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此言，过于谦虚了，古有廉颇，八十尚能食斗米肉十斤，披挂上阵，驰骋沙场。”李星云淡淡道。
廉颇是和白起、王翦、李牧齐名的战国名将，他们四人，号称战国四大名将，后世少有能和他们四人相提并论的将领。
其中白起被秦昭襄王赐死，李牧被赵王冤杀，廉颇征战一生，最后却郁郁而终，唯有王翦在秦王政手里面得到了善终。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实不相瞒，陛下，本王也时常问自己这句话，问自己，是否能与八十的廉颇相提并论，可惜，最后得出的答案都是不能。”
李克用语气充满无奈，颇有种英雄迟暮的感觉。
他没有撒谎，句句都是实话，言语间很是真诚。
年过花甲的他，已经满头白发，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每天清晨醒来，都能感受到死亡距离自己更加近了。
日渐苍老的身体在告诉他，他时日不多了。
逐渐长大的李存勖告诉他，是时候放权了。
人总归是要死的。
他自然也不例外。
不是每个人都是袁天罡，可以长生不死，老了就要服老，凡人就要面对生老病死的命运，李克用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李克用，多年来，你有功无过，依靠三晋大地与朱温父子争霸，挡住了朱温父子日益膨胀的野心，论功绩，堪比昔日的晋高祖司马懿。”
李星云目光平视，语速不急不慢。
直接称呼李克用，而不是称呼晋王，还把李克用比做晋高祖司马懿，很明显，这是在给李克用偷偷挖坑。
原因很简单，比肩晋高祖司马懿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单从罪孽来说，这位晋高祖也算得上千古第一罪人。
“陛下言重了，我父子三代，受恩四朝，破徐方，救荆楚，收凤阙，无一不是为了大唐，建立晋国也是为了可以与朱温父子抗.....咳咳.....抗衡，岂......岂是司马懿这个无耻老贼可以比拟的。”
李克用说到最后时，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高大健壮的身躯不停颤抖，似乎对于李星云拿他和晋高祖司马懿相比很是激动。
没人想和司马懿沾上任何关系，包括李克用在内也一样，他建立的晋国，意喻三晋大地，与司马懿建立的晋朝毫无关系。
细数司马懿一生的罪孽。
那简直是数都数不过来。
篡权夺位，以及违背洛水之誓只能算小事，造成五胡乱华，几乎让汉人灭族才是真正的大罪孽。
若不是这时候恰好出现了武悼天王冉闵，推出杀胡令斩杀了几十万的胡人，汉人已经亡种灭族。
即便如此，后世，也传出了五胡之后再无汉人的言论，由此可见，五胡乱华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义父，你先别激动，有话慢慢说。”
李存忍连忙扶住了李克用摇摇欲坠的身体，没让这個白发苍苍的老人从轮椅上掉下来。
说话时。
李存忍不着痕迹的瞥了李星云一眼，如果对方不是大唐天子，同时身边有无数高手保护，她现在已经把刀夹在他的脖子上面。
对于李存忍来说。
李克用就是她的再生父母，是他把她从死人堆里面捡了出来，培养成才，与李克用为敌，就是与她为敌。
“老头子，真会装。”
一旁的李存勖瞥了一眼自己父亲李克用，嘴角微微一抽，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自己老爷子远没有那么脆弱。
大天位巅峰的功力，哪怕因为年纪的原因，身体不如以前，但也不至于咳嗽几声，就差点从轮椅上面跌倒下来。
“老十三，为父没事，你且退下。”李克用摆了摆手。
安抚好李存忍的情绪后，李克用方才看向了一旁的李存勖，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无动于衷。
不知怎的，他心里有团火，有种想要一巴掌拍死这个不孝子的冲动，让他知道什么叫孝顺父母。
但终究是独子，再加上他明白自己这个年龄也不可能再生儿子了，只能放弃了这不现实的想法。
“晋王这身体不好啊，看起来有些虚弱，要不要朕安排太医署帮忙看看？”李星云问道。
以他的顶级医术。一眼就看出来了李克用是装出来的，甚至双腿根本没有残废，不需要坐轮椅。
但那又如何，有些事情，本就是这样，你装给我看，我装给你看，怕就怕，双方连装都懒得装。
“多谢陛下厚爱，本王这身体是老毛病了，根本看不好，还是不麻烦陛下了。”李克用连忙拒了李星云。
面对李克用的拒绝，李星云也没有生气，他也只是随便说说，真心想要帮忙看，他自己就可以帮忙看看。
