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盛弋回家的一路上,许行霁都在思考于慎思刚刚的话。
他在受到明目张胆的讥讽之后难得没有发火,也没有反咬回去,而是……竟然是有些无措的。
许行霁发现于慎思说的那些事情,他居然真的不知道。
例如盛弋也是其中三班的学生,高三那年他们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当了一年的同班同学,而他脑子里对此居然连哪怕一秒钟的记忆都没有。
他是从来都不好奇盛弋的过去的,只知道女孩儿和他一样也是宁大毕业的学生,直到上次去了盛家一趟,才知道盛弋在家里的处境不好,而且也是七中的。
这么看来,他们高中和大学都是校友,但当了夫妻之后才仿佛刚刚认识一般,真是神奇。
许行霁垂眸看了眼副驾驶上醉的不安慰的盛弋,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
他不记得盛弋,但她肯定记得自己吧,虽然不愿意提起,但他从小到大在学校里都是个问题人物,如果是同班同学的话,不认识他的几率约等于零。
但是盛弋,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表现的就和他一样无知淡然。
如果不是碰巧在于慎思口中得知了过去这些偶然,怕是他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之前那些事,所以盛弋为什么不说?
车开到家楼下,许行霁没直接上去,而是按下车窗又抽了根烟。
他心里莫名烦得很,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情绪,就是觉得……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想着去回忆高三时发生的一些事,但那些刻意淡化和难熬的回忆,又怎么会是想记起来就能轻易记起来的?
对于高三,许行霁只记得有一件事让他记忆还蛮深刻的。
那时候讨厌他的人多,可喜欢他的女孩也不少,基本上每天他都能在课桌里翻到情书,如果一周不去学校,情书还能堆满半个抽屉。
真他妈滑稽,他都是一个公认的‘败类’了,还喜欢他干什么?
无聊的女生们,还弱智的追求着什么男生不坏女生不爱呢。
对于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书许行霁看也不看,都是直接扔掉,甚至对于班级里那些女同学他都没兴趣多看一眼。
放眼望去都是一色的校服马尾辫,半壁江山都戴着眼镜,他还没无聊到去细细观察哪个女生在里面亮眼一些——毕竟校花戚夏,在他眼里也就是那么回事。
所以他不是刻意不记得盛弋,而是许行霁对于高中时的全部女同学,记忆都不深刻。
除了……除了不知道是谁的一个人,每天都给他送牛奶。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的许行霁也不会记得,但那个女生执着的每天都送,高三上学期的每天,他几乎都能在桌子上看到温热的瓷瓶牛奶。
许行霁之所以知道是女生,是因为每次附上的纸条上那娟秀的字体不是男孩能写的出来的。
再说如果是男生坚持不懈的给他每天送牛奶……那就是恐怖故事了。
一开始许行霁是很烦躁的,因为他不爱喝牛奶,从小就不喝,十分讨厌牛奶那股子自带的膻味。
在这牛奶刚送来的时候他就在班级大声问过,可惜没人应,他每次都直接扔掉,可她还是执着的继续送。渐渐的许行霁也就麻木了,随便,送就送吧,他不喝就是了。
可是一个执着的,持之以恒的人是可以让摆烂的,对生活的没有希望的人看到自己的对照面的。
就算心里再怎么骗自己,但不可避免的,许行霁还是对这送牛奶的女生产生了一丝好奇。
他想知道她是谁,为什么每天要坚持这么无聊的事情,于是破天荒的,许行霁拆开了抽屉里的情书。他清晰的记得那女孩儿的字体,是很清丽又秀气的行楷,假如她也给自己写过信的话,那他肯定能看出来。
只可惜厚厚的一沓子情书都拆完,许行霁也没找到和字条上一样的字体。
他有种浪费了人生中珍贵半小时的感觉。
“操,不喜欢我?”许行霁冷笑,修长的手指把最后一张情书慢慢的揉捏成废纸团:“那他妈的送个屁牛奶。”
像是跟谁置气似的,自那之后,许行霁越看送来的牛奶越烦。
甚至某天趴在桌上睡醒后长臂不小心扫过桌上的牛奶摔在地上,玻璃瓶登时四分五裂,白色的液体四处迸溅,不少流淌在鞋上……
听着旁边俞九西‘卧槽卧槽’的声音,许行霁定定的看了地上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他面无表情的发起了火:“谁他妈没事儿闲的天天送?别送了。”
之后,他桌上就再也没收到玻璃瓶的热牛奶了。
