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小说 > 其他小说 > 梦春风 > 62 老爷子
  楚楚的出现正好弥补这些不足,她对小皇帝又恭敬有礼,又口齿清楚,说话声音嘎嘣脆响,与小皇帝平日所见女子大有不同,楚楚天然去雕饰,如一股山野吹进一团死寂后宫之中,满足了小皇帝的虚荣心,也满足了他的好奇心,这一股新鲜感也就打动小皇帝的心弦。

  严格说起来,这小皇帝倒也没什么儿女之情,纯粹是觉得楚楚好玩,有趣儿,有见识。小皇帝见楚楚磕头,他倒颇为礼贤下士,亲手来扶,“起来,起来,别动不动就下跪,忒讨厌了,以后我们单独见面,就坐着说话,不必多礼。”

  楚楚见他如此说,巴不得呢,连忙盈盈一幅,谢了恩。

  小皇帝虽然嘴里说不比跪,其实已经见惯了别人跪来跪去,陡然见楚楚如此行礼,他到愣了,而后又笑了,“很该这样。”

  他待要继续呱噪,小太监传话,太皇太后有请许姑娘。

  楚楚这里连忙辞别小皇帝,不想小皇帝却热情非常,上来牵了楚楚的手,“朕送你进去。”

  吓得楚楚一激灵,楚楚可不想授人以柄,将自己陷于虎狼之地。连忙后退一步,使个巧劲儿摆脱小皇帝,“小女恭请圣驾。”

  太监小厮也怕这般牵手进去惹得老太后不高兴,自己等遭受池鱼之殃,乐得早一步簇拥了小皇帝先行一步进去了。

  楚楚偷擦一把虚汗,不由感叹,这皇宫真不是寻常人等能压得住。

  楚楚再进太后寝宫,却见屋内多了一位贵夫人,那妇人见了小皇帝,口称某某王妃,行了叩拜礼。楚楚见过太后,见过老爷子,因为不知如何称呼那妇人,便只盈盈一幅,微笑致意。

  楚楚待要站回老爷子身后,却被那妇人快手快脚拉住了:“你是楚楚?”忽然无故端端的用手绢一抹眼睛,竟然挤出几滴泪来,“我可怜的妹妹,流落民间十几年,回来就好,以后有哥哥嫂嫂照应你,再不敢有人欺负你了。”

  楚楚一用暗劲儿挣脱出来,站回老爷子身边,收起满脸笑意,不怒也不囍,“王妃认错人了,民女草莽之人,如何当得起王妃一声妹妹。”

  平郡王妃不甘心,赶上来再次拉扯楚楚,老爷子勃然起身,将将挡住了王妃,“太后圣上面前,还请王妃慎言,楚楚是我范家女儿。”

  太后娘娘适时发话,“颍儿,来,过来坐下,嗯,那个,你前日所说之事,本宫已经替你查清楚啦,这个丫头啊,是七年生人,你要空欢喜啰。”

  平郡王妃却不死心,她心里以为哪有女孩儿不希望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为了她自己女儿幸福美满,毫不吝啬抛出香饵,“妹妹,你是我们平王府失落民间的小郡主,嫂嫂专程来接你回王府,认祖归宗,今后你就是金樽玉贵的王府郡主,尊荣无人可比,众人皆须仰视与你。”

  楚楚微微一哂,“民女无知燕雀,焉敢攀龙附凤。”

  平郡王妃犹不甘心,待要啰嗦,“妹妹……”

  “够啦,来人,给平郡王妃看座。”

  太后娘娘对平王妃的称呼从颍儿到王妃,平郡王妃心下一颤,可是她不死心,仗着太后娘娘一贯对宗亲的宽宥厚待,转身跪倒太后跟前磕头祈求,“求太后娘娘做主,让楚楚郡主认祖归宗,安享他应得的富贵荣华。否则,臣妾百年后难见地下父王英灵。”

  楚楚紧张的掐紧老爷子胳膊,老爷子激怒,欲起身驳斥。

  太后娘娘微微摇头,示意老爷子稍安勿躁,嘴里却对那王妃说着话,“记得十几年前,那时节老平王刚刚咽气,你们夫妻就大刀阔斧整顿王府,除了老王妃,所有王府侧妃姬妾一律扫荡出门,那时候啊,记得本宫还专门传你进宫说话,要你对有子嗣,有身孕的女眷优渥对待,这话你可记得?”

