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偌大的屋子里,两男一女三位少年,正围坐在一起,看着眼前的小蛋糕。
本就不大的蛋糕,上面硬生生地插满了18根蜡烛,显得更加拥挤了。
脑袋上带着生日皇冠的,正是在巷口驻足的那个少年,他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窗外发什么呆啊?快许愿吹蜡烛!”少女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少年回过神来,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认真地许着自己18岁的愿望。
大家平安健康就好。
这个愿望少年一直许了五年。
他睁开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眶里有些湿润。
深吸一口气,少年吹灭了蜡烛。
生日快乐。
……
男人将女人轻轻放到床上,气息不复适才的从容淡定,反倒是有些躁动和不安。
他将墨镜夹在衣领上,露出无神的灰色眸子。他的手有些颤抖,轻轻地感知着女子那清秀的面庞。过去三百五十年的漫长岁月里,总有些记忆的片段不断闪现着。
那个女人牵着自己的手,一颦一笑、一眉一眼是那样的光彩夺目,他感受得到梦中那女人的热烈、爱意,却总也看不清她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忘了一些事情。
“……是你吗?”他轻声问着床上那道倩影。
“喵呜~”狸猫小乙跃上女人的床,口中叼着一条项链,似乎是属于面前这个女人的。
一个简单的金属链串起了九片玫瑰花瓣,花瓣是紫金色,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恍惚间似是能感觉到这花瓣中有光华流转,不管是何种材质,这项链定然不凡。
良久,鬼神双手虚空一捏然后合拢,过了两三秒缓缓张开,掌心中竟生长出了一颗嫩芽,生长、开苞、绽放,陡然之间,玫瑰花瓣的边缘似是镶嵌上了一条淡淡的紫金色,仔细瞧来竟是一串泛着紫金色的火苗,随着空气的律动一跳、一跳——这朵玫瑰和适才给那位锦衣夫人看的别无二致。
锦衣夫人似乎管这玫瑰叫【鬼神令】。
那女人的九瓣玫瑰项链在此时也慢慢地发出光晕,和那玫瑰互相呼应着,一跳、一跳,光晕越发的耀眼。
鬼神似是记起了什么,双手有些颤抖。
“喵呜?”狸猫小乙蹦跶了两下,仍不放弃自己的企图,想要拿过那支花来好好把玩一番,却再次被男人一把抓住,任凭它如何张牙舞爪也无济于事,只得丧气地垂下脑袋。
鬼神把项链和玫瑰轻轻地放到女人床头:“我守着你就……”
话未说完,鬼神身子一颤,像是完全失去了对四肢的掌控,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急促地喘息着,勉强张口发出声音:“小……小乙……”
狸猫第一时间跳跃到鬼神跟前,轻轻叫唤了一声,也不见得有任何慌张,将小爪子在鬼神的额头轻轻一按,顿时周围的空气开始以一个神奇的频率开始震动。
屋内的衣橱、桌椅、柜子都开始慢慢地跟随着震动开始摇晃,像极了地震的来临,但就当我们以为下一秒钟就会爆炸、倒塌的时候,一切却又突然平静下来,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原本倒在狸猫面前的鬼神此刻也鸿飞冥冥,只是床头上的那枝红玫瑰,或者说是那个玫瑰状的【鬼神令】,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像是真的有了灵魂一般,居然就那么直挺挺地立了起来,然后一跳一跳地来到小狸猫身边,狸猫小乙也是轻车熟路地一口叼起那枝玫瑰,接着瞬间消失在原地。
……
常空把玩着自己上学路上捡来的那朵红玫瑰,表情有些呆滞。
最近东途市这种红玫瑰好像随处可见,在公寓里、街边巷子里、公园的人工湖中……甚至在厕所都能看到被放在地上的红玫瑰。
没错,就像是被人刻意地放下的一样,像是某种胜利的标志。
据说是一个叫做“玫瑰行者”的人出现在了东途市。但也有人说这个“玫瑰行者”是一个组织,因为红玫瑰的标志在过往的50年岁月里已经出现在了全国的各个城市。
但奇怪的是这个“玫瑰行者”也并没有为城市带来什么破坏,甚至不时还会帮助当地警方抓到几个在逃嫌犯、提供案件的关键线索……
当然,打扫卫生的叔叔阿姨们对此是深恶痛疾了,无形之中加重了他们的工作负担。
不过他拿着的这枝玫瑰也实在是过于光滑了,根茎上没有一根刺。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光棍儿?