显然自己的发火被偷偷送的人偷偷看到,所以,那女孩应该是他们班的,就是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许行霁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是他少年时期为数不多还算‘温暖’的记忆,毕竟被人喜欢着关心着,总不是坏事,而给他偷偷送牛奶的女孩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不求回报的喜欢和付出。
这种举动让自小就对人际关系非常敏感的许行霁感觉还不错,还蛮舒适的。
“唔。”副驾驶的盛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胃里就翻江倒海有种想要吐的感觉。
她一个喝酒初学者,今天自己干了六七杯酒,虽然是度数不高的女士洋酒,但也够受了。盛弋脑子晕的厉害,根本还没醒酒,就是想吐,下意识的拉开了车门就冲了下去。
路边是花坛,她蹲下来就吐个不停,女孩儿晚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全都是酸水。
许行霁从回忆中抽身,忙伸长手从后座拿了瓶水跟着一起下了车。
他半蹲在盛弋旁边,等她吐完才把水拧开瓶盖递过去,低声道:“漱漱口,还难受么?”
可盛弋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也有点看不清人影,想接过近在咫尺的水,手却止不住的发抖。
“别动。”许行霁干脆帮她,大手卡住盛弋的半张脸把女孩儿的下巴抬了起来,然后温柔的往嘴里灌水,又在她呛到之前强迫着人把水吐出来。
一来二回的,就当做漱口了——没办法,许行霁实在没伺候过人,他连自己都懒得伺候,能做成这样都挺不容易了。
可盛弋被他弄的迷迷糊糊中喉腔疼得厉害,她又晕又难受又疼,喝了酒之后委屈也不下意识的藏着了,呜呜呜的就哭了起来。
这一哭,可把许行霁弄的吓了一跳。
“喂,你别哭啊。”许行霁连忙把人抱回了车上,一连抽了几张湿巾有些笨拙的帮着她擦眼泪:“别哭别哭,是不是太难受了?”
这可咋办,他不会做醒酒汤啊。许行霁犯了愁,想着要不要开车去买,可无论是把盛弋送上楼让她单独待着还是开车拉着她去买,都不太让人放心。
开车的话……现在的盛弋只会更晕吧?
而且晕还是小事,主要是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说的这些话。
“我不要喜欢你了,我不要喜欢你了。”盛弋唇间不断呢喃着不要喜欢一个人,却始终没有说那个人的名字。
看着女孩儿难受的在副驾驶位置上蜷缩成一团,许行霁的黑眸逐渐与夜色合为一体,他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捏成拳,看着盛弋,轻轻地问:“你喜欢的是谁?”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她,醉了的盛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顾自的说着想说的话。
“好难受。”
“结婚好难受,我想离婚了。”
-
第二天一早,喝断片的盛弋想不起来自己昨晚在发疯状态下说了什么。
她睁开眼就感觉全身都是疼的,脑袋疼就算了,身上疼的也宛如被大车碾压过,甚至指尖都在隐隐作痛。
盛弋甚至逐渐回笼,看着熟悉的卧室慢慢地坐了起来,感觉腰都快断了,轻薄的蚕丝被顺着她的动作从身上滑落,露出一块肩膀和锁骨的位置。
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吻痕,并且不断暧昧的向下蔓延。
盛弋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隐约记得昨晚半梦半醒之间自己似乎是看到了许行霁,所以是……她喝醉了回家,和许行霁滚上床了么?
那许行霁呢?
具体的事情她是想不起来了,可身上熟悉又有点羞耻的痛感却骗不了人,正有些懵的试图回忆着昨晚的事情,卧室门就被人从外推开。
盛弋下意识的扯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看着许行霁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似乎也没睡好,虽然衣着整齐头发也是梳过的,但眼睑下还是有淡淡的黑眼圈痕迹。
他不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个餐盘——上面是一杯豆浆和一碗粥,还有乱七八糟的一些馅饼馄饨什么的。
还是第一次看到许行霁拿着这么生活日常的东西进门,盛弋愣了一下,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这是你做的还是买的?”