  平郡王妃一愣,“记,记得,可是……”

  太后岂容她答辩,“是你言道,出府之人,并无怀有身孕者,这话本宫有无记错?”

  “话虽没错,可是,太后娘娘……”

  “可是什么?你自己说说,到底是平王府当年谎言欺君,还是现在想李代桃僵?”

  太后娘娘脸色依旧和煦,说出的话里已经诛心至极,无论平王妃如何答对,平王府都犯下欺君之罪。

  “太后娘娘明察,我们已经访查的清楚明白,这位楚楚姑娘却是王府血脉,当年侄媳妇一时不查,让她流落民间,现在只求娘娘给我们王府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平王妃频频磕头,似乎抓住了楚楚,就抓住了王府生机。

  太后娘娘百般容忍,无奈平王妃却泯顽不化,不能体谅太后娘娘一番苦心,太后娘娘不由得一声冷笑。

  “如此说来,是本宫错了不成?”

  “臣妾……”

  一直沉默的小皇帝忽然咳嗽一声,“看来平王妃是要认当年谎言欺君之罪啰?”

  平郡王妃心弦一颤,知道自己一番筹谋要白费了,弄不好还要搭上整个王府。无奈只得俯身磕头请罪,“臣妾,臣妾知罪,望太后娘娘,圣上饶恕。”

  皇上尚未亲政,太后娘娘也不想无谓得罪宗室皇亲,但是想着平郡王妃先时态度倨傲,也不想白白放她过关,遂决定借机敲打敲打。

  “俗话说,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宗室皇室同气连枝,理应同心协力,方能社稷安定,海内升平。若人人都像你们一般,只想安享富贵荣华,一旦有难就退缩不前,不愿意承担丝毫,这荣华富贵岂能长久?

  本宫知你舍不得云珠远嫁,可也不能使出这样的掉包计来,倘若被人察觉,两国交恶,战乱一起,你平王府难免倾巢之祸,那时节本宫有心庇护怕也是有心无力。”

  平郡王妃一己之私,偏疼自己女儿,又欺负楚楚民间女子少见识,想着定然一哄就上手,哪里想到这般长远,见太后娘娘说得惨烈,心中后怕不已,连连磕头请罪,“臣妾愚昧,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娘娘见好就收,声音立时暖如春风,“颍儿不必如此,以后谨言慎行,多想想世子的前程,王府的将来,下去吧,过几日带云珠进宫,我们娘儿几个好好说话。”

  平郡王妃缩头弓腰诺诺退出寝宫。

  楚楚对太后佩服的五服投地,太后娘娘恩威并施,几句话让趾高气昂,志在必得的平王妃,心惧神丧,狼狈逃窜。活脱脱一场精彩绝伦脱口秀--老太后智擒胭脂虎。

  走了平王妃,老爷子携楚楚三跪九叩,“老臣谢太后恩典,太后大恩大德,老臣没齿难忘。”

  太后娘娘连声吩咐,“快些把范师傅搀起来,范师傅客气了,卿家的恩德老婆子一直记得。”

  老爷子颤颤巍巍起身,声音哽咽:“勤王护驾乃是忠臣本色,当不起太后娘娘一个恩字。”

  太后娘娘对老爷子答对十分满意,点头乐呵呵吩咐,“来人啊,好好的把范师傅送回家去。”

  楚楚口里称谢不迭,随着老爷子后退着除了太后寝宫。

  小皇帝笑嘻嘻追出来,“那个,楚楚,你以后多进宫来,陪朕说话啊。”

  楚楚一愣,“哦?!”

