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风弼羽出生之前,爷爷已经故世,但周围人无不怀念前任宗主种种,后来父母亡故,如今的宗主泰玥瑝锦曾是江山如画的义妹,深得照拂,移情于他,不仅将泽国战图交于尚且年幼的凯风弼羽手中,更是早早定下了要他去天元抡魁,为将来接任学宗宗主铺路。
宿九霄为了叫他高兴,先寻了两卷山水画卷出来,凯风弼羽一个又一个惊喜惊吓,应接不暇,铺开画卷之后,一时间顾不上宿九霄,小心翼翼拂过画卷上,心道:“这千真万确,是爷爷的手笔,怎会流落在这里。”
其实这些画卷所藏之处,皆在风灯雨栈楼中,昔年秦非明心伤女儿之死,又因成了剑宗宗主、稳定大局,不可脱身,于是利用风灯雨栈楼时时关注中原苗疆一动,以待时机;后来断指以明退隐之志,半生钻研精进剑技,从此束之高阁,一时也不是那般轻易能做到。
于是他退而研究昔年风灯雨栈楼藏书,又将江山如画的画卷著述都移到万渡山庄,江山如画融术法于画技,秦非明隔画钻研,也弄出一些术法之器,初时宿九霄还对这些感兴趣,只是秦非明有意教他术数之后,顿时惊吓不顾,为免父子感情分崩离析,自己气血上涌,走火入魔,早登极乐,秦非明也不再强求儿子钟情此道。
雪下到夜半,宿九霄惊醒过来,身上披了一件衣服,凯风弼羽还在看一本书,坐在颢天玄宿从前常常坐的位置。宿九霄一时间嘀咕,睡得惺忪,声音发哑:“士心,你还不睡么……”
凯风弼羽沉迷书中,遭了宿九霄出声提醒,才觉时间流逝已久。他合上了书,颇有些赧色,宿九霄又殷勤的伸了伸脑袋:“咱们去睡吧,明日再来看。”
当下哄着凯风弼羽,一起去隔壁休息,他年幼时常常和苍苍聊天玩闹,睡在一个被窝,如今忘了叫人再收拾一处,凯风弼羽也浑不在意,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各盖了一条厚被,被子晒得暖呼呼的,不知为何,凯风弼羽谁也睡不着,刚刚看过的种种盘旋不散,他轻声道:“笑笑,你睡着了吗?”
宿九霄迷迷糊糊:“还没。你是不是冷。”凯风弼羽半晌不说话,一会儿只听宿九霄喃喃道:“别,别打我……我都这么大了……”凯风弼羽不由微微一笑,凝视帐顶,慢慢又睡了过去。
天亮时,宿九霄早早醒过来,屋子里都是他旧日的味道,浑身舒畅快活,再一看身边,士心规规矩矩睡着,不翻身也不动弹,浮起薄红,昨夜风雪骤起,却不经宵连宿,他轻手轻脚起床,出去梳洗一番,等他回来,士心还没起来,宿九霄心里一怔,轻轻叫了几声,摸上士心额头,顿时惊住了,转身就往外面去。
因着风雪,纵然管家有法子通知浩星神宫,宋大夫也没来得那么快,宿九霄听他这么说,想了想道:“我下山去,去找宁叔看看。”
管家无奈应下,道:“少爷路上小心,下了雪,只怕路上不好走。”
赶了远路,宿九霄到了河边小屋之时,只见戚寒雨出来,自河边鱼篓里掏出鱼来,远远喊了一声:“戚哥哥!”
戚寒雨回过头,又惊又喜,宿九霄一跃落在他身边,道:“戚哥哥,宁叔叔在家么?我有急事,要请他帮忙看一个人!”
戚寒雨一怔,却别过脸去:“爹生了病,如今不在这里,怕是现在帮不了你了。”
“什么?”宿九霄又是一惊:“宁叔叔也病了……是什么病,如今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帮忙?”
戚寒雨满腹疑问,不止是自己家里,也有一些着落在宿九霄身上:“有我爹亲照看,不打紧的。笑笑,你如今去了学宗?你要看的那个是什么人,什么症状?”
宿九霄顿时恍然,如今宁叔不在,他来已经是添乱,当下摆了摆手:“不要急不要急,那是我朋友,或许昨夜赶路冒了风雪,有些烧了,我……我一时慌了神。”
戚寒雨见他满脸慌乱,手摸上他的脑袋,摸了摸发丝,安慰道:“笑笑莫怕,你先去找你宗门的长辈,他们定知道如何帮忙。”
宿九霄连连点头,心想此时找不到师父,去找辅士总是没错的。当下和戚寒雨告别,便去找辅士说话,走到半路,突然一怔,想起戚寒雨一句话也没提起宁叔叔什么症状,等他这里忙完,非要再去打听打听才是。
檐前负笈原是守在桃源渡口结界附近,过了一日,宿九霄不仅闯了进来,还说士心在发烧,当下哭笑不得,又觉无奈,不料旁边两人都是一般体贴,纷纷催他前去。
天雨如晴看了一眼宿九霄,叹道:“不必担心,如今风平浪静,或许域外早已无事。”师兄的儿子何时入了学宗,她心头惊涛拍浪,强作平静,更不知身边的皓苍剑霨也是一般,盯着宿九霄一会儿,勉力维持镇定:“正是如此,快去快回。”
檐前负笈见两宗之人如此友善,也不再推拒,道:“劳烦两位道友了。”拉上宿九霄就走,走了一段,听得连连摇头,两人心急如焚,一同上了山去,宿九霄在前领路,连续奔波,已有几分疲惫,等他到了万渡山庄,穿过外面结界,檐前负笈突然立定,微微一惊,道:“九霄……”
一个声音疾厉训斥,当头打下:“宿九霄,你干的什么好事!”
