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绵延的火光如一条巨龙,在苍穹之下缓缓移动着,军士们手持火把,满脸俱是疲惫之色。
这已是他们急行军的第十二天,疲惫已经达到了身体所能承受的上限,每个人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每移动一步都会显得格外艰难。
“太子殿下,将士们如今已疲惫不堪,不如在此休整一日,否则即便是到了潼关也无济于事。”
大将军庞德冲着太子李承志说道。18小说
这位历经两朝的老将军已是花甲之年,此次太子亲征,皇帝陛下亲自点将,指名道姓命其佐之,庞德深感责任重大,他知太子救潼关心切,可如此的行军根本就是于事无补,于是此刻不得不出言提醒。
火光的映衬下,太子李承志双眼布满血丝,原本俊朗的脸上写满了憔悴,他略作沉吟,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转头喝道:
“传令下去,命将士们安营扎寨,一日后大军开拔,不得有误!”
片刻之后,大军就地驻扎,李承志坐进了扎好的军帐之中,抓起水囊便是一阵猛灌。
庞德也喝了口水,这才缓缓劝道:
“殿下不必太过着急,最多再有三日,大军便可抵达潼关,自然可解潼关之危。”
闻言,李承志怔怔发神,良久之后才叹气答道:
“据一路上斥侯来报,潼关危在旦夕,本宫就怕大军到时,潼关已然易手。”
说完这话,他一拳击在案机之上,显然是胸中愤慨至极。
庞德久经沙场,知道打仗最忌心浮气躁,于是再次劝慰道:
“许喜猛乃大炎猛将,历经战事而经验丰富,纵然面对不利局面,想来也能够支撑到殿下援军到来之时,殿下不必太过担忧。”
这句话他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李承志顿时情绪激动的跳了起来。
他挥舞着手臂叫着:
“许将军的能力毋容置疑,但奈何粮草不济,从斥侯的军报上来看,潼关此时已然粮绝,这种状态下,即便是神仙来了也束手无策。“
见到李承志发火,庞德心中苦笑,却只能以沉默应之。
因为他也无语,各州府的粮草的确在源源不断的运往潼关,但速度奇慢,远水解不了近渴,其实在他的心里,已经在思考着潼关失守之后的应对之策了。
李承志有些焦躁的在军帐内来回走动,俄顷站定,命人展开了地图。
此刻的他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地图,陷入了沉思之中。
庞德缓步上前,也将目光落在了地图之上,似乎已经猜到了李承志脑海之中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李承志抬起头来,伸出食指,指着地图中的某个地方,缓缓说道:
“大军开拔之际,本宫欲兵分三路,一路赶往潼关,另外两路于信阳驻扎,互为犄角之势,老将军以为如何?”
庞德闻言,看向李承志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赞赏之色,很显然,冷静下来的李承志已经在考虑潼关失守之后的应对之策了。
他沉默了片刻,这才答道:
“信阳有山,但实为丘陵之势,最多利用地形延缓南魏攻势,却难以持久。”
说到这里,这位老将军心中也感到了一丝憋屈。
此番太子亲征,对外宣称的是二十万大军,实则兵力不足十万,当时他就觉得难以理解。
大炎国前两年虽然历经了与北晋之战,但能够调动的军队远不止这个数,单是冀州,云州,怀州三州兵力加起来也至少有五十万之多,皇帝陛下却只给了太子不到十万人的军队,实在有些令人费解。
庞德虽是武将,但也是老江湖了,有些事情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想,也不多言。
此番若是潼关失守,就好比在汹涌的江畔打开了一个缺口,南魏必然大举增兵北上。
若是有足够的兵力,庞德无惧,可若是只有区区不足十万的兵马,那基本上是毫无胜算。
“老夫一生戎马几十年,本就无惧生死,此番若是死了,就算是报答皇恩之浩荡了。”
他在心里暗自想道,耳边却再次传来了李承志的声音:
“本宫知道老将军所虑不过是兵力的问题,这倒无需太过担心,临行前父皇曾对本宫说过,若是战事不利,会派庆王和祝王领军,以为后援,叫我不必为此担心。”
听到这话,庞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与迷茫,心中暗自嘀咕:
“呵呵,三位皇子相继出征,难不成把这里当做了皇宫的猎场,要试试皇子到底谁弱谁强?
陛下如此行事,不仅费解,而且荒谬!“
其实不仅是他,就连他面前的李承志对此也是无比的迷茫,甚至憋着一口气:
“既然让我出征,那直接把大军给我不就完了,为何又要让庆王和祝王分别带兵以为后援?
这明显是不信任自己的能力嘛!”
不过这种话他也只能憋在心里,更不敢与任何人提及。
“老将军,一路行军极为艰苦,您早点歇息吧。”
他极有礼貌的冲着庞德说道,后者点了点头,冲着李承志拱了拱手,转身走出了大帐。
李承志随即将庞德送出了帐外,看着老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又看了看一望无际的苍穹,他不由得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嘴里喃喃念道:
“许喜猛,希望你能坚持到本宫到来的那一刻!”
.
与此同时,在同一片苍穹之下的潼关格外宁静,偶尔会有军士扯着破锣嗓子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吼上一段长调。
寂寞而苍凉!
龙野一个人站在城墙之上,脚下的士兵们个个遍体伤痕,席地而卧却都没有睡着。
他们只是静静的望着龙野,眼中流露出绝望而悲壮的眼神,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当天际闪过那一抹亮光之后,便是死亡到来的那一刻。
五天以前,许喜猛下令潼关的百姓全部撤离,因为他已经知道潼关失守不可避免。
三天以前,粮尽!
所有守军将城中除战马之外的牲畜宰杀殆尽,聊以充饥。
至昨日,城中已无牲畜可杀。
而南魏显然已经知晓城中粮尽,攻势愈发的猛烈,潼关之上所有将士浴血奋战才坚持到黑夜的来临。
明日必是一场恶战,然而此时的他们滴米末尽,明日与其说是与南魏一战,不如说是慷慨赴死。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怨言,他们有的沉默,有的还低声交谈,更有甚者便独坐在城垛之上唱着那一支悲凉的长调。
龙野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独自徘徊,心中更是无比的纠结。
良久之后,他终于是下定了决心,霍然转身,冲着身后的将士们说道:
“所有人听我号令,撤出潼关,不得有误!”
声音落下了很久,整个城墙之上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用一种无比惊讶的眼光望着龙野。
“弃关而逃?”
“龙野你竟然让我们弃关而逃?”
将士们嘴里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呢喃,却丝毫没有一丝能够活命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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