  幸好,老太后仁慈,使人传唤小皇帝,他才不得不放过楚楚,不过一再叮嘱楚楚,“记得啊,别忘了。”

  却说老爷子携带楚楚一出后宫院门,就见范世成范世功两人犹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在那儿徘徊张望,一见了老爷子楚楚,忙迎了上来,激动地脸红眼亮,“祖父表妹……”两兄弟高兴过度,嘿嘿只笑,没有下文了。

  老爷子见孙子担忧守望,心中熨帖不少,点头微笑,“小子们不错,不愧姓范的,走,回家。”

  回程中,楚楚有些不能置信,“外公,这就完事啦?平王不会找后账吧?”

  老爷子乐呵呵点头,“丫头放心吧,太后娘娘发话,谁敢忤逆,除非他不想活啰。”

  范府二太太三太太当家,楚楚的地位待遇提高一个档次,三太太在楚楚空余之时便找楚楚前往正房正厅,学习管家理事,多半时间,楚楚独坐观摩,二太太三太太也回偶尔询问楚楚的看法,楚楚也不隐瞒,按自己的理解说出自己的观点,也有被他们当场采纳的建议,二太太是不是夸奖,让楚楚脸红不已。

  很快就到了翠玉满月之期,许老爹办了满月酒,楚楚与许禄收到许老爹亲口邀请。楚楚禀明三太太,三太太派了四位出行婆子坐轿陪同,前有许禄骑马引路,后有范府仆人押车殿后。等楚楚携许禄忠伯小茶毛豆到了许老爹暂居小院,才发现,原来这场酒宴除了楚楚姐弟,就只有翠玉娘家父母兄弟在场。

  楚楚与许禄交换眼色,两姐弟心中都想到一个词儿,“鸿门宴。”

  果然,楚楚许禄拜见了许老爹参见翠玉刚落座,茶没喝上一口,翠玉的嫂子便咬住楚楚挑衅:“不知我们该如何称呼?”

  楚楚一笑,“该怎么称呼就如何称呼,这有什么作难的。”

  那媳妇子脑瓜子一摇一摇的,眉毛一挑一挑的,像是有些难言之语难以出口,又不得不说,“我啊,最近怎么听到一些关于姑娘的流言蜚语,说姑娘并不是出自许家。”

  楚楚还没搭腔,许禄已经拍案而起,“你胡说,我姐姐是许家大姑奶奶,岂容你个外人置喙?”

  俺媳妇子并不害怕,依旧挤眉弄眼的嘻嘻笑言,“我可没胡说,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说范家姑娘入门不过七月就生产,难不成这胎是在娘家时就坐-上-了”

  楚楚怒极起身,满脸微笑慢慢走近那媳妇子,“是吗?”

  “当然是啊,呵呵呵……”

  “啪啪”两声脆响,楚楚乘其不备,左右开弓,狠狠甩了她两个大耳瓜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你骂我没关系,却不该侮辱我母亲。”

  这两巴掌楚楚卯足了劲儿狠狠的摔出去,反击的自己手掌发麻,那媳妇子没想到楚楚会忽然翻脸,鼻子里已经淌下血来,傻愣了一刻就扑过来撕扯楚楚。

  “你个妖女,竟敢动手,我不活了我。”

  楚楚向后一跃,“嬷嬷!”

  几个嬷嬷叉腰挺胸往前一档,把那媳妇子撞个趔趄摔倒在地,就势踏上一脚,呵斥随侍仆从,“把这个嘴贱的娼妇捆起来送到王府去,王府奴才子有王府发落,我们犯不着动手。安王府是最讲规矩的门第,相信王府自然会给老爷子表姑娘一个交代。”

  原本翠玉的父兄准备动手,被毛豆挡住,又喊又叫,闻听嬷嬷之语再发不出声音了。

  那被踩的媳妇醒过神来开始嚎叫,“妹妹,妹妹,你要救一救嫂子,千万别叫她们送我去王府,挨一顿打事小,差事丢了就糟了,你侄儿们还小呢!”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噼里啪啦一阵乱,翠玉被她嫂子哭喊才醒过神来,第一个感觉不是来求楚楚,而是扑过去拉扯许老爹,“你养得好女儿,竟敢殴打舅母。”

  “哈哈!”

