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
这是一个对毛利而言过于陌生的词语。
当然,他知晓输就是赢的反义词,他也不是没有输过,比如在网球社时他就输给过前辈一样,可毛利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因为他有一种自信——一种缘于本能的自信——只要他想赢他就能赢,所以他也从未去细想过自己输给其他人后的微妙心情——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输。
但是这次不一样。
毛利累瘫在地上,仰望着湛蓝的天空,耳边回响着的是对面的欢呼声。
这不应该,毛利心想,他应该能赢的,他是应该会赢的,他本应该去赢的。
但他没有。
酒红色头发的少年第一次体会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心情,是酸楚,是苦涩,是不甘,是悔恨,是一种将心脏泡在冰冷海水里的寒冷,是一种双脚踩在赤红岩浆的焦灼。
于是他意识到了,这是他真正意义上输了,在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中输了,在背负同伴们的期望时输了。
毛利静静看着蓝得仿佛凝固的天空,思维似乎与那白云融为一体漂浮着,漂浮着。这种名为输的感觉太难受了,他不想要这种感觉,他不想站起来,他不想回头看队友,他不想承认这个他输了的事实。
可是高野部长来了,他走到自己身边俯视自己,他说人可以输但不能败。trip118.com
毛利不明白输和败有什么区别,但他还是握上高野前辈递过来的手站起来重新回到地面,回到这个他渴望回避的现实。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没有苛责,没有诘问,他依然还在网球部,一如既往地开着玩笑、逗弄同伴、捉弄前辈、积极逃训,一切都似乎没有变。
但毛利知道,他内心深处有哪里改变了,可它埋得太深太深了,深到他几乎感受不到。周围生活毫无改变,其他人对待他还是那个对待毛利寿三郎的态度,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将它忽略,一度真的将这难言的情绪遗忘,直到那天他不小心偷听到高野前辈和梶原前辈的谈话。
他听见一向开朗的梶原前辈难得迟疑地询问高野部长,问无法赢过毛利的他真的能够担任立海这只胜利之师的部长吗。
他听见向来轻浮的高野部长难得温柔地回答梶原前辈,说毛利的职责是带来个人的胜利,而梶原的职责是打造一只不断胜利的队伍,他相信梶原能够做到。
后面两人的谈话他已不记得,就连自己什么时候离开也记不真切,他无法避免地再度想起自己的失败——这是不争的事实,这是他无法回避的过去,他也想起当初高野部长邀请他时的约定——这是所有的起///点,也是他能够驻留此处的仰仗。
于是他慌了,过去的他因为坚信胜利不过囊中之物所以有恃无恐,可如果当他不能为立海带来胜利,他还有资格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只渴望胜利的队伍吗?
从来都是游离在人群之外的毛利第一次对离别产生恐惧,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立海当作他的容身之处,可此刻他却发现他仍然还是白色羊群里的那只黑羊,那只仗着领头羊的默许而混入其中假装遗忘自己颜色的孤独黑羊。
他开始焦虑,他曾经的自信出现裂缝,懂得输滋味的他再也无法笃信自己一定能够获取胜利,一旦他无法为网球部带来胜利——他拒绝去思考那个结局。
而幸运的是,他的不安被梶原前辈发现,面对关心他吞吞///吐吐地问梶原前辈如何看待他在全国大赛输给牧之藤的事情,得到的却是梶原前辈敲在他额头的栗子。
输了的话下次就赢过来,梶原前辈如此说道,还以这个为理由把他揪回训练队伍。
这是说无论输赢自己都可以留在网球部的意思吗?毛利有些不太确定,但他还是笑了,他觉得这是梶原的温柔,愿意包容他这只不一定能带来胜利的黑羊。
既然无所谓输赢,那么训练也没有必要了吧?毛利便忽略内心深处小小角落的骚动,继续光明正大逃训起来,毕竟他还是那个能够轻而易举做到别人长期训练成果的毛利,还是那个随随便便就能赢得比赛的毛利,还是那个,不用花费太多力气就能打败网球部继任部长的毛利。
送走高野部长,迎来新学期,升上二年级,毛利依然一副散漫的模样呆在网球部,个性鲜明的学弟们也难得勾起他的兴趣,本以为这样愉快的时间还能继续下去,可梶原的决定却无情地撕开他的幻想——立海还是那个追求胜利的立海。
连自己都赢不了的梶原部长是赢不过幸村的。毛利在一开始就知道结果,他相信梶原部长也知道这个结论,但是被特许留下的他没有资格去阻止,只能看着事情往他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于是在和默认是幸村班底的柳对战时,或许是出于对梶原的烦躁,或许是出于对幸村的抱怨,或许是出于对胜利的自信,也或许是不知从哪儿来的无聊心情,总之他稍微、只是稍微认真起来——即使对面那个嘴里不停念叨着数字的家伙总能重整态势,他也从未认为自己会输。
可是机缘巧合之下,他又遇到和那场他刻意遗忘的比赛相同的场景——又是手臂再长一点便能接到的一球——他突然醒悟过来:
他为什么要认真?
