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
整个菜市口都弥漫着一种难闻的血腥味，浓烈得让人几欲呕吐！
围在刑场周围看热闹的人，仍然没有散去，一旁的木桩上，冷冷地立着一具尸体。
白喜，已经死了！
“呸！”
那身着粗麻衣裳的刽子手啐了一口，龇着牙叫道：“才片了一百三十二刀，死太监就被吓死了……”
一百三十二刀！trip118.com
通常被判千刀万剐之刑的，都是罪大恶极之辈，这些人最不缺的就是胆子！
若是刽子手技术好，最少也能片个五百多刀，活生生的人片成一具骨架，还能吊着最后一口气，那才是真功夫！
然而这次，刽子手也是晦气，感觉多年的招牌都被砸了！
一百三十二刀！
比寻常人的一半都不如！
白喜是个太监，寻日里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太监身份，偏偏被凌迟时，浑身一丝不挂！
最隐秘、最羞耻、最难以启齿的地方，暴露于人前！
所有前来看热闹的百姓，都盯着自己缺失的地方，这种目光，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好奇探查，对于生性自卑的白喜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心灵上的凌迟！
再加上刀片剐在身上，即使刽子手的动作再快、技术再好，疼痛仍然侵袭全身，惊惧之下，白喜就这样被吓死了，也被羞死了！
那刽子手嘴里骂骂咧咧，拿出一块破布来回擦拭着剐过人肉的小刀！
围观的百姓瞪大了眼睛盯着看，刑部的人很快从木桩上撤下了白喜的尸体，龚温书、吴放等人的尸体也被搬到了板车上，拉去乱坟岗！
倒是邹敬，其母林氏、其妻文氏都相继撞死在邢台之前，监斩官王燮甲看了许久，还是将这三人的尸首收敛在一起，放在了同一架板车上。
兴许上头还有吩咐呢！
惨……惨……惨！
刑台之上，还有邹敬被腰斩之后留下的三个“惨”字，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搬动尸体的时候，所有的官差都刻意避开了这三个字。
刑部尚书纪崛在刑台上静静地伫立着，垂眸盯着这三个字，心里似怜似叹，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在心头萦绕。
“皇上，腰斩之刑实在太过惨烈，臣请皇上，废除此刑！”
什么？
满朝文武都愕然地看向纪崛，纪大人竟然要让皇上废除腰斩之刑？
腰斩！
一刀斩下，犯人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上下两半身的分离，甚至上半身还能蠕动，但并不是立马就能死！
那种疼痛，那种惊惧，那种清楚感觉到半身分离的可怖，对犯人来说，形同凌迟！
杀人不过头点地！
这种刑法，本身恐吓意义大于惩戒意义！
腰斩一人，吓退万人！
群臣们面面相觑，知道纪崛是看了邹敬被腰斩之后，生了恻隐之心！
但是这腰斩之刑，也不是说废就废啊！
很快，就有其他官员出声反驳，你来我往，纪崛默默听着，直到建德帝拍板，不废除此刑！
早有预料的结果，心里倒也不算失望！
纪崛心上平静，再次道：“邹敬其人，虽说愚蠢，但好歹初心不坏，行刑之时，其母、其妻尽皆撞死，家中奴仆散尽，只留下一名十岁稚女，臣请皇上开恩，将邹敬三人合葬！”
邹敬死了，老母、老妻尽皆撞死，对于这个结果，朝臣们倒是宽容许多，很快便有人跟着替邹敬求情！
“可！”
建德帝点了点头，邹敬人已经死了，单单只是合葬的请求，满足也无可厚非！
见建德帝应允，纪崛犹豫了一瞬，还是开了口，“龚温书临死之前，曾言‘妓女伶人之子中未尝没有天赋异禀之辈’，想恳请皇上废除此条律法！”
众臣惊然，一道道目光，在纪崛身上来回打量。
纪大人今儿是中邪了？
还是在菜市口冲撞了什么？
怎么来来回回，都是要请皇上废除律法！
那律法是能随随便便废除的吗？
群臣们议论纷纷，燕泽站在前方，频频回头看向纪崛，怎么回事？
卫闲眸光一闪，深深地看了眼纪崛，废除“妓女伶人之子不得参加科考”的律法，那郡王叶辞……
这两天阿音一直在头疼，如何顺理成章地将颜先生送进理国公府，教导叶辞读书。
然而由于本朝律法在此，即使理国公府已经做了掩饰，得知叶辞的便宜母亲鸢瑶的身份是妓子的人仍然不在少数。
理国公府这些年，也不指望叶辞能有什么出息，甚至一度将叶辞视作理国公府的耻辱，不肯让他见人！
一个青楼女子所生的外室子！
能长大成人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不该肖想的不要肖想，也肖想不起！