“常空!”讲台上,历史老师推了推他厚厚的镜片,“你来回答一下,ppt上这的这个人物是谁。”
常空赶紧把手中的玫瑰花塞到历史讲义下面,有些心虚地站起身,眼神有些呆滞。
历史老师语气有些无奈,因为常空已经在课上开小差开了快十分钟了,一直盯着那朵玫瑰花看:“虽然你们是理科班,虽然明后天就开运动会放国庆节假期了,但在这节历史兴趣课上,开小差开大半节课也是非常不好的。”
常空看了看周围,学生们都默默地把桌上的数学、物理、化学试卷收起来,然后摊开发的历史小册子。
嗯,所谓杀鸡儆猴,这么看来自己是只很合格的大公鸡了,至少“宰”了自己之后,教室里的“猴子们”都很自觉地变乖了。
“对、对不起老师,我、我……啊我……”常空有些焦急,“……我错了。”
班里响起一阵哄笑声,有些刺耳。
“安静!”历史老师皱着眉头,又看向那个因为口吃而急躁得面红耳赤的男孩儿,“下不为例了啊,谅你也不知道这是谁……”
“炎庆甲。”m.trip118.com
常空那又害怕又倔强的声音让历史老师一愣,他扭过头来,脸上满是惊诧:“你知道?”
“这、这是酆都的统、统治者,炎庆甲。”常空点点头。
没人注意到,被课本掩盖着的那枝玫瑰花,好像闪过一抹淡淡的红光。
“很好,很好,坐下吧。”历史老师刚刚对常空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我们刚刚说了大家都很感兴趣神话体系中天庭的内容,再来给大家讲一讲地府的部分,正如刚刚常空同学所说啊,ppt上的这位酆都大帝……”
常空缓缓地坐下,看着老师在讲台上把来自地府的传说跟大家娓娓道来。
他好像想起了许多年之前,自己还在乡下老家的时候,爷爷给自己和发小徐万里、蒋晴晴讲的故事。
涵盖了天庭、地府和人间,真实地就像是他亲身经历过一样。
因为细节太深刻了,所以小时候蒋晴晴一直觉得常空的爷爷就是天庭下凡的老神仙。
但现在就都明白过来,即便是再细节,也只是一个故事,不是么?
“常儿!”
常空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哆嗦,向后看去,身后开着的后门偷偷溜进来两个人。
历史老师又推了推眼镜,对这种情况似是屡见不鲜了,但又拿后门偷溜进来的两个人一点儿都没办法:“徐万里、蒋晴晴,你们时不时地溜进这个班,你们老师没意见吗?”
