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之上，一艘二层官船，从水面上飘摇而下，船头数丈高的桅杆上，挂着偌大的一面旗帜，上面迎风招展着“锦衣卫”三个大字。
船尾又有一面旗杆，挂着一面稍小的旗帜，上面单单书着一个大大的“卫”字。
这两面旗帜，前者代表朝廷威仪、天家尊严，后者则代表了卫闲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体面！
有这两面大旗在，官船一路驶来，沿路无数关卡，无不畅通无阻，这一日，终于到了扬州。
扬州的陆路都被封了，运河上的动静官府和盐商们更是了如指掌，虽说先前卫闲剿灭白龙帮、通过茱萸湾进入扬州的事，扬州的官员和盐商尽皆知晓。
但知道是一回事，眼下官船即将进入扬州，即使拿不准卫闲到底在不在船上，该给的体面还是得给。
是以眼下官船还未开进三元码头，一身绯色官服的扬州知府柳谴，带着同知宋耀、通判文泽及大大小小的一众官员，已经早早守在了码头前。
杨有道带着薛世红等人，也纷纷赶来码头迎接，还有消息灵通，得知卫闲前来查办科考舞弊之事的江南士子，也自发地在码头前聚集。
除此之外，扬州百户所的锦衣卫们，在百户赵成的带领下，牵着马匹，静静候着，翘首以盼地盯着运河。
至于码头沿岸围观的闲客百姓，更是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参加什么集会。
“怎么还没到？”
“嘘！聒噪什么？应该快了……”
“哎！快瞧快瞧！锦衣卫的大旗！船来了……是船来啦……”
围观的民众很快欢呼起来，柳谴及一众官员连忙打起精神，杨有道等人也从轿子里走了出来，眼也不眨地盯着官船的方向。
“杨兄，你说……那人会在官船之上吗？”
贾肃南忍不住发问，杨有道眯了眯眼睛，“做戏就要做全套！灭了白龙帮，占了茱萸湾，这扬州城他想进便进，想出便出，夜里趁着咱们不注意上了官船，又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
言下之意是，人在船上？
贾肃南等人下意识地绷紧了心神，各个忍不住扶着轿子踮起了脚尖……
船还未靠岸，高大的楼船甲板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衣人影，身后两排锦衣儿郎，各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将那白色人影拱卫其中。
卫闲负手站着，眯眼瞧着码头上的动静，该来的，不该来的，差不多都来齐了，也该会会这些牛鬼蛇神了！
“扬州知府柳谴，参见卫大人！”
“扬州同知宋耀，参见卫大人”
……
“扬州百户所百户赵成，参见都指挥使大人！”
……
一众官员纷纷拜倒，杨有道等人也跪在了轿前，那些围观的士子、百姓，虽未跪倒，见此阵势，都不约而同地肃了面色。
“起吧！”
卫闲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头，“江南道监察御史邢虔仲可在？”
无人应答！
柳谴抹了把头上不知何时冒出的虚汗，半抬了脸恭敬道：“回卫大人，邢大人前几日去了姑苏公干，还未归来……”
姑苏？
这邢虔仲不老老实实在扬州待着，跑到姑苏作甚？
卫闲心上有些不悦，随行的锦衣儿郎已经牵马过来，他看都未看杨有道等人，径自上马。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声喊叫，“卫大人，您是来彻查去岁乡试科考舞弊之事的吗？”
轰！
如今距离杏榜大闹不过十来日，乡试舞弊的消息本来只在官场士林中流传，然而此刻，却被当着百姓的面儿道破。
柳谴看向士子的方向，忍不住出声呵斥，“放肆！大人公办之事，岂是尔等小民随意打听的……”
场面静了一瞬，很快又有声音传来，“非是打听，我等不过为了公道！”
“对！读书人功名就是性命！乡试出了舞弊之事，还不准我等打问两句？”
“可不是！听说京城会试要重考，那乡试呢？是不是也要重考？”
……
柳谴听得头皮发麻，该死！是哪里来的愣头青，这是要效仿明心学馆的学子吗？
要他的老命呦！
柳谴的视线急切地在士子中搜寻，奈何说话之人遍布四方，让他想抓个首恶都抓不着。
偷眼再看卫闲，见其面无表情，忐忑之余，更添心虚，只得一个劲儿地冲宋耀使眼色。
宋耀赶紧小跑至卫闲马前，殷切道：“大人一路风尘，不用搭理这些小民，下官已先行备好酒菜，好为大人接风洗尘……”
卫闲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了宋耀一眼，直看得宋耀面色发白，双腿打摆，才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冲着士子聚集的方向拱了拱手。
“乡试舞弊之事尚未查清，不过本使身负皇命，今到扬州，必竭尽全力，查清真相，还江南科场清明……”
“好！”
“大人英明！”
“仰仗大人做主！”
混在士子中的浮徽等人纷纷叫好，其他士子也各个面露激动，目光热切地盯着卫闲。
卫闲轻轻颔首，扬鞭打马，扬州百户赵成忙跟着上马，领着其他锦衣卫呼啦啦跟了上去。
柳谴擦着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有些站立不稳，扶着通判文泽的胳膊，盯着卫闲的背影，忍不住问道：“你说，那位是几个意思？”
文泽摇头，朝盐商轿子的方向努了努嘴，柳谴会意，咳嗽一声，见杨有道看来，忙使了个眼色过去。
……
卫闲打马，一路疾行到了卫所，赵成紧随其后，才进卫所，就见卫闲坐了上首，目光沉沉。
这架势……
赵成心头一虚，上前径直跪地请罪道：“卑职参见大人，卑职有罪……”
“哦？”
“卑职……卑职失职，乡试舞弊之事，卑职本该察觉，早日呈报给大人知晓，如今竟劳烦大人千里迢迢跑来扬州，卑职该死……”
话倒是说得漂亮！
卫闲冷眼看着赵成，来前浮屠卫早已查清，赵成身为扬州卫所百户，底下数百号弟兄，奈何却是只没骨头的狗！
享受着锦衣卫的便利，领着朝廷的俸禄，收着盐商的孝敬，在扬州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恐怕早就忘了他的主人是谁了！
卫闲冷哼一声，懒得看赵成的一番惺惺作态，手掌一抬，一股劲风朝赵成笼罩而去，“本使身边，从来不留不忠的狗！”
赵成惊怒，将将抬了膝盖，便觉胸腔剧痛，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一手攥着胸膛衣裳，一手五指张开，遥遥朝卫闲抓去，“大……大人……”
卫闲抬眸，冷冷看着赵成咽了气，见堂下扬州卫所的锦衣卫们，个个低头垂眼，大气都不敢出，声音冰寒道：“本使今日，只为清理门户，各个都把眼睛睁大，好好看着赵成的下场……”
堂下一片寂静，赵成尸横当场，谁也不敢多说话，良久，才听到堂外传来一声颤颤巍巍的声音，“卫……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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