无事发生就放松了警惕。我最担心的就是人在放松状态下的忘形。”
窗外的光照进来，落在苏长明苍老的脸上，他长叹道：“刘承前不久才向我无意间提起，有一位你的老熟人，时常行踪不定，上门寻他的十有八九走空，既不在府中也不在练兵的校场。”
齐祯问：“先生说的是......”他蹙眉想了想，自言自语道，“练兵校场...老熟人......莫非，是简旭晨？”
此言刚出，原本的晴空万里由西向东飘来一片阴云，骤然间响起轰鸣的雷声，燕京城逐渐被笼罩在灰黄之中。
苏长明望向窗外，道：“春雷响起来了......旧事被埋在新生之中，前尘过往并非烟消云散，只是被眼前的一部分景象遮住了而已。”
春天的雷雨下得又急又快，雨滴好似打鼓一般砸在大地万物上，听声音就恶狠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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