“晋王都这么说了，朕也不好勉强，不过朕想和晋王要一个人。”李星云微笑道。
“陛下，有话不妨直说。”李克用平静道。
“晋王的义子，李嗣源，也就是如今的通文馆圣主，朕亲自和他聊过，感觉他才华横溢，留在通文馆天天打打杀杀，实在是浪费了他的天赋。”李星云感叹道。
前几天。
在李嗣源家宴开始之前，李星云和李嗣源交流了很久，他发现，李嗣源这个人文韬武略，基本上算得上样样精通，确实如袁天罡所言，是治国之能臣。
李星云心中非常肯定，李克用也知道李嗣源的能力，可他绝不能让李嗣源进入晋国朝堂，否则他这个只知道领兵打仗的儿子，很有可能被李嗣源架空。
“老大能被陛下看重，那是他的福分，能为大唐效力，也是本王，乃至于本王这些义子一直以来的梦想。”
李克用没有拒绝李星云，因为他清楚，拒绝是没用的，如今这个世界，或许没有人胆敢拒绝眼前这个大唐天子。
大势所趋。
民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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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唐皇室统治了这片大地几百年，岂是一个朱温可以绊倒的，除非后面乱成一团，变成堪比五胡乱华的乱世。
否则，只要拥有李唐皇室嫡系血脉的李星云登高一呼，天下间便有无数人追随他，复辟曾经的天朝上国大唐。
幸运的是，这个时空的李星云脑子是正常的，五代十国终究是出现不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也少了一段苦难史。
五胡乱华，种族屠杀。
五代十国，命如蝼蚁。
前者已经发生，历史不可更改，但后面还未发生。
李星云贵为大唐天子，他身处过去，他代表未来。
只要他愿意，无他不可改之事，无他不可做之事。
当然。
李星云本人肯定是不知道自己的重要性。
他只知道自己不可能莫名其妙放弃皇位。
“答应的这么爽快，不愧是晋王，那如果朕还想要你唯一的儿子李存勖为大唐效力，晋王，伱会愿意吗？”
李星云双眼微眯，嘴角泛起了笑容。
这个问题很重要，看李克用怎么想。
他可以认真对待，也可以故作不懂。
“陛下，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本王可否先问一个问题？”李克用沉声道。
“但讲无妨。”李星云耸了耸肩。
“陛下为何会想要存勖为大唐效力？”李克用语气十分认真。
“你的义子，李嗣源夸他很有天赋，甚至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冠军侯，封狼居胥，朕很好奇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李星云回答道。
他的话半真半假，但也确实好奇李存勖的能力，到底有没有李嗣源说的那么夸张，居然堪比那位冠军侯霍去病。
不过理智上，李星云是不相信李存勖有能力和霍去病相提并论的。
因为这就好比吕布死后，一个个跳梁小丑都敢说自己有吕布之勇。
“原来如此，本王明白了，老大果然聪慧，他想要送给陛下一个礼物，一个很大的礼物，他自己没有能力送给陛下，只能是假借本王的手送出去。”
李克用表面平静无波，但内心已经翻江倒海。
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李嗣源，小看了这个老大，即便他已经对李嗣源防备至此，从小就不让他插手任何晋国朝政，结果今天还是被他玩了一手。
“哦，居然还有礼物？不知是何礼物？晋王，不妨详细说说。”
李星云摸了摸下巴，他好似什么都不懂，但又好像什么都懂。
“陛下，天子之言，可还算得上金口玉言？”李克用平静道。
【金口玉言：指皇帝说出口的话不能改变，后世，泛指说出的话不能改，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用来讽刺。】
“自然，朕说的每句话，都是金口玉言。”李星云语气也认真了起来。
“只要陛下答应，存勖的官身永远不低于老大，本王便答应送这个礼物给陛下。”李克用说话的时候死死盯着李星云。
这是一个抉择，一个非常重要的抉择，他需要李星云这个大唐天子亲口保证，李存勖未来的官身用永远不能低于自己义子李嗣源。
他太了解自己义子李嗣源了。
论领兵打仗，十个李嗣源也比不了李存勖。
论治国能力，十个李存勖也比不上李嗣源。
在李克用眼中。
李嗣源和李存勖，他们两个人就像是两个极端，一个只会领兵打仗，另外一个只会治国，但两个人却永远不能拧成一根绳。
想要驾驭李嗣源，非一般人也。
想要驾驭李存勖，更是不可能。
除非........
