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弑。”弋音止住儿子,他眼中杀气腾腾,若不止住他,他恐怕真会动手。
地丁望着杜商想杀自己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愣了片刻后,转身朝弋音辞行,笑道:“皇后娘娘,我先走了,望珍重。”
弋音望着莫止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莫止走到殿门前,忽然回身问道:“娘娘,我以后可以来听你抚琴吗?”
“可以,可以,我答应过你的,抚琴给你听,我不食言。”
杜商见母后望向莫止的眼神,惶恐不安又满是期盼,知是母后把莫止当成了朝露,不由上前拽住母后,怕她泥足深陷,掉入万丈深渊。
“娘,她是莫止,不是朝露,朝露已经死了,死了二十年了。”
杜商见娘似乎听不进去自己的话,怒气腾腾地望向莫止,警示她不能动他娘亲的心思,可是莫止全然不看他,只是笑着同弋音告别。
“娘娘,珍重。”
“你也珍重。”弋音痴痴望着莫止离开的背影,没有挪动。
“娘,莫止她不单纯,孩儿怕娘会有危险,娘今后还是莫要再同她见面了。”
杜商还要带莫止去见破烂,嘱咐司坚不许莫止再迈入云音殿后匆匆离开。
莫止飞得很快,杜商追了一路都没有赶上她。等他飞到废墟,见到破烂时,破烂说她已经回莫府去了。
“猴子,你是不是又惹师姐生气了?我问师姐你有没有受伤?她都不回答我。你怎么老惹她生气,你一个大男人,让让她嘛,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你不能老欺负她啊。”
破烂见猴子似乎没有受伤,放下心来,开始说教他。
“破烂,你以后离你师姐远点,她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孩子,她是只猎豹,危险阴沉,凶猛残忍,我怕你在她身边终有一日会受伤。”杜商气恼地望向眼前的破烂,他心思纯良,恐怕被莫止吃了都不知道。
“猴子,我不许你怎么说师姐!你怎么会对师姐有这么大的误解和偏见!你”破烂被气得抬手挥拳,一拳打向他的面颊。
杜商没有躲,硬生生受下破烂的拳头。
“你”见猴子不躲不避,破烂更气恼了。
“破烂,我不是偏见,也不是误解,因为,我和她是同一类人,我真的感觉到她的危险与恐怖,你知道吗?她,她”
杜商想告诉破烂莫止能随意转移别人的记忆和伤痛,说不定,破烂的记忆就被她动过手脚,可是杜商还是忍住了,若告诉了破烂,以破烂的性子,他肯定会去找莫止对质,岂不是徒惹危险?
破烂不知杜商为何欲言又止,他肯定有事瞒着自己,他不愿说,他自不会逼问。
破烂掏出手帕给杜商,让他把嘴角的血擦掉。
“猴子,生在谬灵,人人都很艰难,你、我、师姐都不例外,你可以不理解她,但请不要伤害她,好吗?”破烂掏出药瓶,给杜商的嘴角上药。
杜商望向一脸灰尘的破烂,忽然想要是云非成功了就好了,如果他成功了,谬灵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如果他成功了,应该人人都同破烂般温暖善良,如果他成功了,姐姐、丁丫头就不会死了。要是他成功了,一切就好了。
“猴子,你好了吗?”破烂见杜商出神,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边晃一边做鬼脸。
“嗯?好了,好了。”杜商也不知道破烂问什么好了,下意识便点头答应。
“好了就快来帮我上药,好多人受伤了,我都忙不过来。”破烂说着便拉着杜商转入废墟。
地丁回到莫府,远远便瞧见了菁姐姐,不由大吃一惊,菁姐姐的灵魂穿到祁蓉身上后,身子一直留在莫府同冬雪的放在一起,现在怎么出来了?是灵魂返回身子还是被其它穿越者霸占了身子?
地丁不安地迅速飞到李菁身旁,李菁见了顿时喜上眉梢,抱住她嘘寒问暖。
地丁朝她射入诚灵,接连问了十几个问题,确认她真的是菁姐姐后,这才松了口气,回抱住她。
“菁姐姐,你怎么回来了?师傅的尸体找到了吗?”提到师傅,地丁的声音瞬间哑了。
“找到了,找到了。”李菁也激动得落下泪来,“今辰、祁枭他们打算把师傅的尸体送回血刃坊,同师傅爹娘合葬。”
李菁说得泣不成声,两人两两相望,抱着痛哭一场,哭得声嘶力竭,精疲力尽,李菁缓了许久,才声音沙哑道:“焰筠早就察觉出我不是她女儿,他们今早一找到师傅尸体,便同今辰一起把我从祁蓉体内逼退。我离开祁蓉身体,一醒来,便发现自己躺在冬雪身旁,知是回到莫府了。”
“菁姐姐,辛苦你了。”地丁抱住李菁,要她好好休息,起身吩咐冉冉帮菁姐姐沐浴更衣,又让厨房做些菁姐姐喜欢吃的菜,自己则去整理哥哥的一些司法资料,好移交给秦欢。
资料太多了,菁姐姐吃完饭后也来帮忙。她、菁姐姐、莫寒三人一直忙到傍晚时分,才整理出一小沓卷册。据莫寒说,万不足一。
快入夜时,杜商来到莫府,走到正在整理案卷的她跟前,放下一个食盒,冷冷道:“破烂让我给你的。”说完便离开了。
地丁见杜商离开,同李菁、莫寒叮嘱了几句后,拎着食盒入了宫。
云音殿外,司坚拦住莫止,一脸为难道:“莫小姐,十三皇子特意叮嘱老奴,不让莫小姐进去,老奴不敢违背,请莫小姐见谅。”
“没事的,我理解公公的难处,但可否劳烦公公将这食盒替我转交给皇后娘娘。”
“这”司坚正欲拒绝,墙内传来皇后的声音,“请司公公帮我拿进来。”
司坚见状,只好接过莫止手中的食盒,拿了进去。如今,有十三皇子在,他不敢忤逆皇后娘娘分毫。
“多谢司公公了,司公公放心,这食盒中的饭菜绝对没有丝毫问题,不会给司公公添麻烦的。”莫止知道司坚的顾虑,连连解释,顺手偷偷送给了司公公一颗万年灵力的灵石,她得同司坚打好关系,以后用得着。
司坚若无其事地收下灵石,揣入袖中,转身进殿,让宫女关上了殿门。
地丁正欲离开,忽然听见里面传来琴音,她心中顿时悲喜交加,犹豫万分后,爬上了墙头,偷听弋音抚琴,犹如当年朝露偷听弋音抚琴一般。
“你真的要那么做吗?你如果那样做了,你和杜商之间真的就完了。”
莫府内,李菁忧心忡忡地劝阻地丁,怕她一时冲动,行差错步,以后追悔莫及。
“不重要了,菁姐姐,我和他之间究竟如何,早已经不重要了。”地丁走到窗边,倚在窗栏上,轻轻摇了摇头。
不重要了,早就不重要了。
“他是喜欢你的,我看的出来,杜商是喜欢你的,他很喜欢你,他非常喜欢你,你感受不到吗?”
