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一脸错愕的看着面前的老人。
岁月在冯苦根脸上，留下了一道道印记，不到六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像年逾七旬。
陈阳心里一软，乖乖接过冯苦根递来的包裹。
老人指了指小伙子身后的马扎，他自己直接席地而坐。
家里就只有这一个马扎，当然得让给客人！
“那天，我正在地头干活儿。”
冯苦根一边说着，一边摸出烟锅，摁了一锅粗烟叶，用火镰石“啪嗒啪嗒”点燃。
砸吧一口，接着说，“俺们村长领着几个大盖帽过去找到俺，说是俺那俩闺女犯了事儿，要判死刑。”
“俺一口气没倒上来，一头扎进土里面……”
“她们娘当时还在呢，等俺醒了，让俺去看看闺女。”
“可家里实在拿不出车票钱，俺又不认路，就没去。”
他一脸平静的说着，偶尔擦一下眼睛：
“过了差不多二十来天，村长再次领着大盖帽，来俺家送了俩闺女的骨灰……”
“她们娘伤心过度，病了，没钱治，在炕上硬挺了几天，跟着闺女们去了……”
烟锅里的烟丝，很快烧完。
冯苦根又瓷实摁了一锅，“啪嗒啪嗒”火镰就是点不着。
陈阳赶紧摸出火柴，帮着给他点上。
老人猛吸了一大口，指了指用红布包着的盒子，说：
“红红生前嘱咐俺，这里边的东西，不要俺跟她娘打开看，等她对象单独来着，让她对象带回去。”
“在村口，俺还以为你是坏人，就故意拿话试探你……”
下巴指了指灶台，又说：
“你也看到了，家里实在没啥填肚子的东西，俺就不留你在家吃饭了；”
“该说的俺都说了，你走吧！”
陈阳怔了一怔，没料到老人突然就让自己走。
慌忙把那一箱子水果罐头放老人面前，“大爷，这箱子罐头，您留着慢慢吃。”
站起身，留下十几块钱当路费，掏出剩下的百十块钱，放在纸箱上：
“这些钱，是红红托我转交给您的，多少都是您二女儿的心意，您收着！”
冯苦根诧异的看了眼陈阳，想了想，还是默默接过了钱。
陈阳五味杂陈的离去。
看着即将消失在院子外的身影。
冯苦根自言自语的嘟囔，“俺俩闺女的钱，都作为赔偿给罚没了……”
浑浊的泪水，突然流到脸颊上，又掉在地上摔碎：
“多好的小伙子，红红，是你没福气啊……”
……
陈阳骑着摩托车，一路下坡出了村。
来到大路上，朝东原路返回。
摩托车后座上，绑着那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盒子。
“本来还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好好逛逛朐县。”
“可是现在也没心情逛了……这事儿弄得！”
想着路上遇到饭馆，就先填饱肚子再赶路。
可一直到离开朐县境内，他也没看到一家饭馆！
“这都啥鸟不拉屎的‘宝贝’地方啊，饭馆先不说，路边摊总该有吧？”
“妈的，毛都没有！”
早上为了赶时间，陈总就没吃饭；
这会儿估摸都快下午两点了，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途经风筝市，看到路边有个加油站。
陈阳心里一喜，赶紧掉头骑了过去。
加油站也卖一些零食、饮料啥的。
加满油，陈阳花一块五买了包小麻花跟两瓶水，用塑料袋装了，骑上摩托车离开加油站。
挑了个背风位置骑过去，坐在摩托车上吃起了麻花。
一眼瞥见后座绑着的红布包。
走去解开绳子，“看看这里边放着啥东西。”
嘴里叼着一根小麻花，双手解开了红布，打开盒子。
里面放着几本日记。
陈阳随手翻开看了看，内容大多都是胡忠旺等人，做了哪些违法勾当的记录。
一桩桩、一件件，记得非常详细，有时间也有地点。
“……这就是她说要给我的‘惊喜’？！”
陈阳不禁大失所望，“胡忠旺都死了，现在我就是知道这些事情，又有什么用！”
拿起最后一本日记，看到下面还放着一叠、十几张照片。
都是冯红梅的独照。
“她留这些照片干嘛用？”
看着看着，陈阳终于慢慢明白了冯红梅的真实用意……
第一张照片上的冯红梅，看着也就十六七岁；
第二张照片上的她，大了一些；
最后一张照片上的她，已经跟陈阳印象中的她，完全重合。
“你是打算用这种方式，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属于你的印记，对吗？”
陈阳内心有些苦涩的自语。
拿起最后一张照片，看到下面还有个封起来的信封。
陈阳微笑嘀咕，“你留的东西，怎么跟套路似的，一个接一个！”
拿起信封，朝盒子里看了一眼。
这回，信封就是最后一样东西了。
陈阳把木头盒子当马扎，放地上一屁股坐了，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
冯红梅娟秀的字体，顿时映入眼帘：
“先让我猜猜你是谁。
我的父母？
秦明伟？
胡忠旺？
都不是。
不过我希望看到这封信的人，是你，这辈子，让我唯一动过心的男人！
可是很遗憾，你不是秦明伟……
陌生人，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很可能已经死了！
或是死于胡忠旺之手，或是死于秦明伟之手，也或者，我死于任何看上去合理的“意外”……
既然你是以我‘对象’的身份，得到的这些东西。
那么，在你看这封信的时候，就请你做我片刻的对象吧！
我是个坏女人，十五岁被我姐夫糟蹋，到了县城，又差点被车间主任糟蹋……
我姐姐刚巧跟我姐夫离了婚，我俩就商量，离开朐县，去风筝市；她有个同学在风筝市一家百货大楼干会计，可能会帮我们姐俩找个活干。m.trip118.com
然而，人家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们……
最后，我们去了青屿市，四处碰壁，身上钱快花光的时候，又辗转去了胶县。
然后，我就遇到了，曾让我一度认为，是我此生伴侣的男人，秦明伟！
在一开始，他对我非常非常好；
可是渐渐地，他变了……
我那位前姐夫，恰好一路打听着找到我和我姐姐，在胶县的住处。
就找上门来，逼我们姐妹俩拿钱给他。
妈的，我们哪有钱？就是有也不会给他！
这事儿，我告诉给了秦明伟。
他想了个主意：杀了我的前姐夫！
我跟我姐姐说了秦明伟的‘办法’，出乎意料，我姐姐居然让我答应秦明伟！
过没几天，我前姐夫又找到我们姐俩要钱。
按照秦明伟的计划，我让他先回老家，过两天，我们姐妹俩就会回老家给他钱。
他信了！
几天后，我们姐妹俩跟秦明伟回了家。
我找到我前姐夫，告诉他，晚上十一点去他们村后边的小树林。
那家伙一脸贪婪的看着我，没做任何怀疑的痛快答应。
于是在那个深夜，我们三个人——我、我姐、秦明伟——杀死了我的前姐夫，并将他大卸八块！
……
陌生人，我想告诉你的是，有些事情，错了还有改过重新再来的机会；
可有些事情，做了，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个世界很操蛋，它从来就不公平；
可它又很公平，因为无论如何，每个人都会死。
人生短短不过百年，祝你活得精彩、一生顺遂！
冯红梅绝笔，于1984年8月27日，凌晨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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