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极了。
“买的。”许行霁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把托盘放在床头:“先吃点。”
“我、我不饿。”盛弋清了清嗓子,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问:“呃,昨晚……”
“昨晚你和袁栗烛在酒吧喝酒和人打起来了,我去警察局接的你,放心,没人受伤。”许行霁知道她想问什么,干脆一气呵成的全说完了,然后端起小馄饨的碗用勺子盛了一个递到她唇边:“吃。”
莫名的,盛弋感觉许行霁今天的态度十分强硬,难道是昨天她喝醉了说错什么话了么?昨天……盛弋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去喝酒的源头,神色也僵硬了起来。
唇边的馄饨让人感觉恶心,她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拿走。”盛弋偏开了头,闭上眼睛拒绝:“我不想吃。”
许行霁没动,沉默着继续举着,仿佛和她僵持对抗什么一样。真是……要命,盛弋睁开眼睛,有些无奈的捂住唇:“我真的不想吃,酒劲儿没过,还犯恶心。”
闻言,许行霁放下了碗,只是修长的手指依然把玩着瓷勺,抬眸看着她:“你还记得自己昨天喝醉后说了什么吗?”
他主动提起这个,盛弋是又好奇又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不…我说了什么?不记得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第一次喝酒后是不断片的,虽然难受,但发生了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怎么这次就忘的干干净净,真的是喝太多了。
见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真的一片茫然,许行霁便笑了笑:“你喝醉了一直哭,嘴里还说着不要喜欢他了,不要喜欢他了,一直说……他是谁?”
问到这里,许行霁看着盛弋骤然苍白的脸,修长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捏紧了勺子。
说实话,昨天一整个晚上他都因为盛弋的两句话煎熬,除了这句以外就是她另外那句‘想要离婚了’。有喜欢的人,还想要和他离婚?她做梦。
从昨天晚上听到直至现在,许行霁眼睛都是睁着的,一直想等盛弋醒来之后问个究竟。
可现在她的反应像是心虚似的,着实让人失望。
许行霁把勺子放在桌上,‘啪嗒’一声,精致的瓷勺就碎成了两半:“说话。”
盛弋此刻的心绪是完全被他的动作所牵动着的,她裹着被单的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许行霁盛怒的脸。很可笑,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原来她终于说了‘喜欢’两个字了,在喝醉后全然不自知的状态下忍不住说了,很可惜,她表白的对象并不知道,而她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都是些醉话,我没喜欢过谁。”盛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唇角微微上扬:“许行霁,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是一件想了很久很久,直到昨天才想出些眉目的事情。
“什么?”许行霁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上是掩盖不了的疲倦,眉梢眼角也有一丝紧张。他莫名有种预感,盛弋想说的大概是昨晚那些话,一些他不爱听的话。
但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他也不能捂着盛弋的嘴唇不让她说话。
而盛弋想说的,确实是离婚这件事。
这段时间她一直感觉自己被一张灰色的蜘蛛网包围着,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公司的事情让她很累,应付苏美锦也很累,还有时时刻刻面对许行霁阴晴不定的情绪,一切一切,但这些都不及昨天看到戚夏朋友圈的冲击感。
压死骆驼总归是有最后一根稻草的。
原来盛弋觉得只要她能想办法待在许行霁身边,哪怕他不爱自己也可以很开心。
但生活不是童话,婚后的生活让她明白原来光靠喜欢不能解决一切,她也想有危险的时候打电话给老公的时候有人接,她也不想每天一个人生活着还要做好时刻奉献出□□的准备,她也不想……结了婚和没结一样,有了老公和没结一样。
也许当初嫁给许行霁是个错误的决定,但没关系,错误及时发现,是可以修正的。
