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听的懂中文!——来自欧承和贝尔纳的心声。
什么?完全听不懂,是法语?反正不是英语。——来自忱言的心声。
老克劳德先生带着一顶有些旧的灰色棒球帽,穿着宽松的黑和沙滩裤,脚踩着一双人字拖,完全让人看不出这是一个资产丰厚在演艺圈摸爬滚打五十多年的老演员。他走到贝尔纳的旁边,指了指靠近路边空置的位置,用流利的法语问,我可以坐下吗?
贝尔纳看了眼欧承,又看了眼完全摸不清状况的忱言,这才点了点头。
忱言偷偷拉着欧承的手,紧张的一句话也不敢说,她看着老克劳德先生坐下,将头顶的帽子摘下放在椅子上的空位处。他深蓝色的眼睛认真盯着忱言的脸,好像在看一位久违的老朋友。
忱言在他的注视下觉得有些尴尬,躲在桌下的手偷偷捏了捏欧承的手心。欧承接收到忱言的信号,面无表情的盯着老克劳德先生问:“老克劳德先生,我们公司的另外一部戏,你真的不打算让小克劳德先生参演么?”
一句话将老克劳德先生的眼神拉了过去,忱言暗自舒了口气。原本轻松的晚餐变成两个人关于电影业务的商谈,忱言和贝尔纳变成两个安静的摆设——一个听不懂英语,一个听不懂法语。
忱言吃着她也不知道算不算正宗的西班牙海鲜烩饭,静静的听着两个人接近尾声的议论。直到老克劳德先生再次将谈话对象转移到她的身上。
“你的外祖母还好吗?”老克劳德先生蓝色的眼珠散着一种关切的目光,他紧紧的盯着将一勺饭递进嘴里的忱言。
咀嚼着米饭的牙齿突然停住,腮间因为一块鱿鱼而微微鼓起,忱言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盯着老克劳德先生关切的目光。两个人像是雕塑一般定格在那,过了好一会,忱言才低下头继续将嘴里的食物碾碎,通过食道送入胃里。
她垂着眼,带着泛酸的鼻子说:“我外祖母已经不在了。外公走的第二天,她就跟着走了。”
老克劳德先生蓝色眼珠里的关切,随着忱言的话而消失。那美丽的眼睛像是被覆上一层灰,瞬间黯淡下来。他有些失落的垂下头,一只手还拿着一块没吃完的披萨。喉结上下浮动,老克劳德先生的嘴唇翕动着,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棒球帽,颤抖着将它扣在自己的头上。
“真是抱歉,孩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放下手里的披萨,垂着头匆忙的从桌上抓起一块餐巾纸,随意的擦了擦嘴和自己的右手。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币放在桌上,随后快步离开这里。
忱言低下头,盯着自己碗里冒着香气的饭,却没有丝毫想将它吃掉的欲望了。
一旁的贝尔纳满头问号的看着盯着老克劳德先生背影的欧承。
几乎是有两、三天没在片场见到老克劳德先生了。这让和他对戏的演员们都松了口气——可以趁着这个时间提前练习和他演对手戏的片段,否则真不知道要被固执的老头骂成什么样。
可克罗伊斯和忱言却没能放松警惕,她们两个人牟着劲的等着老克劳德先生,一旦这次的打赌输了,要么永远别合作——可接戏这事,又不能永远避着对方。要么,就是永远的配角。
忱言坐在一张折叠凳上,认真的分析着一段台词应该用什么样的神态来诠释。现在的她,就是几句简单的对话镜头,都不想和以前一样只通过简单的皱眉、挠头等小动作来表达。
手里原本质地偏硬的剧本,被她翻的都有些偏软了。不同颜色的记号笔标注在白皙的纸张上,一行行英文台词上,总会出现一些中文注解。索菲亚对忱言的表现十分满意,她坐在忱言的身旁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也开始盘算着日后忱言的身价该提高到多少——虽然今年年初的时候,她已经提了不少。
“言!准备下,下一场是和老克劳德先生拍!在森林里那场!”一个梳着利落马尾的工作人员跑到忱言面前,有些紧张的通告她下一场的内容。好像,那是一个让人毛细孔都跟着发紧的事。
忱言故作轻松的冲她笑了笑,说了声知道了,忙将剧本向回翻了一篇,再次背起相应的台词。
一双穿着黑色人字拖,刺着星座图案的双脚静悄悄的走到忱言的身后,带着朋克风戒指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等着看你被老克劳德先生骂的体无完肤!”
