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古洞,不知光阴忽焉几许。天日皆掩,唯有不知名的斑驳光痕,零零落落照亮半片洞天,嶙峋石壁。
滴滴答答的水声在耳边不绝,虽说动静不大,断断续续却格外扰人。锲而不舍的一声声砸入耳中,到底让碧凝眉头一皱,悠悠忽忽醒了过来。
还没睁眼,先觉得左肩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随之感知的回笼也瞬间鲜明。她抽了一口凉气,登时清醒了不少,挣扎着撑开眼皮,先唤了一声:“青垣师兄?”
没听到熟悉的声音应她,碧凝心中陡的一慌,眼前景物由迷蒙渐渐凝实,触目皆是绵延昏黑,无尽石壁,全然不识的所在。她心中更是“砰砰”打鼓,也顾不得肩上伤势,咬牙爬了起来,左右张望一回,又急切切喊了两声:“青垣师兄!青垣师兄你在么?”
忽听不远处铮然一声弦响,伴着声轻哼:“你醒了?”
语调很是熟悉,却非是碧凝心心念念要找之人。她吓了一跳,登时连脸上神色也变得小心翼翼,怯怯应了声:“左阙主……”就忙快步循声过去。
绕过短短一段残壁,眼前豁然一亮,非但空间敞阔了许多,更有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光晕满铺,照见洞中纤毫不隐。碧凝瞬间吃惊的掩住了嘴巴,目光在一地泛着零碎金光的乱石上扫过,便盯在了石穴正中,一道旋飞翻腾的暗红光影上。那红光粗若老树,长盈数丈,虽说形体淡如虚影,却也分辨得出鳞爪须角,正该是一条飞龙。张牙舞爪,却好似被困在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之内,任凭如何冲撞飞舞,也难脱锁身方寸。
“看够了?”
“啊?左阙主!”碧凝忙一眨眼,这才看到龙影之下,玄曦踞坐在地,十指凝清光,七弦俱张,正运玄功。只是金银两色跃于冰弦之上,其威势大,其声却希,若非流光漫漫侵近龙影,倒是难以察觉他正在施展极上乘的玄音法门。
同出玄门,纵然修为天差地别,碧凝倒也认得出他使出的手段,更是一惊:“左阙主,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会在此?你这是……”
“铮”的又是一声弦响,玄曦皱了皱眉,连出两道气劲后,才道:“此为卧龙潭地下,安静,去找青垣。”
“啊?哦!呃……青垣师兄在哪?我醒来就不曾见到他了……”
“你二人修习的九转灵犀呢!”玄曦声音猛的一提,尽显不悦之意。
碧凝吃他叱了一声,登时打了个哆嗦,不过倒也同时被喝得开了窍,忙不敢再多说什么,收了声悄悄挪到角落坐下,默运玄功,要以玄门中同修之间互为勾连的九转灵犀心法寻找青垣下落。只是玄曦在派门中素有积威,除了几名掌门亲传的弟子,旁人多有些惧怕他的性子。本就失了同修师兄在旁,又受了斥责,碧凝坐在一旁努力了半天,心仍难定。以她当下的修为,心念转动之间自生勾连实在不能,功法滞碍,偏不敢再开口说话,只好一边尽力的收敛心神,一边只觉眼前光影流离,绕目分神,控制不住的,又张望了过去。
正在全力施为的玄曦一时倒也顾不上再去督促碧凝,他指下弦翻金银双色,需得细看,才能察觉到极纤细的音丝无孔不入,末端皆贯入暗红龙影内。龙影受锢其中,上下翻腾不得脱出,反倒随着挣动的激烈,几可眼见的红光渐渐延音丝蔓延而上,流入玄曦所处。
