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
一大早，影婆婆便赶到了皇极山，峭壁之上的山洞，已经被打扫得窗明几净。
“嬷嬷，您来啦？”
胥泠欢快的声音从山洞内清晰地传来，影婆婆深吸一口气，忙答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迈进山洞。
入目是一片喜庆的红色，山洞原本便凿在悬崖峭壁之上，洞内的一应摆设都是这些年绝影楼的人冒着风险，一点一点挪到峭壁之上的，此时这些摆设居然都被移开了，露出一块宽敞的场地。
公主这是要……
看着胥泠忙前忙后地布置着山洞，影婆婆心里冒出一个猜想，难受得心都要碎了！
十五年前，六月初五的那一夜，龙武卫叫嚣着“清剿前朝欲孽”，对她们下了死手！
手下人拼死阻拦，她护着胥泠，从兴康坊的暗道逃出京城，原本想去江南，江南那边还有大越皇室的底子在，到底可以躲一躲。
可偏偏公主不肯，在江南休养了不过数月，得知柳氏那个贱人在皇觉寺带发修行，便也执意要在皇觉寺对面居住，说是要看着柳氏那个贱人，日日提醒自己，修炼自己，除尽心魔！
然而皇极山上不仅有皇觉寺，还能看得到远处的禁龙原……
公主啊！
也不知道是在修炼自己，还是在折磨自己！
影婆婆有些心酸，在皇觉寺对面的悬崖峭壁上，公主一住便是十五年，看了十五年的皇觉寺，也看了十五年的武王府……
“嬷嬷，快来看！这边是主宾位，这边是观礼位，到时候嬷嬷来主持及笄礼，本宫来当正宾……哎呀！不好不好！本宫可是小乖乖的亲娘，哪有亲娘来当正宾的！”
胥泠掰着手指，数来数去，“本宫不能当正宾，那嬷嬷来当？不好！不好！嬷嬷要主持簪礼！让母后当？不好！不好！母后已经死了……哇！嬷嬷！呜呜……母后死了……”
胥泠清澈的眼睛里，瞬间包了一汪泪水，大大的泪珠犹如一粒粒明珠，从雪白的脸颊上飞快地滑落。
影婆婆心疼地心都要碎了，忙上前一把将胥泠揽在怀中，手掌轻轻拍着肩膀，有一种极细腻极温柔的语调轻轻哄道：“公主乖！公主不哭！皇后娘娘去天上当仙子了……”
“母后去当仙子了啊？那皇嫂呢？”
胥泠口中的皇嫂，正是大越朝末帝的皇后姜皇后，虽说末帝与姜皇后并不是什么情深如海的伉俪，但对胥泠这个小姑子，姜皇后一直疼爱有加！
“姜皇后人又温柔，性格又好，也要去天上当仙子……”
胥泠懵懂地点着头，掰着手指，脸上的泪珠虽然停了，但愁云还是没有散去。
“嬷嬷那怎么办？母后不能当正宾，皇嫂也不能！还有谁可以给小乖乖当正宾啊？”
影嬷嬷搜肠刮肚地想着，忽然眼前一亮，忙道：“当时武王曾经带着公主去拜见过燕福音，那燕福音为人还不错，又是小乖乖的姑奶奶，请她来当正宾，公主看可以吗？”
胥泠眼睛霍然睁大，燕福音啊！她记得！当时还没有见过柳氏，燕照就带她见了燕福音！燕福音确实是个好人呢！
“好呀！好呀！就让福音姑母来当正宾吧！”
胥泠高兴地直拍手，影婆婆又低声哄道：“燕福音现在来不了，及笄礼最讲究时辰，不如公主先扮一扮燕福音，给咱们的小乖乖插簪子好不好？”
“嗯嗯！”
胥泠乖巧地点头，欢快地跑进内室，不一会儿，从内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换了一身装束。
“影嬷嬷，该准备的可都准备好了？”
“燕福音”身材板正，面容端肃，影婆婆见胥泠装扮得有模有样，也跟着回道：“已经准备好了！”
“燕福音”点头，径自走到正宾的位子坐下，接着就见六个身着侍女服侍的女子走出，将几个或大或小的人偶摆放端正。
“燕福音”看了一眼又一眼，影婆婆心知是催促，便探身往洞外瞧了瞧天色，清了清嗓子道：“今乃大越公主胥泠之女燕……咳！”
糟了！
燕什么？
公主一直“小乖乖”地叫着，怎么就没想起给小郡主起个名字呀！
接收到影婆婆递来的求助的目光，胥泠歪着头想了想，悄悄说了一句“就叫燕乖乖”，很快又端庄地坐好。
燕乖乖？
影婆婆嘴角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笑意，见胥泠瞪眼看来，忙将笑意收敛，继续道：“今乃大越公主胥泠之女燕乖乖及笄之日，由其父……”
扭头一看，见燕照的位子上放着一个大人偶，而胥泠的位子上……好吧！
看来之前胥泠并没有想到自己会扮成燕福音，匆忙之下，只让伺候的宫女用被子扎了一个“圆球”，放在燕照旁边。
见“燕福音”眼巴巴地看着，影婆婆只好宣布“笄礼开，全场静，请笄者燕……乖乖入席！”
洞内的摆设被挪开，装扮成喜庆的正厅，一个侍女轻轻托着一个人偶，走到正厅中央，向观礼的宾客行揖礼，然后将人偶放在笄者席上坐好。
那人偶虽然看起来娇小玲珑，但眉眼极其逼真，雪肤若腻，琼鼻樱唇，一颦一笑，像极了胥泠十几岁的模样。
“嬷嬷，像不像？”
“像！像！”
影婆婆背过身，悄悄抹了抹眼角的眼泪，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一个人影，眼前的人偶，若是男装扮相，和那日见过的人……
一个侍女轻轻拿起梳子，松开人偶的头发，一下一下，仔仔细细地梳着人偶的满头乌发。
眼前这一幕，外人看起来虽然有些恐怖，但在山洞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温柔而专注，看着小巧玲珑的人偶，好像真的看到了长大后的小郡主！
“燕福音”缓缓走到人偶跟前，高声吟诵着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接着“燕福音”走到人偶跟前，轻轻掬起秀发，大滴大滴的眼泪忽然开始砸落。
“嬷嬷！”
“燕福音”无助地看向影婆婆，影婆婆忙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托盘，上面静静躺着一枝羊脂白玉嵌珠衔凤簪。
“公主……”
“燕福音”忙将眼泪擦掉，小心翼翼地将羊脂白玉嵌珠衔凤簪插进人偶的头发中……m.trip118.com
人偶的模样，本来就是比照胥泠少女时的模样做的，插上簪子之后，簪影晃动，人偶僵硬的眉眼也仿佛生动了几分。
“燕福音”怔怔地看着，手指轻轻伸到人偶脸上，一点一点描摹着眉眼，眸中神色变换。
忽然，她一把将那枝玉簪从人偶头上扯落，尖声道：“假的！都是假的！本宫的小乖乖早就死了！”
“公主……”
影婆婆担忧地唤了一声，玉簪被胥泠随手砸在了山洞的洞壁之上，“啪啦”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胥泠冷冷地看着地上的碎玉，面上满是冷厉，哪有先前的懵懂天真，整个人竟像是一下子从大梦中惊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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