这一男一女,正是常空的两位发小,徐万里和蒋晴晴。
这两人,可谓是东途市第一外国语的风云人物,先不说学习上名列前茅,基本上是霸占了理科和文科的第一名,即便是有所波动,也从来没有跌落过前三名。
若是单单学习成绩好,也仅仅会被老师熟知罢了,成为整个学校的风云人物的主要原因是,徐万里和蒋晴晴从高一进入学校开始就成为了学校的校草榜和校花榜榜首,三年以来,后面第二、第三名都“新人换旧人”,只有他们两个的位置从来没有变化过,就像是牢牢长在了那个第一名上。
两人笑嘻嘻地搬起教室后面的凳子,坐在常空后面,那十分熟练的动作说明这两人已经是一个“惯犯”了,看来是没少偷溜来。
常空尴尬地看着历史老师:“孩、孩子们不、不懂事儿……”
历史老师也拿这两位没办法,毕竟在高中校园里,好成绩就意味着可以拥有一定的特权,更别提这两位还长得极其好看。
“好了来,继续看一下,这一位大家肯定都熟悉,是奈何桥前卖汤的孟婆,那么下面这三张图片分别是谁……来让我们徐万里和蒋晴晴同学来回答一下。”
历史老师决定和他们互动一下,或者说故意为难为难他们,毕竟这些东西课本上都没有。
“第二个是酆都六天宫之中纣绝阴天宫的宫主,魔王宛躬。”
蒋晴晴从容不迫。
“后面两个是五方鬼帝中的东方鬼帝,神荼和蔡郁垒。”
徐万里自信满满。
历史老师无语凝噎。
根本难不住啊这两个……
就是咱也不知道为啥徐万里和蒋晴晴这两位总跟在常空后面。
或许这个有些口吃、又有些害羞的孩子有什么特别的魅力吧。
而此时,这个有着“特别魅力”的男孩儿正在四处找着什么,刚刚桌上历史讲义下面压着的那枝光棍红玫瑰却鸿飞冥冥,不知去了何处。
……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广场上的钟敲了十下,晚上十点了。
对于有些人来说,已经是上床准备休息的时间了;对于有些人来说,他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而一些苦逼的上班族,有的还在办公楼里,和加不完的班苦中作乐;有些学生,或许刚刚上完了晚自习,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常空收拾好东西,背起那十多公斤的书包,准备去门口和徐万里、蒋晴晴两人汇合。
人们总是惧怕黑暗,或者说惧怕黑暗中的未知。
但常空偶尔会很喜欢被黑夜包裹的感觉,会给自己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在黑夜中,自己闭上双眼,就会听到更多声音、会感受到更多大自然的气息。
黑暗中的某些人们,则是换上了统一的特质黑红斗篷,带上通讯耳机。
“通讯检查,甲寅组行者收到请开始报数。这里是1号。”
“2号收到。”
“3号收到。”
“4号收到。”
“好的兄弟们,人齐了,开始工作。”
常空看向学校车棚和大门之间的某个角落,空空如也,但他总觉得那里有些什么东西。
编号为甲寅组1号的行者站在一个只有黑白灰的世界里,看着对面的少年,他皱着眉头,正紧紧地盯着自己所在的地方,好像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1号行者突然感觉有些不安,但还好从校门口跑来一个漂亮的女孩儿,满脸怒气地揪住少年的耳朵,嘴里似乎说着“叫了好几声都没听到”的抱怨。
他松了口气,随即嘴角咧出一个自嘲的微笑:人类怎么可能看到自己呢。
于是不再多想,化成影子在黑暗中无声地跳跃着,胸前的红色玫瑰徽章闪闪发光。
……
东途市的夜晚,万家灯火。
街上的灯光霓虹让快乐和梦幻有了五彩的颜色,将城市渲染得一片斑斓。
只是城市里的人偶尔会忘了,夜晚原本是属于星辉与月色的。
“我们每个人在出生的时候都会自动缔结一个天庭的守护神,对应着天上的星星。
天上的神仙啊……都住在天空中的星星上。
以后你们老师就会讲,我们看到的星星都是无垠宇宙中的一颗颗熊熊燃烧的恒星,一闪一闪,那是神仙的仙宫,也是他们力量的源泉。
早些时候,人们把这浩瀚的星空叫做天庭,星辰得到仰望,那些神仙们得到了生灵的信仰,因此他们也担负了守护众生的义务。
于是在每一个生命诞生的这天,守护神会收到一本书,天庭叫它作【缔结神书】,人的灵性与神的神性在书中交融,成为缔结生灵与守护神之间的纽带。
神书上写了这个生命从出生到消亡所经历的每一种可能和结局——喜怒哀乐、旦夕祸福、辉煌和穷途……神书的内容总会随着生命的选择不断更迭,当一个生灵走完了这一生的路,完成了所有的选择,接受了命运的全部结局之后,缔结神书便嵌入生命的灵魂中,作为这一生曾经在这个时代停留过的印记。”
一个老头坐在天井里的摇椅上,慢悠悠地讲述着那个古老的故事。
“老太爷,守护神在哪里哇?”一个鼻涕娃蹲在小马扎上,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老头想了想:“就在我们身边。”
“也许是你小时候十分要好、长大却再没见过的小伙伴。
也许是年少时第一次心动的对象、某天路上偶然撞到的陌生人。
又或者是偶然间一抬头,天空飘过的一片云,路边的树木花草,陪伴着自己长大的小猫小狗……
甚至是你腚底下的那个小马扎,也许就是你的守护神。”
鼻涕娃恍然大悟,抠了抠鼻子,发了会儿呆,突然伸出指头,满脸的兴奋:“老太爷,那俺的鼻涕也可能是守护神吗?”
