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5、熬
长平侯府，前厅。
“夫人，我有一事相求。”
刚从大将军府回来的蔡琰，见杏儿坐在前厅等着自己，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但说无妨。”
“我刚才去廷尉府见了徐芸和郭嘉。”
蔡琰点头，此事杏儿昨日便向她说了，“他们说了什么？”
徐芸毕竟是杏儿的小姑子，若是提了什么请求，以杏儿的身份，可能会感到为难。
“徐芸希望我为郭赫求情，我没答应。”
蔡琰取下手套，将手放在炉边，等杏儿说完。
“不过，听说他们处决的日子将近，我想求个情，将郭赫送到徐芸身边，让他们母子一起上路。”
郭赫在锦衣卫府张韩那里养着。蔡琰问过，“把郭赫做成肉羹”纯粹吓唬徐芸，并没有真的做出对那个孩子做出残酷的事情。
“就这样吗？”
炉火的炙热把冰冷的手烤地暖烘烘，杏儿没有抬头，“能否让郭嘉和徐芸相邻？不要安排在一间，能相互看到就行。”
廷尉府的大狱里，郭嘉与徐芸分开关押，各置一头。https://www.trip118.com
虽然不太明白她的用意，但蔡琰还是应下。
杏儿收回手，“待会儿我要回府见一个人。”
“杏儿，我很感激你连夜赶回来，又以放弃所有官职的方式，向天下人表明立场。我全心全意地信任你，不必事事都告诉我。”
杏儿打趣道，“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你赋予我的实际权力不小，可别完全信任。”
“朝廷原有御史中丞总领监察，又司隶校尉监督京师及附近，近年又增设锦衣卫。他们如常运行，而我还要对至亲疑心重重，岂不叫人寒心？”
“徐芸的事，还不够教训吗？”
“你以为，菁儿醒过来，会怎么回想徐芸的叛变？”
杏儿思考一会儿，忽然笑了。
以主公的性情，大约会责怪自己对徐芸关心不够吧~
杏儿叹息一声，继续道，“张松，蜀郡人士，兄长张肃乃益州牧刘璋的别驾从事，但张松并未得刘璋重用，年前暗中投奔了徐飞。主公出事后，曾劝徐飞自立，被拒后辞官游历，今日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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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朝历代，不乏以貌取官。容貌伟丽者，仕途更易发达。张松其人，鼻偃齿露，为人短小，加上放荡不羁的个性，为名士所不喜，也造就了他越发孤傲的性子。不过，当他看到杏儿在侯府门口亲自相迎，又亲手为他沏茶时，张松便知道，放纵的性子得收敛起来。
一番寒暄，叫人如沐春风，沁人心脾，让少于同女子打交道的张松感受到了这位燕山侯的人格魅力。
“先生以为，朝廷若想从刘璋手中收回益州，需要多久？”
进入正题了。张松坐直身子，“刘璋虽懦弱多疑，但益州险塞，且沃野繁盛，易守难攻。”
“三年，够吗？”
张松面露无奈，“夫人说笑了，纵使骠骑将军用兵入神，也难拿下益州。”
虽然他曾给徐飞提议，联合凉州取益州，拥兵一方，但那也是要徐徐图之。
“上兵伐谋，若再得先生相助，甚至无需三年。”
虽然心中仍不认同，但张松不免有些得意，又故作唏嘘，“可惜，骠骑将军不肯纳张某之言。”
“先生之言，可谓推心置腹。但骠骑将军忠于大将军，忠于汉室，自然容不得自立之语。妾身亦愿以此身长报大将军，绝不背弃。”杏儿莞尔一笑，“实不相瞒，今日，我是替大将军来请先生再入仕。”
替吕菁招揽自己？张松不信，轻笑一声，“大将军怕是连张某的名字都没听过。”
他甚至怀疑吕菁已死，只是蔡琰为了权势，隐而不发罢了。
大约猜到他心中所想，杏儿没有气恼，反而笑意盎然，“我，就是大将军的耳目。”
张松不明白。
若是旁人，他会当做表衷心的场面话。但从眼前女子嘴里说出来，莫名的让他信服。他忽然想起徐飞说过，被吕菁收养的徐家几兄妹，是在吕菁和杏儿的照顾与教导下长大的。所以，杏儿不仅是他的妻子，是孩子的母亲，还有一层身份：老师。
“如果朝廷未在三年之内拿下益州，我将以两千石荐之。”
遐想被打断，张松不禁吸了一口冷气。他的兄长张肃为刘璋别驾从事，俸禄六百石，张松还在其下。两千石，若在京师，官可至九卿，若在地方，官至郡守。更重要的是，这不是自己助她成功拿下益州的奖励馈赠，而是为她做事的保底酬谢。
张松咽了咽口水，“夫人想要我怎么做？回到骠骑将军身边？”
“大将军希望先生回到刘璋手下做事。”
这是要自己做内应，张松心下了然，也有了方向。
“另外，有件事妾身需要提醒先生，”杏儿和颜悦色道，“这一切行动，均出自大将军的授意与安排，与骠骑将军无关。所以，你无需向他汇报什么，甚至，他不必知道你与我有联系。”