已经在脑中排练过的说辞齐刷刷的排在了唇齿间,可看着许行霁近在咫尺的脸,那清冽的长眉和眼睛,就又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我想,我想……”
我想离婚。
后面两个字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弋弋,你想干嘛?”许行霁第一次叫她的小名,十分亲昵,可笑容里却没有什么温度:“想清楚再说。”
如果盛弋仔细看看,甚至可以在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些紧张的情绪,可惜此时此刻,小姑娘本人更紧张。
其实比起和许行霁离婚这件事本身,盛弋更害怕的是这件事带来的后续反应。
毕竟,她也是经历过的。
刚刚结婚的那个时候,她成了一个人完成婚礼的新娘,新郎逃婚了,第二天还带着离婚协议书来找她,盛弋虽然喜欢许行霁,但还没有贱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她爱他,可她也有自己的自尊,整整一夜没合眼的思考后,盛弋提出了离婚。
结果还没等许行霁给出答复,许家那边的人先炸锅了。
他们两家之间是打着商业联姻的旗号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离婚又结婚?尤其是又在婚礼现场出了那么大丑闻的情况下。
如果那个节骨眼同意离婚了,那以后许家在业内就别想抬起头来了。
许致尧登时勃然大怒,然后叫盛弋和许行霁都回了许家老宅——那次是盛弋第一次去许家,她是自己走过去的,而许行霁却是被人绑回来的。
许致尧权当是许行霁结婚不出现惹的盛弋生气,把责任都推在他身上。
然后当着盛弋的面,就对许行霁施展了‘家法’。
他让人抓着许行霁,绳子都没解,就抄起一边的高尔夫球杆毫不留情的打了上去,一棍一棍打在背部,但被打的少年脸色惨白,疼的额角冷汗都沁出来了却也一声不吭。
他越这样,许致尧反而越生气,打得越狠。
场面太过震撼,以至于盛弋慢了半拍才回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她周围站着很多很多的人,里面有许行霁的后妈,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有管家保姆……但所有人都在看笑话。
而跟许行霁血缘最亲密的此刻是施暴者,是一切难堪的源头。
“叔、叔叔!”盛弋双腿都发抖,匆忙的过去拦住他:“您不能这样!您、你这是动用私刑!”
这都什么年代了?大清早就亡了,都二十一新世纪了,居然还有人在用家法这样封建余孽的东西来教训人,简直不可理喻!
“盛弋,你别拦着。”许致尧使了个眼神,立刻就有人上前架开盛弋,他眼神和声音都是冷冷的:“这种孽子打死也不多余,他在婚礼上让你丢了那么大的人,我不帮你教训教训他,那还配当公公么?”
一句话透露的信息全是:他就算打死许行霁给盛弋当赔罪了,也不允许他们离婚。
盛弋听明白了,瞬间从头到脚都有些冷,更准确来说是心寒。
她心寒不是因为许致尧这是逼着她表态,而是……他完全把许行霁当做一个工具。
如果她坚持要离婚?他是不是真的会家法到打死许行霁?
盛弋完全不敢赌这个可能性,她只能挣开管家的掣肘,整个人挡在许行霁面前阻止许致尧继续打他。
“叔…爸,我没有打算离婚,之前是说胡话了。”盛弋硬着头皮改了口,声音有一丝哭音的强制冷静下来:“你别打他了,我们不会离婚的。”
她这一句话,让许行霁没继续挨揍,可背后已经是血淋淋的了,他背部严重受伤,还是被抬去医院住了一周多。
许行霁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睁开眼睛看了雪白的天花板两秒,鼻尖嗅到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才意识到自己又来医院了。
呵,几乎可以当半个家用,少年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是又黑又亮,闪着火一样讽刺的光,唇角向上抬了抬。
然后,才慢半拍的意识到手边有浅浅的呼吸热度。
许行霁微微偏头一看,瞧见盛弋正趴在床边,他黑眸里闪过一丝隐晦的情绪,心里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在许家的场景他还是记得的,他这本来要离婚的妻子见到他挨打后竟然吓的说不离婚了?真是奇怪,这算是为他着想么?
正寻思着,趴在床边小憩的盛弋就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许行霁醒了,是显而易见的开心,兔子一样红了的双眼都弯了弯,哭过的声音微微有些哑:“你醒了呀,你…你后背还疼不疼?我给你叫医生吧。”https://www.trip118.com
“不用。”许行霁现在还没力气,轻声打断了她,便省去寒暄废话的步骤直接问:“怎么哭了?”
