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鸢这番茶言茶语挤兑的又何止是宁嫔,她是指桑骂槐连皇帝也一起骂了。
前脚刚夸完皇帝“英明神武,刚正不阿”,后脚又暗讽他连一个深宅内妇都看得穿的顶罪替死的把戏,作为明君的他却偏偏“看不穿”。
这不正是在暗指乾元帝不公不正么?
当然她这番话还有另一层深意在,那就是在提醒皇帝,宁嫔作为一个后妃却屡屡插手朝臣家事,不仅将手伸到了皇子亲王府上,甚至动辙拿嫡皇孙的性命要挟他人,这已经大大超过了一个后妃的权限和所为。
乾元帝何尝听不出沈鸢的话中之意,也正是如此,他才决定要狠狠敲打一番宁嫔。只不过毕竟事关皇家脸面,他不想将事情闹大,所以在如何惩治宁嫔一事上一时犯了难。
“行了,沈氏,你不必再阴阳怪气,朕知道你受委屈了,自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乾元帝白了她一眼,颇有些“咬牙切齿”道。
沈鸢立即从善如流服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臣妇先行谢过陛下隆恩,就是不知陛下要如何为臣妇讨回公道?”
“宁嫔御下不严,有失察之责,致使恶仆欺主,谋害朝廷命妇,作恶多端。虽其情可勉,却此罪难饶。即日起褫夺嫔妃之位,降为婕妤,禁足半年,以示惩戒。”m.trip118.com
乾元帝沉吟片刻,当场宣判了对宁嫔的惩罚结果,并看向殿中或跪或站的沈鸢等人:“不知朕这样的处治,和泰你等是否满意?”
语音刚落,却有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
“陛下,臣妾冤枉啊,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一句是宁嫔说的。
“回禀陛下,臣妇不满意。”
这一句则是出自沈鸢之口。
“你给朕闭嘴!再敢多言,休怪朕不顾情面。若非念你在为朕生儿育女这么多年,此次朕本可废了你,别以为朕不知你在打什么主意……”
乾元帝阴鸷地瞪了宁嫔一眼,眼中满是让她“适可而止”的警告之意。
宁嫔,哦,不对,应该称作宁婕妤了,面对盛怒中的皇帝识相地选择了认怂,泪眼婆娑地退了小半步,呐呐不敢言。
实则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心尖恨得滴血。
乾元帝冷哼一声不再理她,转而看向沈鸢,沉着脸问:“沈氏,你还有何不满?”
沈鸢正色道:“臣妇此次大难不死,不是因为对方不够狠心,而是臣妇命大,侥幸躲过了一回。这并不能代表对方的过错可以依此减轻!臣妇以为陛下这般惩罚乃是隔靴搔痒,达不到震慑警醒的效果,也无法令臣妇感到安心。”
这时御书房门口传来了一道温和却不失凌厉的声音:“沈氏,身为臣子的本份便是要忠君敬上,陛下如此惩治宁嫔,已给足了你们交待与体面。你们秦家莫要仗着陛下的宠信,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宋皇后无视众人侧目的眼神,从容踏进御书房,先是对着乾元帝拜了拜,而后又转头质问沈鸢等人:“凡事都要讲求证据,尔等口口声声说是宁嫔指使沈三小姐害了秦世子夫人,请问可有确凿的证据?还是仅凭你们的一家之言?本宫还怀疑是你们自导自演,故意联合设计陷害宁嫔呢?”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一屋子人除了皇帝外,皆屈身给皇后行礼,唯有和泰公主执了一个平辈礼,凤眸微眯,冷眼看着不请自来的宋皇后。
这个宁嫔倒是精明,知道将皇后请来为她助阵撑腰。
这姑侄二人平日里不怎么对付,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梓潼怎么过来了?”
乾元帝的眼神在宁嫔与宋皇后之间来回流转,眸底闪过一丝冷意。
“臣妾未得召令不请自来,还请陛下勿怪。只是此事涉及后妃,而臣妾乃是后宫之主,若对此不闻不问,便是犯了失察渎职之罪,于是便只能擅作主张过来一探究竟。”
宋皇后的回答从大义出发,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宁嫔是后宫妃子,本就归属于皇后管治,因此宋皇后以后宫之主的身份过问此事,合情合理,名正言顺。
“那梓童对此事有何看法?”乾元帝平静看着她,目光幽深。
“陛下是什么看法,臣妾便是什么看法。既然陛下认为宁嫔有错,并责罚了她,臣妾要做的便是将陛下的旨令执行下去,并借机好好整肃后宫不良之风。”
宋皇后不卑不亢地回道,每一句都滴水不漏。
这个一向低调的皇后,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做深藏不露。
“哎……”这时突见沈鸢幽幽一叹,扯着和泰公主的衣袖一脸隐忍地说道:“算了吧,母亲!这个御状咱们不告了,这个哑巴亏儿媳认了!”
“为何?”和泰公主一时愣怔,不知儿媳妇是要闹哪样,但肯定没那么简单。
“儿媳只是深觉陛下不易,不欲让陛下为难罢了。儿媳从未想过,原来陛下的处境如此艰难。对外,后妃一手遮天,为所欲为;对内,皇后又与他不是一条心……哎,一国之主,要处置个后宫妃子竟还得瞻前顾后,不得自主,儿媳适才的举动实在是罪该万死。”
沈鸢冲着宋皇后柔柔一笑,“皇后娘娘教训的是,适才是臣妇僭越了,不该为了自己的那点小委屈而让陛下为难,这不是为臣之道。”
无视宋皇后铁青的面容,沈鸢转头又对乾元帝告罪,“陛下,臣妇适才多有不敬,还请您万万海涵。此事便到此为止吧!陛下不必左右为难,宁嫔亦可继续在外一手遮天,皇后依然是那个称职的后宫之主,大伙儿皆大欢喜,臣妇受点委屈没什么的。”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
宋皇后与宁嫔只觉背脊发凉,一股寒气从尾椎直冲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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