翌日，一则不起眼的消息在部分官员中传开。一个曾效命于骠骑将军徐飞的蜀地文士，言语无状、惹怒燕山侯，被赶出雒阳，后来这人灰溜溜地回到益州。
刘璋原就不看重张松，现在更不打算用他。不料张松凭借超群的记忆，将一路游历所得，尤其是京兆之地的富庶及原因分析，借兄长之口，说与刘璋知道。又得人相助，说动刘璋，让他做了簿曹从事，主管钱粮簿书。而帮他说话之人，其实是与他同一天离开雒阳、不过比他提前几日到达成都的中山大贾张世平。
至上元节，这一日，以商铺为主体的雒阳新城解除宵禁，满城灯火笑语喧。雒阳城虽不似新城那边热闹，但天子在宫中设坛，终夜点灯照明，祭祀太一神，仪式宏大。各府亦张灯结彩，有着欢快的节日氛围。
长平侯府，目光随着徐历手中的花灯移动，杏儿脑海中回想着刚从苏双那里确认的张世平入蜀的消息。十多年前，这二人在幽州贩马，偶遇化名“蔡婿”在外的吕菁一行人，从此追随。这些年来，虽没有官职、不显于人前，却在吕氏的商业版图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益州素来有商家风气，张世平早就有所经营。接下来的三年，杏儿要给刘璋一个“盛大”的惊喜。
“母亲！”徐历提着花灯，满脸兴奋又小心翼翼地快步走向回廊，“你看，这个荷花灯是我自己做的。”
蔡琰蹲下身子，接过荷花灯仔细查看，赞美道，“好看，也很精致，历儿真棒！不过，为什么做荷花灯？我记得你说想做一只可爱的兔子。”
“娘亲说，荷花灯可以祈福，我要母亲早日康复。”
“一定会的。”
陪着徐历将荷花灯放到池中，等婢女带他回房休息，杏儿才道，“怎么了？”
蔡琰神色复杂，“满宠刚才派人来报，徐芸把郭赫掐死了，任凭郭嘉怎么呼喊，都没能阻止。”
杏儿摇头轻叹，“疯子行事，果然没有逻辑。”
真没有逻辑吗？
蔡琰没想到前几日杏儿为徐芸求情，竟是为了这一步。报信的人说，从来没有悔意的郭嘉泣不成声。满宠已经加强对二人的防护，不会让他们在行刑前自尽。杀人诛心，便是如此。
虽然出乎意料，不过，也挺好。
洗浴过后，蔡琰来到依旧清冷的院子。屋内，春娘疲惫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伤口快愈合了，水疱也都结痂了，张机和我师父今日都来看过，一致认为病情稳定。”
虽不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但这已是近日听到最好的消息。蔡琰深施一礼，“辛苦了。”
“谁不辛苦呢？当不得如此大礼。”春娘赶紧拦住，“虽然今天过节，你和她多些话，但还是不能留在这里过夜哈。”
“我明白。”
话音刚落，就见护卫提着食盒进院子。春娘接过食盒，“我在隔壁房间，有事叫我。”
“快去吃饭吧。”
催促春娘离开后，蔡琰走到吕菁榻前。果然，吕菁面色平和，仿佛只是睡着了。脸上有的结痂已经脱落，露出粉红色的皮肤。
收回想要触碰的手，蔡琰坐在一旁，索性吐槽起刚离开春娘，“我知道她是为了照顾你，但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回头我再和护卫们强调一下，务必监督春娘按时吃饭。不然，以后没法和肖一交代。”
“今日甄宓来寻我，希望回书院做事。说实话，这小姑娘着实令我意外。她把孩子送到了中山郡，过继给族中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让人妥善照顾，只身返回雒阳。每次我以为她要泯于众人时，她都会不甘于沉寂。看着软弱的性子，骨子里异常倔强。”
蔡琰笑了笑，继续道，“不过，小妹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曹敏知道甄宓回来后，还去甄府寻她麻烦，给她下马威，结果被怼的哑口无言。曹敏去找小妹哭诉，哪怕小妹只是虚与委蛇，也觉头疼。”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人和事，约莫着快一刻钟，到了该离开的时间，蔡琰说起最后一件事，“对了，杏儿说，你原本打算等我回雒阳后，再一起收养几个孩子。我知道，她不想徐历承受太大的压力。”想到那个画面，蔡琰微微凝眉，“孩子太多，府里应该会很闹腾吧，想着有点害怕。不过，只要你醒来，都依你。”
敲门声响起，春娘回来了。
“我明天再来看你。”
蔡琰起身离开，却听身后传来沙哑而细微的声音，一时立在原地。
“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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