那石穴中光影零星,破碎一地的石板上尚有金色符文残痕,流光淡淡,将湮未灭,却仍呈禁锢之势,使龙影逃遁不能。玄曦正是借了灵符残力制约,消弭那道龙形残影的反抗之力,金声为控,银律抽灵,点点滴滴,将其灵力纳入己身。他落入此处地穴,也算是机缘巧合,撞见了损毁的禁锢法阵中,尚未被漫长岁月消磨殆尽的古灵残留之力。这一丝余灵对于千百年前的神龙本体来说,大约不过九牛一毛不值一哂,但时在今日,足堪珍贵,若能尽数收纳化消了,对炼气修行之人,更有说不尽的妙处。玄曦本还在懊恼卧龙潭上擒捉黑龙失手,但撞到这一桩天大的便宜,才生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之感。当下自然不肯再轻易放过,更将寻路脱出龙山等事搁置一旁,专心吸纳那股古灵余气。
玄门一脉的修行法门,与旁家不同。合气双修,自有奥妙之处,其中本就是更擅吸纳化收的路数。玄曦尤其在这一代弟子中天资佼佼,修为不俗。由他施展出来,起初虽觉艰涩,但功行渐融后,许是打通了哪一处关窍,吸纳起神龙残灵的速度也流畅增快许多。玄曦不疑有他,更是对自身心法的锻炼之功自信非常,愈发催动体内真气流转,融纳龙灵,几至忘我。唯觉每功行一轮,充盈脉络中的灵息便旺盛一分,那种滋味当真美妙绝伦。而困于残留禁锢阵法中的那一道龙灵,此消彼长,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暗下去。暗红光芒渐渐稀薄,金银二色后来居上,将其尽覆,杂糅难分。突听玄曦一声叱喝,十指齐扬,夺目之光绽出,满洞皆为冰弦灵光所掩。碧凝在旁“啊”的惊叫一声,匆忙举袖遮目,半晌候到光芒褪却烈度,才敢张望出去。一洞灵收气敛,只余淡淡残破符印金光流动。朦胧光晕下,可见玄曦背身负手而立,周身灵气流转,宛如脱胎换骨一般。
碧凝看得吃惊,脱口唤了一声:“左阙主?”
应声回头,玄曦的面目似乎也笼在了那层浅淡金光下,微微有些晕开般的模糊。碧凝眨眨眼,再定睛,却又与平时无异了。身陷不知名处,到底玄曦仍是她最能依靠之人,当下并不生疑,忙道:“左阙主,现在要怎么办?”
玄曦似是刚吸纳了龙灵,心情颇好,竟没再计较碧凝未能寻到青垣之事,轻哼一声:“寻路,离开此地。”
碧凝立刻起身跟上,亦步亦趋不敢稍慢。只是玄曦方要迈步,眉头忽的一皱,脚下硬生生一顿,晃了又晃。碧凝正拿眼角余光悄悄瞥他的神色,也不知是眼花还是怎的,仿佛瞧见一道暗红流光在玄曦额头一闪而没,但再细看,又没半点痕迹了。她只当自己眼花,未曾在意,也不敢再冒失开口说些什么。瞧着玄曦以手扶头,恍惚了一下,忽的转了个方向,朝着另一条幽深狭长的窄路过去:“这边。”
那路紧夹在两片插天石壁之间,勉强能容三人并行。破碎的阵法金光被落在身后,但竟不知为何还有暗淡的光源,叫人依稀能够辨路。玄曦埋头走了一阵,只觉那小路曲折盘转,羊肠也似,并不似有通往山腹外的出路。但心中刚有迟疑,又如同方才一般,一个隐约的预示再次浮现在脑海中。稀薄得几乎难以成声,但却叫他打心底无法抗拒。仿佛前面那个暂不可知的目的地,正有什么唤起共鸣。
一路行走,玄曦倒也没由着时间虚度,仍在体内默驱玄功流转,融合龙灵之力。这一股沛然强大的力量注入经脉之中,全身经络血脉皆泛出一股腾腾的热度,他只当乃是修为拔升之故,但那热力沿着四肢百骸流转愈加快速,直汇心脉之中,渐渐整个胸腔都生出躁动之感,勃勃欲发于外,似乎亟不可待的想要冲出发泄一番,心中才得畅快。玄曦受其所激,脚下越走越快,不知不觉已失了方寸。
碧凝跟在他身后,追赶得辛苦。她肩上跌落时擦出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这时只得咬牙忍着一路小跑追他,越发力不从心,终于又是害怕又生几分委屈,撇撇嘴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左阙主,等等我!”