这些年，理国公府也不过是请了一个落第的秀才，断断续续地教导着叶辞！
这一切，都来源与本朝的律法，除非改换户籍，改名换姓，不然只要父母一方是妓女、伶人，就断然不可能参加科考！
若是这条律法能改……
卫闲心中思忖着，朝堂上针对此事，已经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有赞成者，也有反对者！
建德帝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一直静静地听着朝臣们争论，妓女伶人之子，能否参加科考，这条律法，改与不改，都没什么。
毕竟，妓女伶人之子，能出头者几人？
这条律法从前朝传承至今，也是因为前朝有一位风流皇帝，时不时就微服私访，秦楼楚馆，处处留种。
后来便闹出了笑话，一位颇有心计的青楼女子，偶然得知了此人的真实身份，千方百计怀了身子。
之后又隐瞒数十年，辛辛苦苦将孩子养大，这孩子却也十分争气，参加科考时中了探花。
当时那位风流皇帝还在位，皇极殿上惊见新鲜出炉的美探花竟然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才知道是自己当年无意间宠幸的青楼女子所生。
当时那位风流皇帝娶了一位家世显赫的皇后，皇后对此大为不满，直接联合家族势力，不仅革去了美探花的功名，还定下这样一条铁律！
但是前朝已成过往，这条律法，可改，也可不改！
看出了建德帝的态度，朝臣们也是争论纷纷，有些思想守旧的老臣，自然不同意废除。
妓女伶人，从身份等级上来讲，天然便矮了一头，若是废了这条律法，不是让这些人再无敬畏，胡乱攀附吗？
有些出生贫贱的寒门，对此倒是没那么苛责！
议论纷纷，意见也不统一！
建德帝索性宣布散朝，捏着眉心一路走到昭妃的琦欢宫，昭妃忙吩咐大宫女流瑕和锦秋焚香奉茶。
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味，建德帝紧绷的神色陡然放松下来，在昭妃的刻意引导下，将朝堂上发生的事一点点说了出来。
昭妃细细地听着，时不时和紫泯对一个眼色，邹敬三人合葬之事倒是没什么，倒是龚温书提出的请求……
“皇上，依臣妾看，那些妓女伶人之子，也怪可怜，若是真有一技之长，皇上倒也可以给他们个机会……”
“哦？”
建德帝抬眸，昭妃娇媚地笑了，“不过是些贱民，皇上若是能有此胸怀，定然能引起天下百姓的称赞！”
空气中的香味有些浓烈起来，但闻着却并不腻人，建德帝深深吸了一口，看着眼前昭妃娇媚的样子，心里有些发痒。
“爱妃你呀，倒是心善！”
建德帝笑了一声，昭妃扭了扭柔曼的腰肢，风情万种地靠了过去，“皇上，您已近好久没来臣妾这儿了，臣妾想您了……”
声音带着幽怨，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勾引，建德帝笑了一声，先前一靠，伸手揽住了昭妃柔弱无骨的身子……
守在殿门口的明忠听着里头的动静，心里也在想着事情，白喜死了，同为太监，都是残破的身子，白喜被处凌迟之刑！
他虽未去现场观刑，但听那些宫人们的私谈，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议论此事，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对于身体残破的太监来说，侮辱性极强！
建德帝在处置白喜这件事上，多少有些残忍，然而朝堂中，并无一人替白喜求情！
就连白喜侍奉多年的太子，听说去菜市口观刑之后，当场便吐了个昏天黑地，还直接吓晕过去了，被禁卫军抬回了东宫！
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将他们这些奴才，放在了何位？
仅仅只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吗？
白喜受贿，那银子还不是花在了东宫，然而那日早朝发难，太子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
明忠杂七杂八地想着，心里多少有些混乱，也许是白喜之死，让他产生了兔死狐悲之感！
也许，该做一些其他的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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