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伴随着一声轰鸣。
本还晴朗一片的天空。
已是电闪雷鸣!
天幕低垂,
偌大的函谷关。
被无数的鲜血,染上了不一样的颜色。
狂风吹拂之下,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在陆仁的周围。
数百亲卫,皆是欲血。
连续的战斗之下,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便连握住兵刃的力气都快是没有了。
却依旧是晃晃悠悠的拱卫在陆仁的身旁。
无数联军。
已是在廉颇和乐毅的指挥下。
将陆仁以及麾下的尚存的数百亲卫,团团围住。
“武安君,结束了。”
“今日这一战,你和秦国,败了!”
随着一声声的呼喊。
无论陆仁,抑或者是尚存的数百亲卫,皆巍然不动。
然在他们的对面。
魏无忌、赵胜、黄歇、廉颇、乐毅等人,已经是缓缓的走到了正前。
函谷关已失。
而大名鼎鼎的武安君。
此刻,也已如同和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们宰割。
如此的情况。
一如数个月前,那泫氏谷底的赵军一般。
这边。
赵胜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陆仁,脸上满是止不住的煞气:“武安君,昔日屠我赵军将士,灭我赵国,曾想过今日否!?”
说着这话的时候。
赵胜整个人都是在不住的颤抖着。
既有大仇即将得报的兴奋。
又有犹自不敢相信的忐忑。
即便陆仁这个武安君,已就在眼前。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百战百胜的战神。
引得六国人,心惊胆战,可止小儿夜啼的武安君,便如此败于他们之手?
即便事实摆在面前。
赵胜却依旧是有一种,置身梦境的不真实感。
武安君啊!
数十年来,天下无数人,欲败之而不得。
而如今。
列国联合一道。
曾经不可一世的武安君,终究是败了。
似梦似幻。
有着如此感想的。
可不仅仅是赵胜一人而已。
其余众人,莫不是如此。
廉颇和乐毅身为联军大将。
此番破得函谷关,击败武安君。
本应也感到高兴的。
但是此刻,两人皆是低着头。
看着面前的依旧持剑而立的陆仁。
却并没有败得大敌的喜悦。
满眼皆是见得英雄迟暮的惆怅。
今日纵然是胜了。
然而这样的胜利,很明显并不是两人所想要的。
身为名将,两人自然是有名将的尊严。
如果是战场之上,堂堂正正的厮杀,而正面击败了武安君,两人自然是喜不自胜。
然而此番。
函谷关内,不过数千秦军。
而他们数十万联军主力,攻得函谷关。
此番击败武安君,并无任何值得称道之处。
而信陵君魏无忌,此刻亦是深深的看得面前的陆仁。
脸上,却是带上了一丝复杂之色。
今日领得联军攻破函谷关,破得昔日武安君百战百胜之神话。
他自然也是高兴的。
然而同样的,他也是带上了一丝的遗憾。
因为他明白。
此番败得秦军,围困住武安君后。
因为先前的所作所为,无论如何,武安君都必须死!
众人如此。
就更别说是黄歇了。
身为楚国之人。
当年陆仁领得秦国大军,灌鄢城,占郢都,火烧楚国王陵,逼迫楚王无奈迁都。
可以说。
但凡楚人,和陆仁这个武安君,皆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或者说,数十年征战,但凡列国之人,几乎没有人是和武安君没有仇怨的。
此刻。
黄歇猛然抬起头来,漠然的望着面前的陆仁:“武安君,可知天下之人,皆愿君死乎!?”
“今日,汝纵为战神,亦必死!”
黄歇朗声的一声呼喊。
陆仁已是浑身欲血。
然见得列国之人如此。
只是嘴角轻扬。
忽而大步踏前。
便是如此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
本来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列国士兵,竟是面色一变,下意识的退后数步不止。
便连那赵胜、魏无忌等人,也是跟着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
陆仁见状,脸色依旧平淡:“诸位,惧某于此?”
一语而后,方才阴云密布的天空,雨滴终是倾盆而下。
天幕愈加黑沉。
唯有不时闪过的雷霆,划破乌云,短暂的荡尽黑暗。
然不过片刻。
待得雷霆过后。
又复得黑暗。
众人面色愈加难看。
赵胜更是冷哼一声:“武安君,死到临头犹自故弄玄虚乎?”