“……我觉得有些对不起你。”他一问,盛弋又哽咽了,眼泪说来就来,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的往下落:“我不知道说离婚你会,你会挨打,是我的错。”
病床上的许行霁完全没想到盛弋会是这个回答,愣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该怎么说呢,他这位‘第二次’见面的老婆是太单纯善良还是有些傻?
明明是自己逃婚,回来又直接给递离婚协议书的恶劣,结果她居然同情他?说自己是因为她才挨打的?可真是太傻了。
无论有没有盛弋,许致尧从来都是把他当狗对待,想打就打,而他大多数时候也都会打回去。
这次没反抗,纯粹是许行霁也知道自己行为有多混蛋,想着许致尧打就打吧,打完他和盛弋离婚,就当是让这小姑娘出口气。
谁知道……她居然说对不起他。
真是离谱给离谱他妈开门,离谱到家了。
许行霁哭笑不得:“你瞎说什么啊?小妞,别同情心泛滥了。”
他根本不会知道,盛弋才不是对陌生人的同情心泛滥,善良爱心没处使,她单纯是心疼他而已。
如果知道提出离婚就会让许行霁被家法伺候,盛弋根本就不会提,她宁可和许行霁貌合神离的熬过两年,也不想他被这么对待。
盛弋没有解释,只是吸了吸鼻子,哭过的声音瓮声瓮气:“不管怎么样如果我不提你就不会受伤了,我照顾你吧。”
之后,她在许行霁瞠目结舌的目光和不怎么和善的态度中留在医院,照顾了他整整一周。
这是他们刚刚结婚发生的事情,自那之后,盛弋就再也没有萌生过离婚的想法了——人人都知道许行霁是个私生子,许致尧未必多在乎私生子的命。
她决定安慰渡过这两年,反正和许行霁相处也不会吃亏,她喜欢他,那就还是赚了的。
虽然相处的过程中,还是忍不住会心动。
在今天,此时此刻,深埋了许久的离婚念头才再次萌生。
盛弋从回忆中抽神,发现许行霁还在等自己的问题,可‘她想’这两个字开了头,剩下的话却是吞吞吐吐的,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想怎么样?”许行霁反问,看着盛弋纠结为难的模样轻轻挑了下眉,索性反客为主,凑过去在她唇角轻轻亲了一下:“你是想这样么?嗯?”
他想插科打诨,让女孩儿忘记自己真正想问的。
而事实证明,他这个方法有效,盛弋愣了下,随即热度就蔓延到耳朵上了。
“你,”她无力地问:“你干嘛啊?”
“你迟迟不说话。”许行霁耸了耸肩,无辜道:“我以为你想亲一下,你昨晚还缠着我要接吻呢。”
“胡说。”盛弋听不下去这‘污言秽语’,尴尬到脚趾都麻了:“我不信。”
“你真不信?”许行霁看着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害羞模样,忍不住笑了:“你没感觉你手指疼么?”
经过许行霁这么一提醒,盛弋才反应过来,她刚醒的时候就觉得全身疼指尖也疼,后来他进来和自己说话,她就忘了手上的疼痛了。
闻言盛弋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细长的指尖是有些红肿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昨晚你回来就吵着要弹琴。”许行霁指了指外面,示意客厅的钢琴:“大半夜的弹了快两个小时,能不肿么?”
而且是浑然忘我的状态,都没有停下休息过。
这些话盛弋是觉得有可信度的,她在喝醉前就想过家里的琴,觉得酒后弹琴更加抒发了,虽然毫无章法。
但是她弹琴和‘缠着许行霁接吻’能有什么关联?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似乎是知道盛弋那双迷茫困惑的眼睛里想着什么,许行霁好心给她解答——
“弹着弹着,你就开始哭。”
“你应该知道酒后乱性这个成语吧?宝贝,还挺热情。”
“在钢琴上做了一次,感觉真不错。”
……
怪不得她身上这么疼,敢情是被琴键硌的。
霎时间,盛弋什么都不想说了。因为她根本分不清许行霁说的是真话假话,自己反正是断片了,酒醉后的记忆可以任由谁来随便编造。
“我困了。”盛弋逃避似的躺回床上,拉高被子盖住自己的脸,隔了一层布料的声音闷闷的:“想休息,你…你去上班吧?”