  随侍出行的范府嬷嬷齐声嗤笑,其中领头王嬷嬷笑得最响亮,“我只知道我们表小姐三位舅舅起居八座,官拜一品,啥时候出了个做奴才的舅舅,你们谁听说过,这可真是个好听的笑话。”

  许老爹刚刚听那媳妇子说得不成话,想要出言喝斥,许禄已经开口,楚楚已经出手。他原本性子面糊,这一下子不知该呵斥谁了,便愣愣的傻住了。

  这会子被老婆翠玉一闹,他到清白了,叹气道,“我早说过了,祸从口出,你们偏不听,这会子叫我如何管?她作践我的妻子儿女,我没打骂已经是看你的面子了,她自己作孽自己担承,怨不得旁人。”

  说罢此话,许老爹走近楚楚,面带几丝愧色,“都是爹爹不好,连带女儿受气了,爹爹……”楚楚刚要答言,不料翠玉呼一下子飞奔过来,兜头把许老爹一撞,“好啊,你们是父女一家人,我是外人,我也不活了。”这翠玉一贯在许老爹面前跋扈惯了,见许老爹偏向楚楚,哪里还能容忍,她这一撞是拼了全力,许老爹奔五的人了,吃她一撞,仰面倒下,饶是楚楚就在对面也是解救不及。

  许老爹本能挥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没成功,就这样直挺挺倒下了。

  楚楚许禄双双抢上前去,扶起许老爹,许老爹惨叫一声后便牙关紧咬,面如死灰,没了声息。任凭许禄死掐他人种,只是没有反应。

  许禄已经惨哭出声,“爹爹,爹爹,你醒醒啊,醒醒啊……”楚楚虽然跟他感情不深,却也心酸莫名,滴下泪来。

  忠伯边哭边搭上许老爹脉搏,指挥楚楚许禄,“小姐少爷,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们不要摇晃老爷,把老爷稍稍放平些,免得老爷斗了气,出气不顺畅。”一边又喊毛豆,“快些过来帮老爷搓揉手脚,老爷只是厥过去了。”

  却说,大家伙七手八脚,掐的掐,揉的揉,许老爹直不清醒。嬷嬷见事紧急,一边派人回府报信,一边派人去请郎中。

  翠玉没想到结果会这样子,此刻放醒过神来,“老爷,老爷,你怎么啦,你醒醒啊。”

  许禄伸手一格,“走开,害人精。”

  翠玉再要扑上来,却被范府仆从挡住,“表少爷说了让你走开,你就走开吧,别让我们为难。”

  “我不是成心的,老爷。”

  翠玉近不得身,喃喃自语,心里懊悔无比。抬眼忽然看着那个惹祸的根苗,自己娘家嫂子,恨从心头起,扑上去没命的厮打,“都是你,都是你害我,我要你与我老爷偿命,我掐死你,掐死你……”

  却说许老爹双目紧闭,出气多进气少,许禄边哭边给许老爹搓揉手臂,楚楚也在一旁跟着落泪。忽见范府仆从拽着一人,半拉半抱着拖进门来,却是郎中到了。

  郎中给许老爹搭脉半晌,翻翻眼皮,皱眉凝神片刻,在许老爹头上脸上脖子耳后,一连扎了十几银针。末了,郎中又在许老爹虎口处不停扎针捻动,许老爹浑身一颤,口呼一声,“嗳哟,疼,疼啊!”慢慢睁开眼睛,愣愣盯住楚楚半晌,梦呓般叫一声,“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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