“……”
“老太爷,您给讲讲别的,天庭的故事都听烂啦!”
鼻涕娃悄悄地把指头上鼻涕抹在了老头的摇椅后背,心虚地看了老头一眼。
老头依然是看着夜空。
“如果说天庭是见证生命的诞生,那么另一个地方则见证着生命的消亡与轮回。
那个地方,老人们自古传下来的俗称,叫作阴曹地府。
地府是人去世后灵魂到达的第一个地方,不管最终是去往天庭,还是堕入地府,都要先去地府的入口走一遭,老人们把这个入口叫做【鬼门关】。
但地府的神仙没有守护众生的义务,因为他们没有天上的星星,不从众生之中获得力量。他们的神力,源自大千世界逝去之人的灵魂和意志。
如此,天庭、地府,再加上他们见证的人间,组成了这个浩瀚世界。”
鼻涕娃挠了挠头,显然是没听懂老太爷这后半段讲的是啥,对他这个还没上小学的孩子来说着实有些超纲了,就腚底下的马扎、还有鼻涕有可能是守护神那块儿听得明白。
“老太爷,世界上是真的有守护神的,对吧?”
鼻涕娃仰着头认真地看着天上的星星,咽了口唾沫。
老头喝了口保温杯里的热水,上面用标签贴着一个名字——
常信。
这是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能被称作是“大儒”的一位先生。
关键是他的辈分还高,按族谱上来算,村里的大多数人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老太爷。
于是但凡有些纠纷、有些矛盾,如果想要找个能镇得住场子、村里人都服气的人,还只有常信这么一个人。
“糟老头子,又在给皮皮讲守护神的事儿了是不?”余红梅拿了件单衣从屋里出来,批到老头常信身上,虽然嘴上说教着,但眼神中却满是柔情,“皮皮他妈都跟我说好多次了,说最近皮皮着了迷,天天回家跟他们讲从你这儿听来的故事,一讲讲到大半夜。”
鼻涕娃站起身来,俏生生地叫着:“太奶奶!”
余红梅笑眯眯地摸了摸鼻涕娃的小脑袋:“快回家吧,刚刚你妈来电话了。”
鼻涕娃应了一声,跟常信约了明天还来,便一溜烟儿地跑出了院子。
“人两口子还想要个二胎呢,被皮皮天天这么缠着,都没机会了哈哈哈哈……”奶奶讲着讲着自己笑出了声。
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奶奶脸上猛地泛起一阵幽怨:“这可是年轻那会儿你只给我讲的故事,村里人都知道常信只给余红梅讲故事,但结婚之后呢!生了一念之后你就给他讲,大一点又给小明小韬说来说去,一念他们有了常空之后你又天天给他讲,现在常空高中功课正忙,你就给别人家的孩子说……”
“果真男人都混蛋。”奶奶别过头去,不理常信。
常老头也不生气,笑呵呵地看着陪伴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女人:“他们只得到了我的故事,没得到我的人啊……”
奶奶脸上一红,抬手“啪”地打在了常信肩膀上:“没个正经。”
时间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翩翩少年,窈窕淑女,也是一样坐在院子里,眺望着星空。
“以前的星星比现在亮啊……”奶奶目光有些迷离,“世界上是真的有守护神的,对吧?”
常信看着一是满头银丝的余红梅,目光中多了些别样的神采:“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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