玄曦陡然转过身,昏暗的光线下,一双眸中竟透出灼灼暗红光芒来,森然骇人。碧凝猝不及防撞上他的眼神,“啊”的惊叫一声,身不由己仓皇退了数步,登时连声音都打了颤:“左……左阙主……你……你怎么了?”
“嗯?”玄曦像是全不知她为何失态,更未察觉自己的反常。见碧凝狼狈退后,反而眉头一拧:“你说什么?我怎么了?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碧凝整个人都有些傻了,听玄曦口气仍是熟悉,但一抬眼照见他泛着红光的眸子,实在也不敢上前去,只能支支吾吾,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玄曦却很是不喜她这般唯唯诺诺的模样,胸中怒气一冲,脸色黑了黑,正要再斥责几句,远处山腔之中,忽然传来一阵沉闷巨大的响声,两人立足之地,也登时微微摇晃。
玄曦猛一挑眉,脱口喝出一声,周身竟见红光一暴,直冲四遭。而在将触未触四壁山石之时,一路上隐约含显的金光也猛然一吐,两相交撞,皆是一颤,迸开一股绝大的冲力。
碧凝正在一旁,料无所料,躲闪不及,登时被余力波及了个正着。她闷哼一声,竟被扫得飞跌出去,一头撞在山壁上,没了动静昏厥过去。玄曦却如若未见,周身红光微敛,戾气更盛,似乎遭到残余法阵金光的反制之后愈发暴躁,一双眸子已变得暗红如凝血,四下一顾,再一次分辨了下冥冥中波动着共鸣之力的方向,冷哼一声,飞身就走。
他脚步急促,受共鸣所召唤,并无半点迟疑。那曲折狭长的窄路几经兜转后,终于到了尽头。尽头空间蓦的一敞,原是一处开阔的山腹。而那股共鸣之力,也越发接近,似乎就在旁侧,抬手可及。
玄曦胸口此时跳动得极快,迫切冲动的意识说不清是出自本身还是体内那股灼热的力量,烧得他的脑中也一片混沌。只是偏这时候,一壁之隔,忽听得人言语声。声音似是刻意的放低了许多,但对玄曦来说,已足够清晰。一入耳,先翻搅起了一股忿恼之感,但随之而来的熟悉倒是让他拉回几分神智:“朱络?”
只是五年前碧云天生变,虽说对外说辞含糊不清,到底同时折损了东天震、西天离两脉大弟子之事,诸多常有往来的派门都有听闻。玄曦乍一认出那个声音,自己反而先愣了一下,但再侧耳,又不闻后续了。他咬咬牙,心里暗道:“莫不是碧云天之言有差?”脚下早更快一步,静悄悄挪过了几分,正在石壁边侧,偏了脸向外一望。
微光迷离,照见山腹那端,一站一坐两条身影。实打实的看在了眼底,才知未曾有差。剑清执他自然是认得的,另一个着了赤明圃服饰的人,更是一直以来最为厌恶的身形面貌,即便数年不曾谋面,也绝不会错认。玄曦牙根猛然“咯”的一响,刚刚被忽视了的胸中火气如浇上一瓢滚油,腾腾炸起,瞬间冲得眼前皆红。他将手一抹,冷弦翻现。一律七杀,音光挟炽烈杀意,顿时直冲而去。
此刻的剑清执与朱络二人各有心思,正纠葛难理之间,一时却对这突来的杀招措不及防。大抵朱络因被禁了功力修为,更是凄惨,当胸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记。若非胸口也突然生出股异力替他挡了一下,只怕非是呕出一口伤血,连带五内脏腑,也皆要遭殃。
剑清执已是霍然转身,按剑在手,怒眉一挑:“何人……玄曦?”