这场比赛只不过是一场没意思的内部选拔赛而已,自己的积分早就足够结果早就定下,胜负对他毫无意义,而对面的小子明显更需要胜利来维护幸村的统治,这恐怕也是梶原部长想要看到的局面吧?所以才把他和这个眯眼小子安排在同一组。
啊啊,没意思,胜负什么的无所谓了,他为什么要为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付出精力?
真傻。
所以即使身体告诉他可以接到这一球,他也选择放弃,于是比赛很快就迎来终末,他输了,但他不认为自己输了,他只是放弃赢了而已。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无论是梶原部长输给幸村让出部长位置,还是幸村上台修改训练菜单,亦或是他的同伴们对他表露出担忧——他不想幸村取代梶原前辈成为部长的想法怎么可能对接受了幸村还对他寄予厚望的同伴们说呢?
他讨厌幸村,讨厌把包容他的梶原取代了的幸村,讨厌几乎把胜利刻在身上的幸村,讨厌整日保持高高在上的自傲姿态的幸村,讨厌明明超越众人却还是惺惺作态鼓吹努力的幸村,就连幸村带领的网球部都到处充斥着令他窒息犯呕的气息——那是背叛了梶原部长的温柔一味追求毫无意义的胜利的气息。
他只是因为相处不错的梶原他们还在网球部才留下来的,他只是因为这里呆久懒得退出而已。毛利对自己如此说道,但他也清楚,自己内心有一把火,一把以内心的什么为燃料持续燃烧的无名之火。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要去追求胜利?!为什么你们不惜践踏梶原前辈们的付出也要追求毫无意义的胜利?!
——为什么我——
“前辈,再不发球就要超时了哦。”
剧痛中,少年清朗的声音唤回毛利的一丝清明,他左手抓着头发狼狈抬头,生理性泪水让他视界模糊,可他却觉得自己恍惚看到那个他讨厌的人脸上勾起的嘴角。
——啊啊,又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又是这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又是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似是无法负荷脑袋的混沌,毛利再度垂头,青筋在脖子上跳动,他强忍着灵魂撕裂的疼痛,松开左手,缓慢地伸进口袋想要拿出网球,可是沾满冷汗的手指和无法停止颤动的手臂让他几次无法抓稳那圆滚的网球,最终掉落地面滚走。
那停在远处的网球好似在嘲笑毛利一般,他下意识咬住嘴唇,这一切都糟透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不受控制的身体,以及那在脑海中翻腾的不愿回首的记忆,一切都糟透了。
——还要继续下去吗?
他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推测是幸村的某种精神招数,那仿佛将灵魂劈成两半的濒死体验仿佛让走马灯浮现在他眼前——还是最糟糕的那种,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他都已经疲惫至极,但更令人难堪的是宛若剖开自己全部的赤///裸感。
这场比赛的主导权已经被那个少年悉数夺去看不到任何翻盘的机会,就连从不曾消失的胜利预感都已经被恐惧退缩的疯狂叫嚣取代:赢不了,他赢不了,他赢不了对面那个他讨厌的人,那种压倒性的存在根本不可能赢!
——但是高野前辈说让我赢。
毛利拿出一颗新的网球,强行违抗身体的逃避本能,将球高高抛上天空,即使难受得眯起双眼,出色的动态视力依然能够让他看清网球的旋转轨迹。他抬起右臂,他觉得是挥拍的时机,他觉得应该可以挥拍了,可他的身体却僵在原地任凭网球掉落地面。
——为什么要挥拍?胜负不是很明显了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不是吗?既然没有意义又什么要继续呢?
——为了毫无意义的胜负拼命什么的,太傻了吧?这种东西根本毫无价值。
——放弃吧,既然无聊就放弃吧,这才是我啊。
网球在地面滚动,撞到护栏停下。
“双发失误,0:30。”柳的声音十分冷静,可额头不自觉滑落的冷汗又昭示着内心的不平静,幸村精神力使用方法的突然转变像一把利刃笔直地刺进毛利心脏,身为旁观者的他都能感受到那利刃划过的凛冽寒风,那种趋似死亡威胁的感觉过于危险导致心脏的剧烈鼓动无法平息。
柳飞快回忆以往关于精神力的所有资///料,有87%的概率这是幸村第一次如此尝试,否则以幸村精湛的控制力不可能让他感受到余波——毕竟余波对奉行完美主义的幸村而言就是浪费,他看向此时颓然站在原地身体不住发抖的毛利,再看向虽然依旧从容站着但脸色已然苍白的幸村,他不认为幸村这招只是单纯想用恐惧让毛利退缩,更何况这种尝试对幸村而言负担也不小,所以——
一定有什么,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发生了,就在之前的那一霎那!
“毛利前辈,”幸村轻吐喘///息,尽力让自己呼吸节奏回归平静,在别人看不到的后背,细密的汗珠正沿着脊柱沟滑落又被衣服吸收,他看着对面显然已经丧失战意的毛利开口,咬字清晰,声音平缓,“高野前辈的另外一句传话:
“——放弃也是允许的。”
脸色苍白的少年脸上的笑容仿佛像是宽恕众生的神明一般,包容,理解,以及在那背后的是俯瞰般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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