面对赵胜之拮问。
陆仁缓缓抬头。
嘴角只是带着些许的笑意。
并不言语。
而这边。
魏无忌叹息一声,朝着陆仁径直一拱手:“如今,君之处境,犹如囚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君若自裁,这数百君之亲卫,或免于一死。”
廉颇和乐毅同为将者。
此刻见得迟暮之武安君。
轻叹一声。
便也是拱手:“请武安君,上路吧。”
于此刻的联军众人而言,一个死去的武安君,才是最好的武安君。
是故。
哪怕此刻,已尽占优势。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
他们只求武安君速死!
这边。
在魏无忌等人的示意下。
麾下无数联军,已经是朝着陆仁所在的方向,缓缓压了过去。
“武安君,临死之际,可还有得遗言?”
当为首的魏无忌等人,轻轻的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
本是不苟言笑的陆仁,却是冷冷一笑。
“遗言?”
而后陆仁抬头,望向背后那巍峨的稠桑原。
再转头,目光在魏无忌等人不住的逡巡着。
却不过洒脱一笑,不进一言。
“轰隆!”
一声几乎是震破天穹的雷鸣!
照亮了整个天幕。
划破长空!
轰鸣之声,响彻四周。
把满是阴云密布的天幕,映得如同白日。
大雨,终是倾盆而下。
但见得轰鸣之声,沸腾而来!
“报!秦军掘得大河之堤!”
“报!整个稠桑原和函谷关四周,已是洪水滔天,千里之内,一片泽国!”
随着呼喊声一声又一声的传来。
但魏无忌等人,脸上却并没有丝毫的慌乱之色。
然而。
陆仁此话一出,春申君黄歇便是冷笑不已:“武安君,不必垂死挣扎了。你之水攻之策,早已被吾等识破!此刻吾等数十万大军皆身处函谷关中。”
“此番我联军,纵使天灾,纵使你洪水滔滔,又能奈之我何?”
随着黄歇这一句之后。
一旁的赵胜等人,也是冷笑不已。
正欲说些什么。
雷霆过后。
天空依旧满是阴云。
黑暗笼罩。
没有一丝光亮。
雨,愈大了一些。
联军众人只是冷冷的看得面前的陆仁。
“武安君,事已至此,何必垂死挣扎?”
“便是你掘得黄河又如何?此刻吾等身处函谷关,便是洪水,又能奈之吾何!?”
“你若是天人,便引得天水,灌之函谷关如何!?”
“可惜,即便是武安君,亦非天人,而是凡人。”
“武安君,请上路吧!”
天幕在阴云的遮蔽下,已是一片黑暗,再无一丝光亮。
雨愈加急了。
似泼水一般。
倾泄而下。
“是啊,便是武安君,亦是凡人。”
最后的看了一眼联军众人,陆仁幽幽的目光中没有丝毫面对死亡的恐惧。
有的。
只是潇洒、自由还有解脱。
“所以此番,非是天灾。”
伴随着这一句。
一声仿佛是要震破天穹的轰鸣声传来。m.trip118.com
撕裂了阴云。
驱散了黑暗。
雨势已是沸腾到了极点。
“此乃,人祸!”
“轰隆!”
“轰隆!”
“轰隆!”
天空开始轰鸣,大地开始震颤。
便连整个函谷关,也是随着颤抖了起来。
仅仅是一瞬间。
那周遭的联军众人,便是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时之间。
无论是魏无忌等列国君侯,抑或者是廉颇、乐毅等老将。
此刻都还不知道。
这突然的动静。
到底是因为什么。
明明此刻,他们身处函谷关之中。
凭借地利。
便是武安君掘开大河,引得大河之水蔓延。
也不应该对身处函谷关的他们,造成丝毫影响的。
然而现在。
这突然的动静。
却是因为什么!?
这边。
魏无忌等人,原本一脸的喜意,已经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从内心深处,突然迸发而出的恐惧。
他们同样是不明白。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
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武安君,你干了什么!?”
这边。
黄歇和赵胜满脸皆是惊恐之色,朝着陆仁厉声的呼喊着。
陆仁不语。
而这边。
不过是片刻之后。
“那!那是什么!?”
忽然。
在魏无忌等人的身旁。
有将士,惊而大叫。
一人呼。
忽而万千人呼。
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
几人抬头望去。
片刻。
本就是阴沉的脸色,便已是一片煞白。
“塌了……稠桑原,塌了!”