她现在离婚说不出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质问自己膈应的事情,昨晚还一团乱麻,只觉得头疼的厉害想自己静静,于是下了一个不动声色的逐客令。
幸好,许行霁很快就离开了。
盛弋藏在被子里,没看到男生的眼睛在她缩起来之后,顷刻间就变的有些冷。许行霁无声的看着那鼓起的被子几秒中,然后才离开的。
手机响个不停,俞九西一直给他打电话催,而许行霁没解决完这边的事就一直拖着。
现在他终于能去公司了,却不知道算不算解决完和盛弋之间的隔阂。
上了车,许行霁没着急开去,而是坐在副驾驶上不紧不慢的点了根烟,狭长冷冽的双眼在烟雾缭绕中轻轻眯起来。
他又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小姑娘刚刚说的一半话都在骗人。她说自己没事说了,但实际上是有事,她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人……可喝醉后真实的反应不会骗人。
她分明是喜欢着一个人,只是不愿意告诉自己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许行霁羞惭挫败异常恼怒的同时却也忍不住多想……盛弋喜欢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他?
否则,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他然后和他结婚呢?
有些事情平常看起来只是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但在有了前提的情况下再去细细思索,就会发现处处都是线索。
现如今,‘她有可能喜欢的是我’就是那个刺激的前提。
许行霁不由得想到他挨打后盛弋在医院的眼泪,还有婚后女孩温柔到近乎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为什么要和自己保持着互相‘帮忙’这个不平等交易?不但不委屈不抱怨不生气,还和他产生了床上的关系,还给他弄膏药……越想,许行霁越觉得心里发麻。
竟然是有些未知的喜悦却莫名恐惧再继续想下去,万一,万一是他自恋了怎么办?
而且目前最需要搞明白的是盛弋为什么突然出现离婚这个念头。
昨天是许行霁第一次听到她亲口说出离婚两个字,所以昨天是发生了什么?
他摄入的信息有限,只知道盛弋昨天被公司开除了。
思索片刻,许行霁给俞九西发了条信息:[你认识天明集团的人事么?]
“祖宗,你可算回消息了,我他妈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俞九西那边噼里啪啦的回了一串语音:“天明?你咋突然问起这个,有熟人。”
“祖宗,哥,你能不能先过来咱这边一趟,我找来的这个客户手里单子可多,人家就想看看你的图!”
许行霁听完这几条语音,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了敲,不紧不慢地回:[你先去给我打听一下天明为什么开除盛弋。]
[否则我就不去。]
-
盛弋用自己要睡觉的理由把许行霁撵走,但实际上怎么可能继续睡得着?
她艰难的爬起来洗了个澡,雾气匍匐中看到了于慎思打来的电话,她犹豫了一下,没接。
现在接的话不方便,手滑。
盛弋给自己心里的声音找了个借口,然后继续洗。只是等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于慎思又打来了。
她有些无奈的放下吹了一半的吹风机,只好接电话。
对面于慎思的声音有些沉:“才醒?”
“嗯。”盛弋想到许行霁说她昨天进了警察局,便有些犹豫的问:“昨天…是不是麻烦你了?”
“没麻烦到我,昨天是我同事值夜班去酒吧把你们捉回来的。”于慎思轻笑一声,非常调侃:“大小姐,你不会喝酒硬要喝酒也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呢?”
