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又飘起了雪,虞青枝出来的着急,只穿着家常的衣裳,也不曾披个斗篷,寒风呼呼的灌进她的衣裳,不多时她便被冻僵了手脚。
县衙在城南,距离贺家并不算远,虞青枝行走在长街上,年三十的日子大家都窝在家里,大街上除了呼啸的寒风,虞青枝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身后传来噜噜的马车声,连带着马鞭甩起来时噼啪的声音,虞青枝为身后的马车让了路,可那马车却径直拦在了她身前。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虞青枝抬眼看去,果见那日在西城门外瞧见的登徒浪子,从绣着繁琐花纹的车帘后面探出了头,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
虞青枝有些慌了神,那人面上的笑意不达眼底,说出来的话更是令虞青枝胆战心惊,“虞姑娘,上次你可是将在下戏耍的好苦啊。”
虞青枝心中大惊,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她后退几步,一边思索最合适的逃跑路线,一边说道,“这位公子可是认错了人?我并不姓虞,也从未见过公子。”
见她不承认,那人也不恼,仍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度急着旁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虞姑娘可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日城外匆匆一眼,谢某一直对姑娘想念得很,今次既然又有缘分得见姑娘,谢某想请姑娘到我府上小坐,不知姑娘可愿赏光?”
他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可一旁的随从六人,早已冲着虞青枝围了上来,大有虞青枝不答应便要永强的架势。
一听此人姓谢,虞青枝在心底暗骂一声晦气,面上却转瞬带了几分敬仰和痴迷,“敢问公子,可是谢封谢公子?”
“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号?”
“公子这是说哪里的话,奴早就听说公子相貌俊朗、风神临秀,只是一直无缘得见,若是上次知道您是谢封谢公子,奴哪里还会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虞青枝面如桃花,晃的谢封眼神晦暗不明,虞青枝面上的仰慕不似作假,谢封不免有些得意,“话说不知者不罪,今日你若肯跟我回去,上次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想必你也知道,我胞姐如今正是宫里最得宠的贵妃娘娘,你若是跟了我,自然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谢封相貌肖母,他母亲从前也是京中有名号的美人,谢盈盈如今在宫中得宠,也是因着有几分他们母亲的美貌。
只是这谢封却是个空有金玉皮囊,内里腐朽破败的蠢货,不仅不知读书进取,成日里脑子里想的,便只有男欢女爱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事,虞青枝几句话便将他哄得忘了那日在虞青枝手下上的当受的骗,而虞青枝早已想好了自己逃跑的路线,趁着谢封还沉浸在自己自作多情的幻想里,她脚底抹油,溜进了一旁的小巷。
搞得谢封立即变了脸色。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追!这次若是再让这小贱人跑了,我扒了你们的皮!”
谢封急忙忙的要从马车上下来,却没有留意脚下的积雪,一不小心便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一旁的随从生怕他有个闪失,赶忙去扶,却被谢封都骂了回去,“管我干什么!快去追那个小贱人!”
从搬来县城里住,虞青枝的生意便做到了县城不知多少人家里,她从前上大学时学的又是工商管理,深知同客户打好关系的重要性,因而她只要有空,便会带着些不算贵重却新奇有趣的物件到一些大客户家里拜访。
县城的大街小巷,也不知道被她走过多少遍,谢封手下的人,想要在这里找到她,根本是难于登天。
虞青枝顺着巷子七拐八拐,确保身后的人不会跟上来后,她急忙又顺着小道,往县衙而去。
大雪纷飞的天气,她身上吓出来了一身冷汗,等到了县衙,才觉得浑身冰凉,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冻得。
大年三十的县衙,瞧着倒比路上还要冷清些。
除了顾元侑上任时带来的家仆,县衙里的衙役早就被顾元侑放了假,回家陪着家里人过节去了,虞青枝直到瞧见了县衙的大门,才仿佛有了依靠般,卸下了一直紧绷着的那口气。
她瘫坐在后门,双手颤抖着拍了许久,才见顾家的老仆出来开门。
瞧见虞青枝这幅样子,那老仆急忙喊了几个丫鬟,将虞青枝扶进了后院,又吩咐丫鬟给虞青枝准备了干净的衣裳,熬上了姜汤,他则将顾元侑喊了过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当真是三年前兴河的疫病又传染到了这里?”