几人和其他人一样,不由自主的跌坐在地上。
没有了洋洋自得。
没有了大仇得报的快意。
没有了得胜而归的呼喊。
有的。
只是深深的恐惧。
脸上早已没有了一丝血色。
整个人的声音,伴随着身体,都在不住的战栗着。
那是从内心最深处而发出的一种恐惧。
正如他们所言。
函谷关背靠稠桑原而建。
以稠桑原之地势。
筑就了如今,函谷关易守难攻之天下第一奇关之名。
而现在。
那个护得函谷关的屏障,那个稠桑原,它塌了……
他们不明白。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是很明显。
这一切。
和眼前的武安君,脱不了干系。
不待魏无忌等人下令。
无数联军将士,自相奔走而逃。
然而他们。
如何能逃得掉呢?
此刻。
函谷关下。
是无数而来的滔滔洪水。
而在函谷关上……
无数山石,泥土而下。
其上混合的,是奔腾不息的滔滔洪水!
在后世。
它有一个贴切的名字,叫做泥石流。
配合着函谷关下的洪流。
仿佛两块巨石。
将无数联军的生路,彻底的堵绝。
四个月时间。
十万秦军的日夜不休的劳作。
将稠桑原上,所有的草木,皆是伐尽。
函谷关所背靠的那一大片高地,每一处,每一寸土地,皆是被挖空。
如今。
在大雨和洪水的冲刷下。
曾经守护函谷关和大秦无数年的稠桑原,终究是塌了。
将毁灭所有的列国联军。
也将毁灭这么多年来,它所守护一切。
而这。
便是陆仁,身为武安君。
第一个,也就最后一个计策!
以身为饵。
武安君虽败,然秦胜。
在陆仁的对面,咒骂,尖叫,哭泣,呐喊。
众生百态。
不一而足。
而陆仁和他身后的数百亲卫。
脸上的神色,却依旧是如常。
仿佛他们将面临的。
不是和联军众人同样的生死。
这一次。
从来背向大秦的武安君,终于是转过了身来。
西向而望。
短短一瞬。
却已在那武安君府的老槐树上,刻下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所有的一切,都在脑海中轮转。
六十九年时光。
陆仁不是白起。
但是在这一刻,他却是大秦的武安君。
而这。
便是他,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心中的武安君。
所走向的终局。
此刻。
当着所有联军的面。
陆仁拱手,自上而下,朝着联军众人缓缓一躬身:“请诸位,为武安君陪葬。”
刹那间。
滔滔泥流,奔腾而下。
家仇、国恨、荣誉、信念、罪恶,血腥……
所有的一切,都被淹没。
秦昭襄王四十八年,一月。
列国攻函谷关。
山崩。
列国数十万大军亡。
武安君白起,数百亲卫,亦亡。
秦军哀,暴起而复攻联军。
三路联军大溃,秦胜。
列国联军损失惨重,无奈而罢兵。
而大秦,也已经是到达了极限。
至函谷关之战的两月后。
秦王会盟于列国诸王。
武安君死了。
原本欲灭得秦国的诸国,自然也没有了开战的借口。
而且因损失惨重。
自然再无对大秦群起而攻之的借口和能力。
双方盟而停战。
自武安君死后。
秦人怜之,各地之民,皆祭祀。
秦昭襄王四十八年,五月,咸阳。
“父亲,大秦胜了。”
白淑静静的跪在面前的棺前,却并不落泪。
因为一切的泪水。
都在这之前,哭尽了。
“为什么,你却还未回来?”
在她的身旁。
秦人嬴稷、秦人范雎、秦人蒙骜、蒙武、秦人王龁、王翦,秦人王陵……以及无数的秦人,皆着丧服而立。
此乃,大秦为武安君所举行的国葬。
上至秦王。
下至黎庶。
皆为武安君而哭。
而作为大秦公子。
赢子楚,自然也出现在此处。
此刻的他,带着吕不韦,还有自己的夫人赵姬,一道出现在了武安君的葬礼上。
恭恭敬敬的朝着武安君的牌位行得大礼。
“前番幸得君上搭救,否则,子楚一家皆危矣,缘何君上,此番却是先弃子楚而去?”
子楚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而在他的身旁。
赵姬同样是行礼。
而与自己的丈夫不同的是。
此刻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在武安君阵亡当日,恰好出生的婴儿。
这个婴儿的名字,为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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