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安在叶蓁家里交谈的这会儿功夫,消息早就像插了翅膀似的飞进县令的耳朵里了。
“你是说,傅公子竟然带着人亲自去了那罪臣居住之所?”
县令满脸的不可置信,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对于叶蓁所在的那个无名村子,他还是有点印象的。每每有罪臣下放到自己手上,只要里面有些使了银子走通关系的,基本上都被他流放在那里,不管生死了。
其他没银子没关系的罪臣,都是进了工坊或者地里,服役干活。
县令知道叶蓁与望月楼的关系匪浅,毕竟对方的掌柜都能亲自给她充场面。
却也没想到她竟然连傅家嫡长子都熟识,要有这份关系在,怎么还会被流放到此?
不仅是他想不通,就连他背后的师爷也有些不理解。
不过,来回禀消息的官兵继续说道:
“傅公子在那谢夫人家中并未待上太长的时间,便离开了。属下瞧那公子不似病重的模样,也就是气色差了些。”
这人算是县令的心腹之一,因此很是了解自家大人的想法,一路观察得十分仔细。
师爷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了。
“傅公子身体孱弱病重,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也是近年才出了门,来这蛮荒之地,怎么会突然间就身体好转了?”
早在得知望月楼的背后东家是傅家后,县令就派人将底细探查得清清楚楚。
傅如安身子差那是整个江南地区出了名的,随便问一个人都知道。
只是以往他从不出门,这次来岭南众人都猜测是被抛弃了。
但县令可没有这么傻,他比那些平头百姓消息更灵通,知道傅公子深得自家外祖舅舅一脉的宠爱,不可能被这么随意抛弃至荒野。
虽然想不通这一点,但对方的身份还是他必须巴结的。
“不管身体好与否,今日咱们都得去见上一见,讨个脸熟也算!”
说罢,县令站起身,吩咐手下赶紧备好轿子,前往望月楼。
这次前去,他考虑到对方身份与性子,不敢以县令的派头作风,只能低调行事。
而此时,另一边的兴南村中,也迎来了一件稀奇的事。
坐在马车上的爷孙两光鲜亮丽,光是衣着,就已经不同于往日,穿上了在县城里都得是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绸缎。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之前还邋里邋遢的两人,一番打扮之下变得颇为富态。
也靠了前几日叶蓁给的那五两银子的订金,才让两人能不像以前似的吃不饱饭。
“小光,等会儿到了村里,你少说话少搭理旁人,跟在爷爷身边就行了,知道吗?”
低声叮嘱着身边的孙子,左木匠脸上隐约还是有些忐忑之色。
左木匠祖上三代都在兴南村居住,也就只有他,在遭受非议与设计后,毅然决然的带着一家子人搬到了县城里。
如今二十年都没回过村子里了,头一次过来,心里难免有些不大适应。
可是近乡情怯,他看着路边颇为眼熟的一幕幕,满脸唏嘘。
坐在马车里的小萝卜头却不觉得有什么害怕的,左瞧瞧右看看,那兴奋劲儿,恨不得立马到地去玩儿。
不过,今日来村子里,可是有要紧事的。
左宏光命运多舛,也就造就了更为懂事的性子,压下了心中好奇的情绪,乖巧的跟在爷爷身边。
“放心吧,谢夫人都给您安排好了,咱们按计划行事就行。”
坐在马车外的王虎掀开帘子,安慰了对方一句。
这次事件,也有他的一份。
要是事情成了,按照林彬所说,自己不仅不用担心吃穿,还能有份体面的差事,他能不努力?
王虎心里门清,即便村子里人忌惮自己身强力壮,不敢当面说些什么。
可背后哪个不是看不起自己?
他也不想干坏事,可生活所迫,为了吃饱饭只能铤而走险。
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是要改邪归正的。
看了看王虎,左木匠点点头,心里稳妥多了。
马车快到村口时,王虎就率先跳下车,避开耳目。
车上的车夫与车厢内的左木匠是老相识,听着他的吩咐,径直架着马车穿过村子,到了最里面的祠堂。
兴南村是一个历史颇为悠久的老村子,但并不是固守排外,因此在村子里有各家姓氏。
但只要登记在册的村民去世了,都会安葬后在村里祠堂设立牌位,以供后人祭拜。
华丽的马车一进村,就引来了不少村民的目光,纷纷猜测这是哪家的好大儿衣锦还乡。
可还没等他们猜到,马车就停在了祠堂前。
祠堂是没人守着的,毕竟这事一村的根,从未有人敢打祠堂的主意,那是要受到整座村子村民怒火的事情。
左木匠带着孙子,大大方方的下了马车,也不管身后跟着的那些人的视线,领着人进了祠堂。
一老一小的手中,还提着不少祭拜的物品,看那成色都是上上之选。
走进祠堂,左木匠环视一圈,找到自家祖先的牌位,先过去祭拜一番。
当初离开时,他只顾得带上父母的,其他祖先的牌位都还在这里。
左木匠一家是一脉传承,他一走,就再没了给祖先祭奠供香火的人。
看着落满灰尘的牌位,他鼻头一酸,忍了好久才没落下泪来。
将灰尘擦拭干净后,左木匠领着孙子,给祖先好好地磕了几个头。
此时,已经有不少村民闻讯走进来看热闹了。
只是祠堂属于严肃之地,大家都不敢出声,只能拿眼睛不停地往对方身上瞟。
还有些站在门外的,就没那么严肃了,一个个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这谁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瞧着有些眼生,莫不是在外打拼多年,才回来的人?”