忱言被肩膀上突来的力度吓得一愣,她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克罗伊斯时,克罗伊斯已经转身走开了。
“放松,亲爱的。”索菲亚看着忱言的侧脸,淡然的说完这句话。她倒是还想说些别的安慰她,可就怕越说,忱言反倒更紧张。
忱言转过头和索菲亚说了句谢谢,拿着剧本匆匆忙忙的站起身走向另一个召唤她的声音。
再见老克劳德先生,忱言明显能从他的眼里看到疲惫二字。原本干净的眼白布着层层红血丝,就是穿着一身厚重的戏服,也挡不住他身上一股浓重的酒味。
忱言站在老克劳德先生的对面,深吸了口气才开始和这位老前辈试戏。不远处,刚刚换上戏服的克罗伊斯正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这边。
这场戏是曾经欧承陪她练习过的。年轻的海莉想要尽快结束白魔法界和黑魔法界的战争,可她的老师——鲁尔克却并不同意海莉单纯的想法,他带着海莉在白魔法界唯一一个安全的森林里等着其他几位白魔法师的到来,好从长计议该如何打倒让人痛恨的黑魔法界。
忱言穿着厚重的戏服,带着背上一层层往外冒的汗珠将自己的情绪调高,顺利的和老克劳德先生对戏。弗兰克看着老克劳德满意的点了点头,有些惊讶的嘀咕了一句,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利。
监听器的屏幕上,忱言跟着老克劳德先生顺利的拍完这条不长不短的镜头,弗兰克盯着监听器,都有些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两个演员走在一起,就像是爷爷和孙女一般自然。
一句“卡!”让忱言悬在半空的心缓缓落地,她有些得意的转过头看着角落里的克罗伊斯,用眼神宣告:“这局我赢了!”
“言,去歇会,克罗伊斯!该你了!”弗兰克盯着忱言开始往下流汗的脸,拿着黑色的麦克大声的指挥着。
忱言和老克劳德先生打了个招呼,双手提着厚重的戏服大步往休息的地方走。另一边的克罗伊斯从助理的手里接过一张面纸擦了擦脸上的汗,又让化妆师快速补了补妆,这才忙不迭的提着戏服走向老克劳德先生。
忱言坐在折叠休息椅上,大口大口的喝着冰凉的矿泉水,一旁的索菲亚拿着一张纸巾不停的给她擦汗,又不敢在这时候给她开小风扇,如果感冒就糟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可以把台词背熟了再来吗!浪费我的时间!”老克劳德先生突然暴怒的声音吓得喝水的忱言差点没呛到,就连索菲亚的手也跟着轻轻一颤。
忱言将矿泉水瓶放在地上,眼睛定格在垂着头道歉的克罗伊斯身上,也没工夫管她们的赌约了。
“该死的!弗兰克怎么请了你这种笨蛋!这么热的天,你真是……算了,继续吧!”老克劳德先生接过场务递过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又让化妆师给补了补妆,这才继续和克罗伊斯对戏。
围在周围的人都紧绷着一根神经,每个人的都在替克罗伊斯捏把汗。就连忱言和索菲亚也安静的看着他们。
“你这是什么?你是黑魔法的人,你对待白魔法的人应该是蛮横、瞧不起的!不是战战兢兢!你究竟学没学过什么是表演……”老克劳德先生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他把手里的道具往地上一扔,越说越生气,最后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整个人就硬邦邦的向后仰去……
那天的剧组,因为老克劳德先生的晕倒而乱做一团。克罗伊斯站在原地第一次哭的像个小女孩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老克劳德先生气晕过去。原本还在盼着克罗伊斯挨骂的索菲亚,看到她哭的样子,也不再忍心去说些什么,只能拉着忱言快步跟着众人向前走,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你今天的表现真的很出色,按照弗兰克的标准,根本挑不出一点毛病。可我没想到老克劳德先生也很满意。”索菲亚坐在驾驶座上,眼睛紧紧的盯着前方又堵塞的交通,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忱言聊天。
“可是,克罗伊斯,表现的也没那么差,不是吗?”忱言坐在副驾驶还在研究后面的剧本,一想到今天克罗伊斯的表现,还是蹙了蹙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