檐前负笈一怔,连忙追上去,正要劝说几句,却见那个人大步而出,眉头紧皱,毫不客气:“你可知那里面的少年刚刚分化,还是个地织?好端端的,你打了什么主意?”
宿九霄微微一震,委屈道:“丹阳师叔,我……我……”丹阳侯更不客气,道:“你爹不把你送来星宗还罢了,去剑宗也说得分明,你非要去学宗自讨没趣,如今江山如画的孙子在你家里成了个地织,将来你若是个天元,此事还怎么说道——哼,苍苍这样,你也这般放纵,都是秦非明教子无方……”
檐前负笈刚刚展开来的扇子,就这样啪嗒一声,震惊的落在地上了。
悠然琴声,宛如和风流云的闲逸,然而与这遗世忘尘的琴声相比,宁无忧先被一股厉害的味道冲刷得难受,江风凛冽,他越是想避开这气息,越是整个人都被强硬的拉扯进去。
“无忧。”西江横棹掀开帘子进来,宁无忧指了指窗户,难受道:“大师兄,关上……”
窗户一关,宁无忧顿时舒快许多,他看向西江横棹,西江横棹将端进来的药递过去,又送上茶水,宁无忧狐疑道:“这是什么?”
“外面是逍遥游,他说你吃下这个会好受许多。”西江横棹喉咙微微一动:“你突然昏迷,我不知道别人能解,只知这个人一定能救你……”https://www.trip118.com
原来如此,宁无忧顿时想了起来,许多年前,他还偷偷躲在下风处闻到过这天元的信香,宁无忧仰头咽下药丸,喝了口水下去,西江横棹牢牢看住他:“你怎么样,怎么会突然晕厥,逍遥游说是地气突变……”
宁无忧握住他的手,懊恼顿生:“我没事,大师兄,我真不该让你生气……”若是他突然死了,最后的意识竟然是和西江横棹吵了一架。
西江横棹道:“无忧,是我不该,我们这就回去。”
外面一个幽幽声音,似男似女,又冷又热,嘲弄又轻佻:“西风横笑,你来时答应了什么,又以为这里是何处,说走就能走得了?”
凯风弼羽身上发热了一阵,汗出得厉害,檐前负笈刚刚和丹阳侯吵了一架,还是宿九霄出来说士心好似醒过来了,把檐前负笈拉走。
宋大夫自然是来了,也亏得宋大夫多年为星宗上下诊脉,一眼看出凯风弼羽如今是分化了,又稍作诊断,诊出这是一个地织,将丹阳侯赶了出去。
虽是个地织,分化还在半途,丹阳侯未受几分影响,但是他一收到弟子禀告就匆匆忙忙赶来,就怕师兄的独子在无人照看之时分化成了什么,偏偏来了又不见宿九霄,一顿骂自然逃脱不得,若非万渡山庄没有什么活要干,否则他还能罚这个轻狂小儿挑水劈柴,以作惩戒。
宿九霄许久没挨这骂,如今师叔说他这般那般不靠谱,当下委屈极了,听到又骂到他父亲,便更忍不住,道:“丹阳师叔,要骂也该有我爹一份,为何你只挑我父亲的短处。”
丹阳侯道:“你爹身子不好,养病之人哪能动气,自然是你父亲平素不管教你的过错。何况你去找了学宗的人便是,为何还要叫我来,如今撞在一起,你麻烦还在后面——我看泰玥瑝锦那女人也不知究理,否则岂敢收你当徒弟。”
宿九霄争辩道:“我原是先找你求助的,我爹说万一我托不住时,尽管找师叔你帮忙,可是星宗事情又多,这里又听不得回应,我只好去宁叔那里,偏偏宁叔又病了,不在家里,那我可不是要请……”
“宁……你说宁无忧病了?他得了什么病,情形如何?你仔细说清楚,”丹阳侯只听得这两句,顿生凶恶,宿九霄不料他反应如此大,一时糊涂起来,便道:“我也没见到宁叔,戚哥哥也没怎么说,师叔,你问关心宁叔的病做什么?”
丹阳侯冷哼一声:“我何时关心他了,不过随便一问。”说到此处,又转过身去:“再有麻烦,不许去问旁人,来浩星神宫见我。里面的那个地织,你别走太近,莫忘了你再有不久,也要分化了,我不许你随随便便被学宗拉入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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