“我瞧着也有点像,你看看人家身上的料子,可是正经绸缎,贵着呢!”
开口的基本上都是些三十来岁的妇人家,不认识左木匠实属正常,毕竟对方二十年前就离开了。
正当大家都在猜到底是哪家的发达了回村时,一个年纪略大的婆子,突然出声道:
“这是不是当年被逼出村子里的左木匠?他祭拜的就是左家的祖先啊!”trip118.com
婆子一开始还没想起来,可她眼尖看到对方祭拜的牌位,恍然大悟般回想起来。
听到她这么说,一旁的妇人们都来了精神,赶紧让她给说道说道。
左木匠一家离开兴南村的事,也就在当年闹了一段时间,随后在郑木匠有意识的掩盖下,很快就从村民中的视线里淡化了。
更何况,本来古代人的寿命就不长,到了四五十岁就纷纷离世。
如今村子里还记得这件事的人,简直是屈指可数。
偏偏今日就有这么一位婆子,当时也是在场的,就绘声绘色的说起来了。
她一边说着,不知何时混在人群里的王虎还一边搭几句话,听得周围村民都入了神。
祠堂内的左木匠,将自家祖先的牌位祭拜完后,走到了另一头的一个牌位前。
这牌位,被打理得光滑锃亮,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来祭拜。
将自己准备的贡品摆放好,左木匠跪倒,神情悲怆的说道:
“师父,徒儿二十年未替您烧香,徒儿前来领罪了。”
说罢,他足足磕了十个响头,头皮都磕破了,这才停下来。
祠堂里本还看着热闹的村民都吓了一跳,纷纷退远了些,大气都不敢出。
而门口的那些人,也是被这动静惊得赶紧将视线转移过来,盯着祠堂内的情景。
“当年受人欺辱,徒儿只得远走他乡,如今回来,还望师父莫要嫌弃,莫要责怪徒儿这些年未曾替您烧香。”
一边念叨着,左木匠一边烧着手中的纸钱,豆大的泪珠不停的往下滑。
腥红的红光映照在他脸上,让周围的人都觉得莫名的燥热。
就在此时,人群中有人神情一变,惊恐地戳了戳身边人的手。
“你看!”
他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但身边的人都能听得见。
所有人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就在火光之中,那牌位台上,一个红紫交加的安字不知何时在上面浮现。
见到这幅场景,不仅先前看见的那人,整个祠堂的人都懵了,一个个身处夏天,却心在冬日。
祠堂闹鬼了!
终于有坐不住的人,转身就跑出祠堂,将这事跟门外的人说道。
本来大家都是不信的,但随着人一个个往外走,众口齐声为这事打包票,再不信也有人信了。
有着灵异事件的加持下,有关于左木匠郑木匠当年事件,迅速在整个村子里传播起来。
这事传到郑木匠耳朵里时,他正闷在屋子里画图纸呢。
“郑木匠!不好啦!祠堂里出事了!”
门外有人高声喊叫,还不停地拍打着门,搅得郑木匠心情烦躁。
他走到门前,一把拉开门,没好气的回道:
“祠堂闹鬼你去找村长找里长找道士都行,来找我做什么?!”
鬼知道他刚才画了一半的图纸,就因为被对方的叫声吓到,毁了!
站在门口的王虎一脸委屈,故作无辜的说道:
“我也是听说此事跟你有关,才特地来告知的。你要是不感兴趣,我走就是了!”
说罢,他还做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郑木匠还是叫住了他,一脸疑惑的询问道:
“什么跟我有关?”
他并不相信什么闹鬼之事,眼下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
可是,对方开口说与自己有关,郑木匠这下就沉不住气了。
背着郑木匠瞧瞧奸笑一声,王虎心道,对方果然上当了!
随后,他转过身,已经恢复了之前那副委屈的样子。
“对啊!方才村子里来了一对爷孙,都说是之前离开村里的左木匠,去了祠堂祭拜祖先。可不知怎的,拜着拜着就闹鬼啦!”
他故作夸张的说着,暗地里却在观察对方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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