三人照面,皆是相识,剑拔弩张的气氛顿生出几分诡异。只是目光扫过玄曦,那双闪着暗红凶光的眸子入眼,剑清执已觉几分不对。他与玄曦出身派门不同,更有师承辈分之别,除了彼此认得面貌来历,当真再无什么交集。因知之不深,所觉才更敏锐,眼见玄曦张弦在握,却有一身掩也掩不住的暴戾杀气溢出,在周身凝得雾气一般涌动,立刻喝了一声:“玄曦,你可认得我?”
玄曦目光只在他身上一转,全然不理,又落回一身狼狈的朱络身上:“朱络,你竟然还活着?那便再死一次吧!”话音落,五指张弦,其上凝杀,金银两色玄音流转汇做一股锐气,轰然迸出。
剑清执这一遭已有了防备,立刻跨身一步,挡在了朱络前面。以他修为,要压制玄曦并无多少难度,但此刻眼前所见之人,显然不同与往。他不敢大意,试探接下一招,澎湃音潮之中,果然觉出更有一股绝大绝凶猛的戾气,触则欲噬,险恶之极。剑清执忙将剑意一转,化拦为引。震响声中,两股力道互相牵引偏斜,击在旁边乱石堆上,立刻炸起了一片尘沙。玄曦似是这才注意到眼中欲杀之人外,尚有剑清执这般的一个人存在,戾光抹过眼瞳,掀起一片血浪。他将弦一挑,并不犹豫,音律之杀立刻转向,逼命剑清执。见此,剑清执倒也不再与他客气,丹霄在握,金庚剑意凛凛,迎面相对。神京玄门,各出所能,斗在一处。
朱络在旁,好容易自胸前剧痛中透过了一口气。他一身经脉仍难运动功力,勉强挣扎一回,也不过是撑着地面坐起来些,一手摸了摸胸口,指尖触到一点异物,不由微微一愣。但又立刻回了神,耳听金声交鸣,眼前流光四迸,杀气惊人,登时忍不住大喊了一声:“玄曦!你搞什么名堂?快住手!”
冷光一闪,一缕金痕,一道寒光,瞬间在他身前三尺处交锋,炸响之后,两相抵消。朱络抽了一口气,立刻又改口喊到:“小师叔,留神,这家伙失心疯了!”
剑清执替他挡下玄曦一记弦杀,轻哼一声:“他心智已蒙,不知中了什么暗手。你再如何喊叫,他也是听不得。”
“怎么会……”朱络立刻咬牙扶着块石头,颤巍巍站起来,又退开两步,“之前在月下集上,见他还是好端端的!”
剑清执自然也是不知玄曦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只是听朱络嘟囔,忍不住冷笑一声:“蒙心乱智,倒还记得定要取你的性命。你祸害本门不够,几时又去惹到了玄门!”
“呃……”朱络顿觉有些牙疼,冤声叫屈,“小师叔,冤枉!我怎会无缘无故去招惹他……啊!”他喊着喊着又是一声惨叫,踉踉跄跄向旁躲闪。剑清执一步抢了过来,剑似银屏,搅碎玄曦弦劲,怒叱他一声:“闪开!”
朱络只得连滚带爬的继续往远处挪,免叫剑清执战中分心。他如今走路尚颇艰难,蹭上两步,腿便抖得只能停下来缓一缓,一边黑着脸数落玄曦:“什么仇什么怨啊,我到底哪里招惹到你了。之前看我不顺眼也就算了,竟然还要喊打喊杀起来……这是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嘶!”他忽的牙缝里嘶出一口冷气,像是想到什么,蓦然睁大了眼睛,“不会吧……难道是当年玄绯那事?”
