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野洋一曾经觉得自己能够谋划一切,无论对手实力多强,只要找准对策便能让局势向自己选择的方向发展,即使升上三年级从前辈手中接过部长位置,这个想法也只是掩埋得更深罢了。
所以当他拉着一之濑在天台翘课,无所事事靠在栏杆却无意间望见在网球场上体育课的毛利时,第一想法便是这个人他网球部要定了!
“对不起,我不想参加社团。”面对高野的邀请,毛利只是懒懒地打个哈欠就拒绝了。
高野没有气恼,第一次的邀约不过是试探,便转移话题询问毛利的网球技术。
“啊?那些都很简单吧,随便一下就能做出来了,根本不用练习啊。”毛利挠挠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高野会问这种问题。
高野瞳孔微缩,但很快就把神情收敛。他注意到毛利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上体育课时那利落至极又潇洒畅快的身姿,他本以为毛利是网球老手但这个回答却否定了他的设想,于是他迅速转换策略。
“就像前辈说的,网球太无聊了。”毛利耸耸肩,“为了胜利而努力练习什么的,青春热血剧看多了吧?所以前辈你就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加社团,好麻烦的。”
于是高野便笑着把立海众所周知的消息告诉这个迷糊的后辈。
“诶?!立海必须要修社团学分吗?!”刚转学来并没有认真听班长说话的毛利一脸懵,他本来还想坚定当回家社社员呢,“那我也可以不选网球社吧?我听说过你们网球社训练超多的。”
高野嘴角微勾,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进行,他一把揽过毛利的肩膀——幸好此时的毛利还未有后来傲视群雄的身高——说出了让现在的他颇为后悔的话:
“我们网球社实力为尊,只要你能带来胜利,训练参不参加都无所谓哦~”
高野比谁都清楚现在的网球社只是外强中干,实力是强,但却没有强到能像平等院那样单纯依靠实力就能破局的选手,换句话说他们强得很平均,而毛利的出现恰恰好弥补了网球社的短板,所以他不仅以学分为诱饵将毛利钓进社团,还特地为因中途转学而错过正选选拔赛的毛利提供额外的挑战机会使之成为正选队伍的一员,并将其作为秘密武器雪藏到关东大赛决赛并以此夺下十三连冠。虽然说最后还是没能获得全国大赛冠军,但高野一直为自己当初的决定而自豪。
看着因实力为尊风气而迅速接纳毛利的网球社和如鱼得水般野蛮生长的毛利,专注于让队伍攻无不克的高野却没有发现,他教会毛利如何融入社团,教会他如何提高实力,教会他如何获取胜利,却没有教会他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打网球。
在选择梶原成为继任部长时的违和感,上高中后和毛利比赛时的违和感,在听闻毛利与网球社矛盾后的违和感,这些层层叠叠的细小碎片终于让高野确定,现在的毛利正走在一根钢索上——一条混杂着迷茫与挣扎,困惑与放弃的钢索上。
所以他毫不犹豫从一之濑口中问出幸村的联系方式和俱乐部地址然后找上门去。
“幸村部长,虽然已经离开社团的我没有资格提出要求,”高野看着手中只剩几滴水珠挂在杯壁的水杯,收起轻佻的神情,严肃而认真地说,“我想请你和毛利比一场。”
——‘无论结果如何。’
坐在裁判椅上的柳瞬间挺直背脊——那是一种来源于生物本能的警告——他狠狠皱起眉毛看向此时正站在底线上缓缓睁开双眼的幸村。明明表情还是一如往常的自信温和,明明姿态还是那样优雅干练,可柳觉得有什么不同了——那是一股让人脊背生寒的气息,那是一种刺透内心的尖锐,那是一把陵劲淬砺的锋芒。
这和以往幸村所精神力所表现出来的厚重、丰满和无边不一样——以往站在赛场上的他犹如静谧的深海,无声地、缓慢地、却不可阻挡地侵蚀着所有,而站在他对立面的你只能勉力阻挡却无法规避,只能看着那海面漫过你的脚踝、包裹你的膝盖、浸没你的身躯,然后沉没溺毙在这片幽静的墨蓝。
幸村从来都不曾遮掩过他的精神力,含着笑意的他与那蓬勃的精神力仿佛就在告诉对手:我就在这里,我就是这样,你尽管尝试阻挡我的海啸吧。
可现在的幸村却好似将自己化身为一把利刃,一把能够切碎所有斩断一切的利刃,即使只是旁观比赛的柳也能感受到那上面的锐利寒芒,更何况幸村刀尖所指的毛利。
“……你是想杀了我吗?”毛利扯扯嘴角,想让自己更游刃有余一些,可冷汗却不住从额角滑落,因为他的身体在疯狂嚎叫:躲开、避开、离开、逃开,从那威胁之下!毛利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按在断头台上的犯人,明知还未受刑但后颈却仿佛已经感受到那来自那高悬的斩刃上的轻柔一吻,让人不寒而栗。
毛利再次觉得那些说幸村温柔、优雅的人都是在放屁!这根本不是什么贵公子,这就是一个大魔王!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
“毛利前辈说笑了,”幸村微微一笑,重心下移双手持拍,“这只是网球而已。”
“啧。”毛利强忍住身体的颤栗,取出网球向天上抛去,用力挥拍,“有什么尽管来吧!”m.trip118.com
“恭敬不如从命。”面对刁钻的发球,幸村上前几步,肩上外套甩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姿态与其说是击球不如说是折花,只是那双紫色眼眸里的深邃摄人让人无法忘怀。
这只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回球。
没有眼花缭乱的旋转,没有快如闪电的速度,没有山崩地裂的力量,但毛利却无端端向后踉跄几步,空闲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抚上额头,冷汗直接滴落地面——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他的脑袋像是被无数把锋利的长针刺入,又像是被无数根细长的钢丝捆绑割裂,又像是被一把削铁无声的刀刃直直砍到底端。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也被砍出一条裂缝,有人拿着冰冷的钳子无情地将那裂缝扯开,粗暴地将自己深埋在内部的不可告人的什么硬生生扯了出来。
——不!不行!不要看!