李菁又气又急,在无垠山时,她就看得出两人彼此有情,她一直以为两人会终成眷属,可没想到地丁会自杀。即使如今重生了,她仍旧看得出地丁仍喜欢杜商,怎么就说不重要了呢?
地丁趴在窗栏,望着院里飘落的风沙。月光下,沙砾随风飘荡,渺小而无力,犹如曾经的自己,渺小而无力,轻贱而卑微。
她那么在意猴子,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在意他的喜怒哀乐,她怎么会感觉不到他对自己的喜欢?可是她怕,她怕“他的喜欢”只是自己的幻觉;怕“他的喜欢”如同风中飞沙,风一吹,便散了;怕“他的喜欢”只是如同喜欢吃冬枣而已,如果有更好的,他会更喜欢那个好的;怕“他的喜欢”只是因为她对他好而已,若她的好不如他的意了,他便不会再喜欢她了。
她怕,她太怕了,她知道,哪怕猴子日日同她说一万遍“他喜欢她”,她还是怕,怕他不喜欢她。她太自卑了,她从小没被人爱过,她从骨子里不相信会有人爱她。
娘不爱她,她知道。爹或许爱她吧,可是爹的爱太薄,薄到不会让爹为她挡住娘扬起的鞭子,不会为她制止娘的辱骂,不会为她拦住娘的驱赶。爹的爱薄到,她被娘撵出家后,流离失所、露宿街头了三个月爹都没来找她。爹的爱淡薄,淡薄到不努力感受,就感受不到。
为了换取爹娘的爱,她从小学会对他们逆来顺受,任打任骂,任劳任怨,从不顶撞他们,拼命干活,一心挣灵石买血发,换取他们的爱。
她很努力地付出来博得他们的喜欢,她用乖巧听话来换取爹娘的爱,用灵石换取陀螺的爱,用关心照顾换取猴子的爱,可是,最后,她一败涂地,他们都一一弃她而去。
她拼尽全力,耗费所有力气,换得的喜欢不过如风中飞沙,风都还没使劲吹,沙便散了一地,不堪一击。
“我曾无比羡慕祁蓉,羡慕她的张扬自信,羡慕她的肆意妄为,羡慕她的娇蛮傲慢,羡慕她的目中无人,羡慕她无论做什么,她爹娘都爱着她,宠着她,纵着她,撑着她。菁姐姐,我好羡慕祁蓉,她拥有着我奢望的一切。”
地丁苦笑,她曾经无比憎恶自己,憎恶自己对祁蓉的羡慕,甚至是嫉妒。
人生若有标准答案,祁蓉便是标准答案,而她则全是错误答案,糟糕得一塌糊涂。
祁蓉如同天上璀璨夺目的星辰,她则是泥潭里污浊的尘埃,祁蓉的出现让她恼怒,自卑,甚至是嫉妒。当她察觉到祁蓉与猴子之间有牵扯不清的羁绊时,她便知道自己完了,她恼怒得发狂,她拿什么来同祁蓉竞争?她们之间是云泥之别,她怎么比得过?她再怎么拼命努力也不过徒增笑话而已。
可是,她不敢在猴子面前表露出丝毫负面的情绪,她将所有的不开心隐藏,继续佯装出一副懂事的模样,毕竟“懂事”是她唯一的优点了,这是她唯一能与祁蓉竞争的资本,虽然微不足道,但这是她唯一的资本了。
“菁姐姐,你不知道我以前有多么自轻自贱,多么自卑自抑,我之前自杀,就是我自己把自己束缚得无法呼吸了。是师傅救了我,是师傅让我重生。哥哥救了我的性命,可师傅救了我的灵魂。师傅把我自卑的灵魂拽出了泥潭,让我知道了自尊自爱,是师傅教会了我生的意义。”18小说
谬灵不仁,可以逃,可以哭,可以反抗谬灵,另创天地,就是不可以自杀,不可向谬灵屈服。
师傅教她坚强,教她变强,教她自爱,师傅让她得以重生。
“菁姐姐,我和猴子之间,真的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或许是猴子变了,或许是她变了,或许是他们都变了,他们之间,早就物非人非,不再重要了。
地丁合上了窗户,施上结界,缓缓走向李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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