不想剑清执似是立刻听到了,剑指玄曦,仍忍不住侧头瞥了他一眼:“何事?”
“就是……当心!”
“嗯?”剑清执立刻翻身,剑势三分,破开凌厉弦光。这一记相交甚重,轰然一散声中,两人各退数步,更有激荡未休的余劲迸溅四壁,在黛青色的厚重山石上破开一道道沟痕。只是变化也突然随之而起,似是乍然遭受的攻击再次激发了残存山腹中的阵法,剑痕弦劲方湮,四周山壁金光四鎏,眨眼间气劲倒冲,反灌战局之中。
剑清执已在朱络身上见过这金光禁制的厉害,登时不敢大意,亦不硬接。足下云步连绵,翩然之间,自漫天金光中错身而出。只是玄曦竟好似也知内中玄妙,俯仰之间尽数避开。剑清执见了,心中不免颇是惋惜。否则借金光之力,说不定就可轻易将眼前战事消弭了。
玄曦却不容他再思索些什么,那金光散落,未将他拘住,反而刺激了经脉之中流转愈胜的杀性戾气。他怒啸一声,双臂一振,暗红光芒大盛,流泻而出,顿时指端七弦,也皆镀上了层明暗不定的诡异红色。原本清透宝光敛去,只见杀气狰狞。
抬手一抹,七弦皆震,浩瀚之威,瞬间铺开在山腹之中。剑清执和朱络皆被笼于玄音之下,那气劲音流之中,更夹杂嚎啸,宛如怒龙一吼,八方震颤。玄曦立身其中,音调森冷,一开口,却于本声之外,杂又他音,双声同调,厉声喝道:“受死!”
一洞之中,气劲狂飙,沙石乱走,七弦铺开金银玄音之阵,一股狂暴之极的力量藉由此怒冲而出,顿时满眼皆被暗红血色弥漫。这股力量甚至不拘在剑清执与朱络二人身上,所触所及,尽没其中。而山腹内的法阵受扰,同生嗡鸣,金光流泻而下。一时间,血红杀气,淡金禁力,铺天盖地交锋,将整座山腹当做了战场,杂在其中的剑清执两人也登时狼狈起来。无论戾龙残灵之力,还是龙山封印禁制之能,无一是好相与的存在。更不要说双力角斗,殃及池鱼,连躲避都无从躲避。身在气浪激流之中,好似不定之舟,无根之木,登时危机重重。
朱络心中犹要更凄惨些,他临在阵前灵光一闪,倒是差不多想通了玄曦这些年来与自己相看两相厌的原因,若搁在平常也就罢了,两人各持身份,无非是个不冷不热的视而不见。只是如今偏是这个说不分明的疙瘩搅起了玄曦杀机,连带将剑清执也连累其中,眼看玄曦明摆着狂性迷心,那股杀戮暴戾的气息不死不休,他登时也急了,一挺腰站起来大喊:“玄曦,你住手,有什么不满冲我来!”
“闭嘴!”却是剑清执怒叱了他一声,身影一晃已到了他身边。丹霄离手,立刻矫飞疾旋,于身边化出丈余霞彩剑幕,将二人庇在其中。这才又喝出了后半句话,“你跟着他发什么疯!”
朱络颇是委屈:“小师叔,他是冲着我来的……”
剑清执更是生气,若非空不出手来,简直想要一个巴掌挥上去,咬牙道:“他是冲着你来的,这道龙灵可不是!你给我留在这里,不要添乱!”
“龙灵……”朱络愣了愣,恍然大悟,“若玄曦身上异状乃是受锢此地的残存龙灵夺舍,那与这阵法扛上了,岂不是……冤家对头,不死不休?”