虞青枝点点头,“青黛回来的时候,便是如此说的,虽然她说尚未确定,但我瞧着姜妹妹和青黛的反应,应当是八九不离十。”
顾元侑面上难得的带了几分沉重,“三年疫病暴发时,我曾随着宫里的太医一起去过兴河,见过尸横遍野、白骨皑皑的惨相,只是那疫病早在三年前便已经被根除,怎的如今又会突然爆发?”https://www.trip118.com
“姜妹妹也有这样的疑虑,她既然已经去了医馆,我们还是先等等她的消息,不过若真是疫病,我们还是要早做准备。”
“是这样的道理,兴河的疫病虽已研制出了药方,但这病致死率极高,尤其对于老人孩童,几乎是中者必死无疑,我们还是要早做准备,做好预防工作。”
见顾元侑心中已有章程,虞青枝便起身告辞,“今日是除夕,连钧去了上山学院,家里只有婉月他们在,我便早些回去了。”
顾元侑起身去送,笑着道,“今日我肯定要去家里叨扰嫂子和贺兄的,还望嫂子别嫌我吵闹。”
虞青枝闻言,又坐了回去,倒是把顾元侑搞得一头雾水。
“方才我来的路上碰上了谢封,此前我在西城门外曾跟他见过一面,这次再见,他竟然知道了我的姓氏,只怕来者不善。”
虞青枝想起方才谢封的脸,仍觉得有些胆战心惊,“你一会既然要去我家,我便跟你一道,省的碰上他。”
顾元侑不过片刻,便明白了虞青枝所言,谢封好色整个鹿鸣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偏生虞青枝的相貌又生的极美,即便是见多了美人的谢封,也不免为虞青枝深深倾倒。
虞青枝沉思片刻,接着道,“他若不过是见色起意倒也罢了,只是谢家在京城关系复杂,如若他是奉了有心之人的指示,来探查相公和婉月他们的消息,只怕……”
“这便是嫂子你多虑了,”不等虞青枝说完,顾元侑便信心十足的开口道,“旁的我不敢说,就谢封这个草包,哪里会有人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来办,除非那人也跟他一样草包。”
虞青枝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想想谢封那呆傻痴笨的模样,甚至深以为然。
山上的雪,下的倒比山下的雪更大一些。
蓬莱山地势高,常年积雪不化,姜忱站在上山学院的亭子里,倒好像回到了蓬莱山上一般。
若是没有一旁剑拔弩张的二人的话。
他无奈扶额,劝道,“你们二人有话还是好好说,贺兄,我瞧李山长倒也不像有什么恶意,你不如先把刀放下,听听他如何解释……”
“你看,姜兄都知道我并无恶意,你却不分青红皂白便对我动粗,真是不知魏国公府的家教都被你丢到哪里去了!”
见李修文不知死活又提起往事,贺连钧刀便逼得更近了些,直到李修文的脖子流出了一道鲜血。
李修文大惊失色,“你……你竟然真的动手!”
“你屡次在我面前提起魏国公,又拿魏国公府的家教说事,想来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如今既然不知阁下到底是敌是友,我自然宁杀错不放过。”
说罢,他手下用力,倒是一副手起刀落要把李修文斩于刀下的架势,吓得姜忱急忙出招,帮着李修文挡开了贺连钧的长刀。
“贺兄,有话好好说,”生怕贺连钧冲动,姜忱去忙劝道,“这李山长看着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如今他既然敢在贺兄跟前提起贺家的往事,想来定是是友非敌,贺兄还是先冷静一下,莫要错杀了自己人。”
听了姜忱的话,贺连钧又转眼看向被自己逼在角落,却丝毫不失文人风骨的李修文,他思索片刻,便将手里的长刀收了起来。
李修文长吁一口气,“你就不能冷静些么?我若真是那帮不要脸的人派来的,又怎会在你面前提起魏国公府打草惊蛇?我今日将你们约来,再在此地设好埋伏请君入瓮岂不更好?”
贺连钧仍是沉默,贺家的事一直是紧绷在他心头的一根弦,谁敢来碰这根弦,他必定会手起刀落要了那人的命。
见他不说话,李修文摇摇头,满脸无奈,“罢了罢了,碰上你我可真是秀才遇到了兵,有理我也说不清。”
他接着道,“想来你们二人也都知道,我外祖在时,也曾官至太子太师,我父去得早,母亲身子又弱,自小便跟在外祖身边承蒙外祖教养长大,自小接触的也都是京中的名门望族。”
“我记得那一日,应当是魏国公府夫人产子,我外祖母带着我去魏国公府拜贺,那时的的启蒙不久,跟在外祖母身边看什么也觉得惊奇得很,”李修文早已过而立之年,想起往事也带了几分沉湎,“我母亲身子弱,我自出生便也带了几分弱症,曾被宫里太医断言,活不过弱冠。”
许是想起故去的外祖、外祖母,李修文眼眶微湿,他生来体弱,幸得外祖父悉心养育,这才能平安长到十岁,只是他从小便也失去了自由,不许他蹦蹦跳跳,更不许他如同旁的孩子一样奔跑嬉闹。
直到那一日,他在魏国公府,瞧见了魏国公府的主人。
那个知道现在,都在他心里高大如同松柏一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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