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话的江渊忽然沉默,福伯跟他说的确实在理,他自己确实无忧无挂,但北境之行以后他多少沾了些情感,昨日被他说走的苍灵,每日给自己换药的小思,以及旁边坐着正在仔细聆听的那位。
他不想整日搞这些玩意,可现实却让他不得不这么去做,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父亲的死因还未完全查明,只知道是李玄黄策划了此事,现在多少人都想要他手里的火药和八牛弩,他不搞些人手的话,指不定哪天就没了,那日乌洛兰绑架苍灵后,若不是元英前来帮忙,今儿正好是他的头七!
当他开始顾忌楚一一萧元安以及身边人安全和事实真相进京时,他的路就不能回头必须一走到底,在这个位高权重着掌握话语权的地方不去发展自身势力,迎接他的只能是成为棋子,张诗雨这种出身江南商贾财富第一的千金都不能痛快,他即使成为了南清首富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逃不了被人宰割的命运,自古首富难善终,那惨遭抄家的清朝胡雪岩与被发配下狱的明朝沈万三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一念至此的江渊对着关心他的福伯道:“福伯您的意思我明白,小子也只是想在南清站稳脚跟,不然以后您的棺材本小子都出不起”似乎是感觉这个话题再延续下去会变得感伤,江渊换了股轻松的语气说接下来的话,现在说这个难免有点不好的寓意。
“昨儿我拿了个批文,可拥甲八百,但是这人手和其他的东西都需要我自己来操办,您老儿送的武器昨儿霍言已经跟我说过了,前期估计够用,但是人数多了也难免捉襟见肘”不是他非得走上这条路,实在是被逼无奈,那宋江本事不比他江渊大得多,最后还是不上了梁山。
““罢了罢了,你小子有想法也属正常”手中婆娑跟了他近十年的拐杖福伯似乎是明白了江渊的话中之意也放弃了继续劝阻,堵不如疏,既然无法避免那就跨马带甲与之一战!就是可惜了这小小子的功勋只换了八百甲,摇头叹气福伯又道:“那位还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你小子北境立功甚伟,在京城退谋逆之兵也是大功一件,不给封官衔赏田地也就罢辽竟然连个校尉的头衔都没落得,若不是你昨日赶得巧去了永寿宫,怕是连这八百甲都没有,这朝中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福伯的身份江渊猜不准,霍言也未直接言明,但是他的身世和情况,眼前的瞎眼老伯却是一清二楚,江渊虽然将八百兵甲由来说得轻巧,但是他却知这里面定然不易,朝中铮臣迂腐无比,自南清建朝后就从未有人拥有私人士兵,江渊开此先例定然是坎坷至极,当朝太尉家中的扈从尚且不过百,他一个无官无职还是被削侯爷的儿子又怎么能开此先例?
“您老的消息这么灵通”江渊记得昨日喝酒他没有乱说的,毕竟当时桌子上人多眼杂,虽说是福伯带来的,但他终归留了心眼,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他就越有利不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不知己不知彼肯定跟更好,倒是福伯是怎么知道他面见皇主了呢???