剑清执黑着脸,一边撑持剑幕,一边道:“玉石俱焚之势,须得想办法拦下那个疯子。”
他口中的“疯子”自然是指玄曦无异,朱络眨眨眼,自然也不想替玄曦分辨,立刻道:“要如何做?敲昏他不成?”
“若能将他拿下,当是最好的办法。”剑清执心中略一盘算,已拿定主意,反手挥出一道气劲。两人身后“轰隆”一响,乱石堆中被劈出一道深深的缝隙,他也不容朱络再说什么,衣袖鼓荡中一卷一送,登时将人扫入其中:“自己躲好!”
“啊?哎哎,小师叔!”朱络一个措不及防,已经趴在了石缝之中。他起身挪动本就还是吃力,剑清执拿捏住这一点,将那石缝劈开得甚狭长,朱络填在里头,起身都艰难,更不要说一时半刻间再挣扎出来。朱络自己也心知肚明这一点,心中陡然一急,大喊起来:“小师叔,你耍诈!你等等啊!”
剑清执这遭连哼都没再哼声,虚虚一招手,丹霄回握。他持剑在手,同时一身修为尽吐,金庚剑意鸣天而出,刹那冲破金光红雾。光幕之下,只见一道丹霓剑影,划如长虹,直贯山腹洞空之处。剑清执凭虚立身半空,左掌在头顶一划,素袖扬云,上阻金光,右手丹霄斜指,剑刃之上吞霞溢彩,锐利无匹的剑意横绝,下断红光。交锋二力乍然遭遇阻隔,争夺之势也随之一顿,只是两股远古威势犹在,登时皆重压在了剑清执一人一剑之上。
虽说早有准备,剑清执也仍是被这两道巨力压得筋骨一震,脏腑同受冲击,一股腥甜漫上了喉头。他一咬牙将那股血气又吞了下去,目光一垂,锁定了下方状似神态昏蒙,操弦不止的玄曦身影,断喝一声,剑光身形如合一体,疾冲而下。头顶失了拦阻的金光随即扑落,竟还要迟他半步,须臾之间,剑气已搅碎红光弦劲,冷锋凝杀,直直悬在玄曦天灵之上。刃差一寸,锋锐的金庚剑意已贯入体内,顷刻间游走经脉百骸,锐不可当,直要驱尽死死纠缠在玄曦身上的残灵龙气。玄曦顿时一身如受千百刃寸寸剐割,惨叫一声,十指癫狂,金银玄律,暗红龙光,暴窜反击而出,抵死挣扎。剑清执面色冷凝,岿然不动,左掌再划剑诀,压在丹霄柄上。前力未尽,后力又增,双势猛然一吐,只听他喝了一声:“破!”顿起惊天之爆。爆声之中,拔起一声凄厉龙啸,竟自玄曦身上暴冲而出。彼时穹顶阵法金光亦已压至,绝大冲击之下,金庚剑意登遭冲破,剑清执翻身落在地面,连晃数晃,到底不曾功篑,犹以丹霄照定玄曦,厉声道:“玄曦,睁眼!”
玄曦双目应声一闭,再睁开时,瞳仁之中暗红血光竟褪去了大半,宛如大梦初醒:“剑……清执?”