毛利的内心无声地呐喊着,尖叫着,却只是徒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挖掘,被解剖,被展示。
‘诶毛利也在啊,算了不玩了,没意思。’
——我不是。
‘毛利和我们不一样啦,这个游戏对他来说肯定太无聊了。’
——我没有。
‘毛利你不过是个新来的就敢瞧不起我们?’
——我……
‘抱歉啊毛利君,你的进度不适合我们组,所以……’
——算了,就这样吧。
从小时候起,毛利就知道自己与其他人不太一样,不管什么体育项目他很快就能上手,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简单至极的动作其他人却总要花费好长时间才能学会。对于频繁转学的他而言,远超常人的身体天赋带给他只有无端的排斥和孤立,他就是那白色羊群中醒目的黑羊,不被接纳也无法融入。
后来他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其他人都是笨蛋,只能在地上匍匐妄想天空却永远无法飞起的笨蛋。篮球、排球、足球,这些对他来说就像是呼吸一般简单自然的东西对其他人来说就是一堵难以跨越的围墙,只能靠浪费时间精力来翻越。
——无聊。
又一次在比赛中轻松拿下胜利的他看着对手那震惊的脸只觉得无聊。
——浪费时间。
看着同伴在那模仿上千次却仍然无法纠正动作,他觉得还是手机新出的游戏比较能打发时间。
——怎样都无所谓了。
一次次拒绝入部邀请,他觉得那些愿意把时间用在这种无聊社团上的人简直不可理解。
在四天宝寺时,他选择网球社不过是因为对方允诺他如果能帮忙解决社团新生人数不足的困境便每天帮他抢小卖部的黄金炒面面包而已。而加入社团后,不出他所料,网球果然也是很简单的东西,那些追着讲笑话让他留在社团训练的前辈们也很无聊,那个嘴里成天喊着要让他体验网球乐趣的教练也很无聊,那些输了又输暗自神伤却还是死皮赖脸的部员也很无聊。
——啊啊,网球真的好无趣,胜负什么的完全无意义。
所以在高野前辈提出不参加训练也可以时,他嫌麻烦便选择答应,打算心安理得开始逃训并等待高野前辈让他退部的那一天的到来——反正一向如此。
可是事情的走向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这里有和他平分秋色甚至更胜一筹的人,有会双眼发亮真诚夸赞他的前辈,有满脸无奈却包容他任性的同伴,没有人对他的胜利产生质疑,他的出现对网球社而言就好像只是一阵随处可见的风,吹起的波澜很快就消失不见,当他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其中,成为里面再普通不过的一员。
——奇怪,这太奇怪了。
——我可是在逃训哦?在逃你们所有人都在坚持的训练哦?
——一直在逃训的我可是轻轻松松就赢了努力训练的你们哦?
他按捺不住向其他人提出问题,但得到的却是他从未有过的答案。
高野前辈伸出手把他的头发揉乱,笑说小毛利真是个好孩子,但身为部长的他可从不会食言。
一之濑前辈挑起一边眉毛,拎起他上了球场说有时间想这乱七八糟的不如来比赛。
梶原前辈露出狰狞的笑容,抓着他的肩膀说既然有这个认知那如果明天没看见毛利就等着好看吧。
池上前辈捏住他的脸颊说谁叫他足够强呢。
蓝井前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拍拍肩膀就去训练。
坂口前辈兴奋地拿出文件说他对没参与训练但是各项数据一直在增长的毛利好奇好久了,还问他愿不愿意成为观察样本。
大谷狠狠地锤了他好几下背,无语地翻个白眼说问出这个问题的毛利就是个白痴。
岛田把大谷拉开,习惯性地道歉后说大谷当初打赌说赢了毛利就逃训,所以希望毛利下次对战大谷不要放水。
还有其他人,他们中即使有人在抱怨语气中也完全没有厌恶,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罢了。
——什么嘛,这些人是白痴啊。
但是毛利却笑了,他看着队内排名那紧咬在自己后面不放的队员名单,摇头晃脑像是心血来潮般转身加入了训练队伍。
——我还不想结束和梶原前辈的捉迷藏游戏呢,所以稍微配合你们当下白痴也不是不可以嘛。
——作为我待得还满愉快的回报,我会为你们赢下所有比赛,反正这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嘛!
于是他赢了正选挑战赛成为出赛名单上的一员,作为秘密武器出战赢下关东大赛最后一场,就像他与高野前辈的约定那样为网球部带来了胜利。
在这个以胜利为准则的小小世界里,毛利发现他就像是回到水中的鱼,不用再忍受周遭的错位感,终于能够获得氧气正常呼吸,所以他难免产生那么一丝丝想法——网球这玩意儿还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只是——
他输了。
在全国大赛决赛最为关键的一盘上,输了。
以获取胜利为筹码才被允许加入网球部的他,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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