“你小子的消息都被卖得烂了大街,除了你手中昨日得到批文八百甲的事没人知道,从临安到北境的情形清清楚楚摆在台面之上,江湖里都是你小子的传闻了,那街边说书的可不也每日在说你的事儿,也就你整日闭门造车不出去打听打听”
“那还好,那还好,留点底儿总比一点没有强.”暗骂李清平邱问道卑鄙无耻下流的江渊安慰了自己两句,这件事他是知道一些的,反正现在南清的画师技术不咋滴,他出门至少不会被人一眼认出来。
瞎眼的福伯听到江渊还没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终于不再与之斗嘴,稍稍思索片刻他极为正经的坐直了腰板,对着楼梯有老年斑的脸挂上了担忧:“你小子是不知道突厥柔然已经盯上你了,他们的可汗因为你的出现已经坐立难安,乌洛兰的出现便是警钟,而南清的七望五姓之人,他们比起远在千里之外的突厥柔然更加危险,一旦让这些人抓到机会,你小子很大几率会沦为阶下囚,成为他们稳固世家地位的工具!现在没有危机意识,等日后可有你小子受的”福伯的语气很重,压得江渊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本以为一个李玄黄,一个李清平就已经要够费劲了,没想到觊觎他的人如此之多。
“福伯,我若是失踪被绑架,高坐庙堂的那位能睡得安心了?况且他李清平就一点不怕我带着人跑路叛逃出那南清,给他来个腹背受敌?”江渊觉得李清平再怎么算计他,也不会让他成为敌人让他死,毕竟他只有活着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m.trip118.com
轻摇头的福伯显然不赞同这个观点,“给你八百兵甲的原因不就是为此,你小子真的以为当今皇主如表面那般好说话吗?至于叛逃,你小子是觉得自己可以逃得出风卫的眼睛,还是能躲过鹰卫的猎杀?”江渊这是第三次听到这句话了,第一次是李玄黄与他说的,第二次是护了南清十五年的鬼老姬承运说的,而这第三次便是福伯。
打断江渊不切实际的想法后,福伯那满是老茧的手捏了捏手中的拐杖气氛有些凝滞,持拐而起福伯背手看向西边方向,嘴里再次开口,不过这次的语气比之刚才淡了许多。
“这些摆在台面上互相掣肘,真正的危险还藏于暗处,西凉山处周武皇朝遗留下的旧部才是对你最大的威胁,这一支约有三万人的将士龟缩西凉杳无人烟之地十五年之久,对南清恨之入骨无数次试图出西凉重建周武,当时的李安(字乾)被刺杀便是他们下的手,李安薨后当今天子继承皇位,任用你父亲做将这才有了镇北侯北踏胡人,东征柔然,西压反贼的事情,而也是因为你父亲用兵实在太过出神,这西凉的周武旧部才在后来销声匿迹,现在你小子已有腾蛟之姿,那位琢磨天道的尚且对你感兴趣,你觉得其他人作何感想?”
“福伯,我又不是南清皇主,这些人为何找我下手,他们难道不应该继续蛰伏等待时机?在西凉那种鬼地方呆了如此之久,说不定都已经嗝屁了呢”
江渊自是知道这支队伍,他父亲当年南征北战封侯,大大小小战事不计其数,其中比较出名的战争中,就有和周武旧部打的这一场,只不过当时的他还小,对此战不甚了解,还是后来长大些听他父亲军师再一次聊天中偶尔提及的,他现在都已经二十出头,那些和他父亲同属一个年代的人现在怎么说也得有四十岁了,古代人的平均寿命都不长,这些人的危险他觉得远远不及眼前来的麻烦。
“他们只想重建周武皇朝,至于杀谁倒是次要的,你太过于锋芒毕露树大招风,你的出现无异于让他们看到了重建周武的希望,若你父亲还在世的话,这群满腔仇恨的人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再次出门讨揍,但现在,就难说得紧了,这些久经沙场的悍卒痛定思痛若是都已老死离散最好不过,若是没有你将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见到前朝悍卒的可怕”
“福伯,你该不会在跟我玩真的吧?”一时间被雷到的江渊真心想福伯的话是在和他开玩笑,他真的是只想做个逍遥自在不愁吃喝的自在人,至于驾鹰走狗的世子他现在都不待见了,活着都难还妄图狗屁的荣华富贵,天大地大人人命最大。
“现在这南清想让你过的好的人,恐怕只剩下当朝的左相国了,你说真不真?”福伯语气充满了凝重意味,转过身来他摸索着重新坐回长凳之上,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自古封侯拜相的人虽少有好结果,可做一个只求温饱的普通百姓却也好不上多少,得到钱权可能会少活个二三十年甚至英年早逝,整日谋生吃苦苟延残喘的话或许能多活十年,若让人去选,你会选什么?众口难调各有答案,他能看出来江渊明显选了靠前者。
缓缓转脸对着江渊,微微摇头他有些感慨的道:“老夫当年若如你一般,怕也不会落得如此模样”
听完这话的江渊点头赞同,朝中大臣他本就认识的不多,关系稍微近点的也就两三位,与当朝三公的关系还是因为楚一一的缘故,宋瀚海那日话说得很明了,但江渊并不认为这位一点后路没留,何况他还有个儿子,要是说宋瀚海为了押宝于他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顾,他是打死都不信,虎毒还不食子,何况是骨子中刻着家族兴衰的人?而前些日子在他萧叔叔家认识的关尚书,他只觉得那位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至于人品尚且未知,这样一看福伯分析得还蛮正确,就是这结果有点不尽人意。
稍微理了一下思绪,江渊也变得正经起来,福伯显然知道的比他多,能喝会吹的人不一定都是没本事,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持拐瞎眼的邻居是隐藏大佬,不是江渊逮谁薅谁,他是真的没啥人能用了虽说江渊的父亲生前给他留下了被霍言称为七星的七人,每个人还都身怀绝技,不过这些人似乎不想跟他混,从楚州城出来后没见人来找过他,不然他的人手也不会拮据到如此程度,倒是眼前的福伯现在是个很好的人手,一念至此,对福伯大为改观的江渊挂上腼腆的笑容道:“您老也知道霍言百日不可动武,现在小子身边能用的人,就剩这几个了,所以才不想坐以待毙下去,您老有经验,又对南清熟悉,要不留下来给小子当个监工?”