“玄曦,收神!”见他似是终于回复了神智,剑清执心中一松,丹霄背回,改并剑指点在他的眉心,灌入清淳真气,为他梳理混乱不堪的气脉。两人头顶之上,残存的暗红龙影犹在冲击着法阵,金红光芒变幻,似隐隐预兆不安。剑清执不肯稍纵这转瞬即逝的良机,倾力施为,为玄曦稳固神识。不料将将稳定了片刻的局面,突又生变。玄曦受他灌注灵息,驱逐戾灵,痛苦之色行于言表,忽的全身一颤,重见血光漫眼,指下一划,七弦重现。剑清执与他近在咫尺之间,尚不及分辨发生何事,胸前猛然一痛,弦光暴涨,结结实实击在他胸腹之间。剑清执闷哼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上一面石壁,一时站立都难,白衫之上已溅了一片血色淋漓。
好容易自石缝中探头出来观战的朱络吓得肝胆俱裂,四肢不知哪里生出了一股力气,一个挣身竟然把自己从窄缝中拔了出来,连滚带爬直冲过去:“小师叔!玄曦……你……”
后半截怒喝还没来得及吼出口,玄曦头顶红光一闪,那条自他天灵冲出的龙影竟尚有一息仍牢牢依附在身。也不过就是击飞剑清执、朱络冲出的这一瞬间,龙灵已又倒灌。刹那血光以势不可挡之势席卷玄曦周身,刺目光芒洞彻五内,仿佛全身一根根经脉骨血都在其中依稀可见。其状诡谲妖异,硬生生叫朱络吞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然而就在这几近全然陷落的绝境中,忽然响起一声极为轻微的“滋啦”声。玄曦按弦双手忽的吐力,一把攥住了弦丝。金银双色流光明灭,转眼已割开他十指掌心,一片血色迸出,又被龙灵焚光烤成雾气,竟不见半滴鲜血落下。
变化便也就在这小片稀薄的血雾中出现。
沿着玄曦指掌间割裂的伤口,七弦俱散,化作金银双色光丝,弹指间钻入了他的体内。红雾犹然笼身,这一股外来的金银光色虽纤细却毫不逊色,飞快的在玄曦经脉中流动,龙光烈烈,竟全然无法阻挡。眼见几息之间,金银光色已洗炼全身,随即凝入丹田盘踞,以膻中为源,继续向四肢百骸扩散。升腾在玄曦百会之上的暗红龙影对此如临大敌,须爪俱张,仰天无声咆哮,竟有几分难敌之势。
至此,朱络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了玄曦掌中无琴之弦的来历,玄门首徒所用,自也是玄门至宝,乃以古灵龙筋炼制。龙筋龙灵,同源杀伐,正是势均力敌。眼下竟见龙灵力屈,分明是龙筋之力得以加成,而能成就此事,唯有……trip118.com
他登时觉得牙根发酸,小声磨着牙:“不要命了,用自己的元神去合龙弦……”
惊讶之语未落,就见玄曦怒叱一声,双掌一合,指下七弦重凝,又刹那皆崩。金银玄光脱弦而出,织做天网,反缚其身与头顶赤色龙灵。顿时山腹中光芒大作,大音成希,只见明光耀目,使人难以直视。炽烈光芒之中,龙啸哀声,震爆不休,片刻之后,皆融做一声巨响,炸起了无尽烟云红雾,血气销弥,竟是玄曦仗着元神合入了龙弦,得其护持,要以元功硬破龙灵。
朱络瞠目结舌,见势不妙的同时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但在轰然炸破声起的那一瞬间,万念无非一动,猛然发力,一合身扑到了剑清执身上。两人皆是伤残之躯,狠狠撞做一团,朱络凭着那一口气恢复了些的力气,竟是硬生生双臂狠勒,把剑清执压在了身下。几乎同一时间,巨大的冲击自背后袭来,一扫全场,他两人也无能幸免。虽有一道金红光芒自朱络胸前冲出,化作幕罩替他们挡了一挡,到底难消巨力。朱络只觉怀中身躯在瞬间软了下去力道全失,自己也尽是两耳轰鸣,眼前一黑,五感在飘忽之中缓缓抽离。
只是那丝感觉将失未失之际,他忽觉自己似乎听到穹顶无尽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似穿亘古,落在了当前。随即一声细小的“喀嚓”声,从他袖中抖出的小小一枚阵符如愿被两人的重量砸成了粉碎。一片金色光点自阵符中散逸,在两人身下铺起了一层浅金色的细流,徐徐盘卷成圆。金色细流首尾相接的一霎,流光之中翻起一簇金浪,将已经不省人事的朱络和剑清执一卷而入。待光芒退却,已不见了他二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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