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躺在榻上,观察了一会儿大殿中的情况。进入殿内的大臣垂眸低眉,看上去似乎有悲伤,实际上,刘协没有感受到悲伤的氛围。
似乎有些人等着他死。
刘协心中莫名的有些难受,他这辈子终究太匆匆,也活得太窝囊。好在大汉朝没有崩塌,重新如日方升的崛起。
刘协思索后,收回目光道:“皇兄,扶朕起来。”
刘琦在刘协的背后坐下,搀扶着刘协靠在他的身上。这一刻,刘琦更感受到刘协身体的脆弱,仿佛他稍微用点力,刘协的身子骨就要散架。
刘协沉默一会儿,缓缓说道:“诸卿,朕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召见诸卿,最后安排后事。”
“皇兄仁德敦厚,功勋卓著,危难中拯救朕于水火,战火中重聚大汉威望。没有皇兄,就没有朕的现在,更没有现在的大汉。”
“朕之前就已经说过,朕死后由皇兄继承皇位。”
“如今,再次晓谕诸卿。”
刘协条理清晰的说着话,吩咐道:“朕死后皇兄继承皇位,诸卿务必好生辅佐。”
“臣领命!”
百官齐齐回答。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所有人神情肃然。只是一个个的声音中,没有感到什么悲戚。因为对朝臣来说,刘协实在算不上什么皇帝,更没有什么存在感和威严。
从始至终,刘协都是傀儡。
刘协把皇位安排完了,长长叹息一声,脸上满是落寞,摆手道:“全部退下。”
文武百官退下,殿内只剩下刘协和刘琦君臣两人。
刘协的精神还好,询问道:“皇兄,我想去城楼上看一看,皇兄背我一程可好?”
“臣领旨!”
刘琦蹲下来,刘协慢悠悠的趴在刘琦的身上。
刘琦背着刘协往外走,一路出了宫殿,背上几乎没有任何的压力。甚至那皮包骨头的身体在刘琦的背上,反而让刘琦硌得慌。
刘琦稳步的往外走,没过多久,背着刘协来到城楼上。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血色的阳光洒落在刘协的身上,使得刘协身上更是多了丝丝暮气。
两人在城楼上慢慢走,后方是尾随着一众太监。除此外,还有些官员也远远的跟着。谁都清楚皇帝的情况非常特殊,必须要随时准备好。
刘琦什么话都没说,在一个将死之人的面前,安慰他会显得太虚假。如果不安慰,又显得太近情理,干脆就一言不发。
一个背着一个趴着,身影缓缓的往前挪动。
刘协脸上却浮现出了缅怀神色。浑浊的眸子中,仿佛映照出刘辩的身影,缓缓道:“昔年辩皇兄登基,转眼被董卓废了,跟着董卓册立我当了皇帝。”
“我心中其实有一丝的窃喜,不过更多的是彷徨,因为一切充满了未知。”
“我以为,我是有机会翻身的,没想到董卓强硬无比,还滥杀朝臣,毒死辩皇兄,更诛杀很多朝臣,我彻底慌了,内心再也没了一丝丝的窃喜,只剩下无尽的惶恐。”
“每天晚上,我都做噩梦,更怕董卓提剑来杀我。”
“我心想怎么会这样?”
“董卓明明是臣子,怎么敢夜宿龙床,怎么敢凌辱宫女呢?怎么敢安排人去掘墓挖皇陵呢?”
“一切的一切,都不可理解,却又硬生生的压在了朕的肩膀上。”
“这时候,皇兄横空出世。”
刘协说话的语速不快,气息不怎么稳,却又是娓娓道来。
刘琦始终听着。
唯独听刘协提到他,才接话道:“恰是陛下召见,臣才得到陛下的赏识。有陛下的提携,才有臣的今日。”
刘协感受到身体的虚弱,仿佛有无尽黑暗吞噬来了,抓紧了些刘琦的肩膀,继续道:“不,不是朕提携皇兄。实际上,朕提携了很多人。”
“唯有皇兄才能顶住董卓的压力,又发展自身,一点点的壮大实力。”
“可惜皇兄离开了洛阳。”
“皇兄的离开,是朕一念之差,错信了王允。当时王允迫切的要除掉董卓,再加上又有吕布的帮助,朕和他们一拍即合,就忘了皇兄的提醒,认为能控制局面。”
“皇兄南下荆州后,朕借助王允杀了董卓。”
“当时,朕太兴奋了。”
刘协眼中都浮现出了一丝的亮光,高声道:“朕杀了董卓的当天晚上,彻夜难眠,一整晚都无比兴奋,因为笼罩在头顶的阴云彻底散去,仿佛彻底拥有了大汉。”18小说
“可惜好景不长,一切如皇兄预判的结果出现了。西凉军太强,凶狠无比,王允和吕布根本压不住。”
“西凉军杀来,吕布逃走了,王允这个老废物自杀了。”
“朕也沦为了俘虏。”
“朕,后悔啊!”
刘协忽然神色狰狞了起来,以至于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更是充血。
他更是抓紧刘琦的肩膀,悲愤道:“李傕和郭汜这些人,杀入了洛阳城,肆意滥杀。董卓好歹还约束人,给朕一点点体面。”
“李傕和郭汜竟然纵容士兵殴打朕,那一次的殴打,朕身体彻底坏了。”
“朕心中恨意冲霄。”
“甚至,恨不得死了算了。”
“可是想到自己的情况,想到大汉朝的情况,朕又苟活了下来。”
刘协颓然叹息,整个人忽然稍微放松,吊在了刘琦的背上,开口道:“好在皇兄回来了,皇兄带着大军杀回来,灭掉了李傕和郭汜,洛阳城彻底安稳。”
“有皇兄在,大汉朝开始好了。”
“朕也曾想过和皇兄争权,也付诸行动了。”
“说起来也可笑,朕这样的人,怎么和皇兄争权取胜呢?似董承、孔融这样的虫豺,压根儿不可能取胜。”
“一番斗争后,朕彻底放弃,放任皇兄掌权。”
“从此后大汉朝越来越好。”
刘协一番话后,脸上血色迅速的消散,变得无比苍白,嘴唇更是呈现出暗紫色。他的精气神迅速没了,瞪大了眼睛道:“皇兄,朕真的不想死,还想再活几年,看到大汉一统。”
“可惜苍天不佑!”
“苍天不佑啊!”
刘协一口气提起,伸手指着苍天,张嘴要喊话,似乎大骂苍天不佑,似乎阐述着不甘。只是最后的一句话没说出来,刘协一口气跌落。
啪嗒!
刘协的手,跌落在刘琦的肩膀上,脑袋也随之趴下,身体陡然加重,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刘琦感受到刘协的变化,深吸口气,高声道:“陛下驾崩!”
声音传出,夕阳坠落。
漫天的血色消散,天色骤然暗淡了下来,仿佛一个时代彻底随着刘协的驾崩而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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