“别笑话我了。”盛弋哭笑不得:“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于慎思把事情简单的跟她说了一下。
盛弋边听边轻轻的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心想人果然还是不能太放纵自己,她根本不晓得自己喝醉后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耍酒疯,居然就敢去酒吧买醉,可也真是太糊涂了。
“还是谢谢。”听完,盛弋柔声说。
“说了别谢我,昨天是许行霁把你接回去的。”于慎思冷笑一声,忽然转变话题:“我们见一面吧,我有事想问你。”
“改天吧。”盛弋敷衍:“我现在…头有点疼。”
可于慎思要约见面的态度很坚定:“就今天,你不出来,那我就去许家找人。”
“……”
于慎思:“反正我知道住址在哪儿。”
警察这个工作,在某些地方还真是便利。
盛弋有点想发火,却也知道于慎思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玩意儿,她总不能真让他穿着警察制服真的找到许家去。
无奈,只好答应了见面。
挂了电话,本来想躺下休息的盛弋不得不去化妆镜前面去粉饰自己——许行霁昨晚可真够过分的,她脖颈上全都是草莓印,不遮一遮的话完全没办法出去见人。
只是浅色号的粉底液也遮不住,盛弋涂了半天,末了也只能在衣柜里找高领衣服穿。
幸亏现在是初秋,穿高领针织毛衣也挺稀松平常的,不会引起怀疑。
和于慎思约的见面地点是他警局旁边的一家本帮菜馆,盛弋到的时候他已经点好几个菜了。
女孩来之前是没吃饭的,但看着桌上的苏格兰蛋,黑松露红烧肉等等荤菜,也感觉没什么食欲,她要了碗红豆糯米小圆子慢慢的吃。
“说吧。”两个人吃了会儿饭,盛弋才问:“找我什么事呀?”
结果沉默了半顿饭的于慎思,第一句话就让人意想不到。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思索你为什么会喜欢许行霁,甚至还愿意通过联姻嫁给他。”说话时,于慎思仿佛想起得知盛弋结婚那天喝的烂醉的自己,他把弄着手中的筷子,动作就像把玩着自己佩戴的枪一样。
再盛弋意外的注视中,于慎思也同样定定地回视着她,一字一句:“毕竟每次见到许行霁,我都能更加确定他是个垃圾的事实。”
……
“于慎思。”盛弋放下勺子,啪嗒一声清脆的撂在桌上,她秀眉微蹙:“你到底想说什么?”
“舍不得别人骂他?你怎么还护着他啊。”于慎思垂在桌下的手不自觉的捏成拳,苦笑:“他根本都不记得你,眼睛里从未有过你这个人,你到底为什么还喜欢他?”
为什么要把心送给一个没有心的男人,许行霁甚至都不记得他们曾经是一个班级的,盛弋真的是……太蠢了。
“你,”盛弋瞳孔缩了下,忙问:“你什么意思?”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敢告诉你和许行霁高中一个班级的,你一直都喜欢他。”于慎思看着女孩儿越发惊慌失措的眼神,忽然有一种近乎报复的变态快感:“结了婚还玩儿暗恋?盛弋,你以为你这样很伟大啊?”
“和你有什么关系。”盛弋听不下去了,拎着包站起来就要走。
自己一直想在许行霁面前隐藏的事实就怎么猝不及防的被掀开了,还是被于慎思掀开的,怪不得她感觉许行霁早上的态度那么奇怪。
他现在已经知道他们以前是一个班级的了,那自然也知道自己是刻意瞒着这件事,或许……许行霁还会不会因此推测出别的?
尤其是昨天自己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已经说出‘喜欢’两个字,以许行霁的聪明,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盛弋越想脸色越白,她承认她很害怕。
瞒着自己喜欢许行霁很多年这件事几乎是她唯一仅剩的尊严了,她真的很怕这层窗户纸也被捅破。
她不想被许行霁知道那些少女心事,她不想。
“别走。”于慎思长腿一迈,就拦在心乱如麻的盛弋面前,他抓了抓头发,显然也很无助很烦躁,但却懂得道歉——
“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了,那家伙从来都不记得你让我真的很生气。”
盛弋怔了下,随后抬起头看了看于慎思,勉强笑了:“没必要道歉,我没怪你。”
而于慎思其实也没说错,他甚至还很客气。
在知情者的眼里,她这种单方面自认为痴情而对方全然不知的付出……可不就是犯贱么?
“盛弋。”于慎思看着她,有些无力地问:“你还那么喜欢他么?”
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变么?
盛弋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可能,没那么喜欢了。”
小姑娘从不说谎,但她这个回答却也没让于慎思有多开心——他知道盛弋对许行霁是很深刻的喜欢,假如现在她都没那么喜欢了,那得是受了多大的打击?
许行霁,还真是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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