这种带有直接目地的语气,让一向认为江渊是个纯爷们的张诗雨大跌眼镜,差一些就没绷住又笑了出来,南清的男子根本不存在这种阴柔,江渊这句话给人的感觉如同那纤细声线的徐公公,赶得上半个女人。
“你小子是不是早在打这个主意?”福伯微微偏头向江渊一边,有些嫌弃这小子,而心底则是在嘀咕江渊是不是早就准备这么干了,被拆穿的江渊面色没有变化,按他之前的想法是想让福伯在他得势后帮忙当个小管家的,只不过在昨日看到送来的武器后他悄然改变了这个想法,福伯似乎更能胜任监工。
“瞧您老说的,我江渊怎么能是那种人?”义正严词的江渊并没有强留的意思,福伯是他在穿越而来认识的第二个值得信任之人,留不留下他都尊重,帮人情分不帮本分。
“行,反正老夫闲着也是闲着,帮你把人带来也没什么问题,不过这工钱你小子得照开,不能亏待人家,那些个汉子和我不一样是孤家寡人,我这当监工的可以不要银钱,这些人可不能”福伯能感受到江渊话语中的隐藏的无奈,有些时候形势比人强,在屋檐下不低头不行呐。
“福伯大可放心”得到八百兵甲最不可或缺的第一人,江渊的心情上浮了不少,他来到这里马上半年了,从未有人教他如何去买田地,如何去建一所属于自己的私人地盘,身体主人脑袋里的东西只留下了七八,很多东西他还是需要自己慢慢摸索,看过的,听过的终归不是亲身经历。
“你小子拿着我的拐杖去趟城南铁匠铺,让他们先做做准备,老头子我去后院先等着”福伯递来似木非木似铁非铁的拐杖起身,缓慢地朝着听雨楼后门走去。
接过已经被用得光滑的褐灰色拐杖,江渊瞥了一眼福伯,而后起身来到张诗雨的身旁,将手里拐杖递出同时口中说道:“等小思回来,你让他带着拐杖去趟城南,我一会出门办些事情”
张诗雨伸手拿过福伯的拐杖轻轻点头,而后目光看向走路缓慢的福伯心中好奇为何江渊不去帮自己这瞎眼的忘年交,好说歹说人家老伯也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为其送了不少的兵器呢,一念至此,张诗雨将头微微靠近江渊口中小声道:“怎么不去搀福伯一下?”
同样扭头将目光放在自家瞎眼邻居身上的江渊看了一眼已经快走到后门的福伯,他将头低下也小声道:“福伯年轻之时也是极具风骨傲气之辈,如今年老,曾经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一定不曾抹去,我过去搀扶肯定被骂,刚才被打你没瞧见呐”
江渊口气轻松,话中细品却不是这个味道,南清文人、士族之间盛行风骨建树,多为刚正雄浑,这些个受过教育培养的大家子弟以及对修身极为重视的野路子,无一不是傲气凌凌普信的一p,之前他在楚州城之时还曾读过七望族之中有人为此不惜抛妻弃子,更有甚者直接豁出性命的记闻,他虽无法理解这顺境看行为,逆境看心理的玩意,但他也知道最基本的尊重。
听到江渊解释的张诗雨脑袋微微一转心中就明了话中之意,没有人想成为处处被人照拂之人,福伯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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