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客厅里的一幕，陈阳整张脸都黑了！
一个箭步抄过去，将盼盼从三叔后背上抱下来，又搀扶起三叔。
既心疼又觉好笑的埋怨道，“叔，您干嘛呀这是？！”
少了一条手臂，左小腿还是假肢，给俩孩子当大马，何苦来哉！
家里地暖烧得很足，三叔又累又热，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讪笑道，“你小子啥时候回来的？也不发出个响……”
陈阳刚要说话。
念念抱着两条小胳膊，撅起小嘴，朝老父亲撒娇：
“念念还没骑大马！念念要骑大马！”
陈阳学着杨晓蓉，举起大巴掌吓唬。
却被三叔扒拉到边上去，“干什么玩意儿你！当我面儿打孩子，是不是不把我这个三叔放眼里，啊？！”
陈阳无奈道，“我就吓唬吓唬……”
三叔单手把念念捞起来抱在怀里，宠溺的在小脸蛋上嘬了一口。
扭头看着大侄子，脸色夸嚓沉了下来：
“吓唬也不行！孩子这么小，被你吓坏了可咋整？”
陈阳吸了口气，吧嗒吧嗒嘴，没敢吱声。
正在厨房准备晚饭的杨晓蓉，被动静吸引来客厅。
看到回家的丈夫，这妮子脸上顿时现出一抹喜色。
知道三叔有话跟丈夫讲，她很有眼力见儿的领着俩孩子去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叔侄俩人，陈恨水忽然开口道：
“阳阳，明天你有没有空？有空的话，跟我回陈家庄祭奠一下你爷爷奶奶。”
这种事情，陈阳就是没空也得有空，当即应下来：
“叔，刚好我也有段日子没去看望我爷爷奶奶了，明天咱们一家子一起回去！”
陈恨水笑得一脸欣慰。
很快转过天来。
早上八点一刻，陈恨水坐进当地给他配的车里，陈阳开着黑色普桑轿车，一大家子往陈家庄赶。
半道上，经过一处供销社，陈恨水让司机把车靠路边暂停，下车去买了厚厚的两大摞纸钱，又买了些香烛、香烟、白酒、水果、点心之类的祭品。
上午快十点钟的时候，两辆车在陈家庄前面，驮马山山脚下停了下来。
从早上开始，天空就拉拉着个脸阴沉沉的，随时都会下雪的样子。
一行人下了车，带着祭品往山上走。
越往上走，风便越大。
寒风凛冽，棉衣失守，冻进皮肤，继续往里渗，又冻透肌肉，一路冻到骨头缝里。
陈恨水腿脚不好，卫兵何书光想上前搀扶，却被将军拒绝。
“我自己能走！”
两个卫兵相互看了彼此一眼，都面露苦笑。
将军是个牛脾气，他说不需要搀扶，不管需不需要，都不能搀扶。
杨晓蓉跟两个孩子都留在车上，这是陈恨水的意思。
“这么冷的天，你们娘仨就别跟着我们上山了，留在车里还暖和点。”
渐渐接近半山腰，两座紧挨在一起，没有墓碑，很不起眼的坟包，越来越清晰。
陈恨水忽然心慌起来，眼前也蒙上一层雾气。
路上很多石头，坑坑洼洼的很不好走。
两边的枯草被寒风压弯了腰，往地面用力垂着脑袋。
山顶那棵老大老大的槐树，据说是明朝的一个将军，带兵打仗途径此地，坐骑突然病重，很快断了气。
那位将军就命人把坐骑抬到山顶，挖坑埋了。
怕坐骑夏天晒着、冬天冻着，就种了课小槐树。
而今，山顶上的那棵槐树，需要三个人手拉手才能抱起来。
入目一派荒凉萧索。
来到两座紧挨着的坟前。
陈阳从何书光手里接过铁锨，清理掉两座坟包上的杂草；
又换上崭新的坟头纸，用石头压住；
这个季节最怕火，他用铁锨在两座坟包前面，挖了个大半米深的土坑，挖上来的土，又将土坑围起来。
确定灰烬不会被风刮出来，这才放了心。
“阳阳，你跟着小何他俩，先行下山去吧，我想单独跟你爷爷奶奶说会儿话……”
陈阳“哎”了一声，把铁锨留下，跟着两个卫兵往山下走。
不过他们三人都心有灵犀的没走远，而是在百米远的距离站定，扭头看着半山腰，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
将军把祭品一样一样的摆好。
拿出纸钱，放进土坑里点燃。
“娘，爹，老幺看你们来了……”
说来也怪，纸钱点燃的瞬间，半山腰的风，也骤然停了下来。
将军往火堆里放了些纸钱，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爹，你生前脾气不好，总嫌弃俺娘笨手笨脚，可她也伺候了你、伺候了这一大家子一辈子。”
“到了那边，你让着俺娘，别老骂她，俺娘也怪不容易，啊？”
拆开一整条烟，撕开一盒烟的包装，把一支支香烟丢进火堆。
“爹，你活着的时候，烟瘾很大，为了俺上学，你硬生生戒了烟省钱。”
“老幺出息了，瞅瞅，这可是全世界最好的烟，老幺孝敬你了，抽个够，啊？”
头顶正上方，那一团乌云散开了片刻，没有温度的阳光照下来，没一会儿，又被乌云遮住。
光线更暗了一些。
“娘啊，你说你咋不等老幺回来再走呢？”
“俺托了军医，给你抓了好几服治痨病的药，军医跟俺保证，那几服药，效果很好很好。”
“你说你好歹吃完喽再走，儿子心里也好受……呜呜呜……”
这个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人，眼睛都没眨过一下；m.trip118.com
受到敌人犁地一般密集轰炸时，仍旧不忘守护阵地的七尺男儿；
手臂被炸碎、小腿被炸飞，眉头从未皱过一下的铮铮铁汉，
此刻，却哭成了个孩子……
“爹啊，娘啊，俺好想好想你们啊！”
烧尽的纸灰，无风垂直升上了天……
雪终于开始落下，纷纷扬扬……
将军把两瓶好酒，全部倒进烧尽的纸灰中。
跪在冰冷的地上，单手撑着身躯，分别给两座坟包，磕了三个头。
“爹！娘！老幺走了啊，等俺有时间，再来祭拜你们二老！”
起身，用衣袖擦干净眼泪。
最后看了一眼父母的坟，转身往山下走去。
两座坟包上，新压上去的坟头纸，被风吹得呼啦啦作响。
雪，下的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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