而此时。
对于李克用这个请求。
李星云却沉默了下来。
不过李克用也不急，如果李星云想都不想就回答，他只会感觉李星云在放屁，这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回答的问题。
时间滴答滴答一直在走，在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都在等待李星云的回答。
恍惚间。
半个时辰过去。
就在鲜参怀疑李星云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打瞌睡睡着了的时候，这个沉默已久的大唐天子终于是开口说话了。
“晋王，朕答应你，不但让李存勖的官身，永不低于李嗣源，而且，朕还给他一个实现自己梦想的机会。”
此话一出。
李克用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反倒是李存勖有点忍不住直接跪了下来。
“唐臣，李存勖，愿为大唐效力。”
语气坚定，中气十足。
同时。
李存勖这当面一跪，跪在了李克用心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明白，自己还是只能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陛下，愿你未来是一个好皇帝，虽然本王没有李茂贞的本事，让百姓生活安康，但也让他们避开了乱世烽火。”
“朕会的。”
李克用和李星云你一句我一句，让周围人感觉自己要长脑子了。
李存忍似懂非懂，她感觉，自己以后可能要跟着李星云混饭吃。
李存勖基本懂了，他知道，以后自己就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唐臣。
而李星云身边。
鲜参完全没听明白，只感觉脑子有些痒。
石瑶脸上挂着浅笑，她自然是全听懂了。
高城百合子没说话，她在认真思考对话。
一旁像个木桩的朱友文，他和鲜参一样，只感觉脑子有些痒，好似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了，可以说全场没听明白一句话。
礼物？
官身？
二者有关联吗？
.............
又是一天过去。
晋国，太原府，伽椰寺。
待身旁的僧人一个个都离开后，伽椰寺方丈跪在了李星云面前。
“不良人天彗星，慧明，见过陛下。”
这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脸上还有一丝抹不去的凶气。
身材高大魁梧，浑身肌肉盘结，远远看去就让人害怕不已。
他是不良人天罡三十六校尉中的天慧星，自从不良人解散后，便按照不良帅袁天罡最后的命令皈依佛门，隐居在伽椰寺。
他这一隐居，便是三十年。
“起来吧。”李星云摆了摆手道。
“谢陛下。”慧明当即站了起来。
“慧明，三十年很漫长啊，你都当上了方丈。”李星云摇了摇头道。
“看来陛下已经从大帅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慧明神色没有变化。
“慧明，有个问题，朕一直很好奇，如果朕不是大唐天子，你还会向朕下跪吗？”李星云语气有些好奇。
“不良人只是天子的利刃，慧明有可能会帮助皇子，但皇子无权过问不良人。”
慧明非常简单的回到了这个问题，他有可能帮助李唐皇室的皇子，但皇子没有资格让他这个不良人下跪。
“哦，朕想你应该知道，朕此行来的目的。”李星云没有再问，直接说出了正事。
“吾弟慧觉，乃是伽椰寺达摩院长老，已在四谛法洞恭候陛下。”慧明微微点头。
得到慧明的回答，李星云也不啰嗦，直接转身就走，准备一探伽椰寺的四谛法洞。
看着李星云离开的背影。
慧明缓缓坐了下来，手里不停敲着木鱼，嘴里则念叨着经文。
“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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