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安乐院熄灯之后，一个黑影轻飘飘地从房里窜出，三两下跃上房梁，几个翻身便出了西府。
“主子！”
城北一间不起眼的民居里，秋平轻巧地扣了扣窗棂，很快里头便响起了低沉的答应声。
须臾，一个三十上下，下巴蓄着一小撮胡须的中年男人打开了房门，看见跪在门口的秋平，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数月不传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本使还以为你不姓廖，改姓卫了呢！”
“属下不敢！”
秋平惊慌扣头，廖建寅冷哼一声，“谅你也不敢，说吧，这次带来了什么消息？”
秋平低头，恭敬地开始回话，廖建寅听了一会儿，便不耐烦地打断道：“不过一个女人，也值得费心对付？本使交给你的任务，是如何扳倒卫闲！”
秋平打了个哆嗦，壮着胆子回话道：“那女人着实有些手段，不仅笼络了卫府上下，听说更是被卫闲放在了心尖上，主子您说，此时正是卫闲在江南办案的关键时刻，若是得知后院起火……”
廖建寅摸了摸下巴，眼中精光一闪，低声笑道：“一个是看中的女人，一个是嫡亲的二婶，这两头要是果真对立起来，无论伤了哪个，死了哪个，都够卫闲喝一壶的了！哈哈！好啊！也不知道远在江南的卫闲，到时候是何表情……”
秋平暗暗吐了口气，试探着轻声道：“那主子，属下这便助那杜氏一臂之力？”
“还算机灵！去吧！用好杜氏这枚棋子！”
“是！”
……
被廖建寅惦记的卫闲，自打接了前往江南办案的圣旨，便让锦衣卫的手下，乘坐御赐的小黄船，挂上旗号，大张旗鼓地沿着运河前往扬州。
而他自己，则带着十数名浮屠卫，骑着快马，走起了陆路，一路上半点不敢停歇，将将挨到扬州的地界，哪知却被堵在了路上。
“主子，属下已经问过，前头入城的官道，都被官府封了，听说是连日里下雨，冲垮了路还未修好……”
卫闲端坐马上，眯眼瞧着蜿蜒曲折的官道，遥遥能望见远处路上堵着的巨石和折断的林木，心里不由嗤笑。
烟花月里的扬州，什么时候下起雨来，倒比琼州的飚风还要生猛，那么大的巨石，都能被雨水从山上冲下来！
呵！
一看就是扬州官府的人，费尽心思从他处挪来，故意封堵道路的！
至于堵的是路，还是人……
哼！
浮屠卫的人，来来回回打探了几次，都铩羽而归，只得了一条还算有用的消息。
除过运河，前往扬州城的路官府都封得差不多了，倒是城东还剩一条水路，那地儿名叫“茱萸湾”，河道宽阔，芦苇密布，向来是私盐的交易之地。
芦苇荡常有私盐贩子的盐船来回出没，寻常渔船根本不敢靠近，普通人想走这条水路入扬州，无异于痴人说梦！
是以这条水路，官府封不封都是那么一回事！
真有人不耐烦活得长，偏生要往芦苇荡里闯，便是起了冲突，官府也是不管的！
卫闲盯着官道上堵得老长的队伍，扬了扬缰绳，调转了马头，“走！去茱萸湾！”
扬州城东茱萸湾，如今已近五月端阳，一人多高的芦苇荡，一望无际，郁郁葱葱，早春新长出来的的嫩绿苇叶，招摇地挂在苇杆上。
若是在其他地方，这些又鲜又嫩的苇叶，恐怕早就被摘去，留着端阳节包粽子了。
但这里是茱萸湾，谁敢在老虎的屁股上拔毛！
卫闲立在小小的渔船上，看着新鲜的苇叶，心里有些可惜，阿音爱吃粽子，茱萸湾的苇叶包粽子正合适。
就是不知道，甄叔叔养大的金雕，往京城传信的时候，能不能带粽子过去？
正思忖间，耳边忽地听到远处传来动静，卫闲足尖一点，轻轻跃上船顶，却见前方河道变窄，青绿的芦苇荡里，正缓缓滑出十来艘船只。
打头那艘，个头不大不小，船腹刷满黄漆，上头挂着几个大字，即使已经被刻意涂改过了，仍能认出是“清江叁号”四字。
虽然这船被改动不少，但卫闲还是一眼认出，这是运河上漕运衙门常用的快船，出自淮安清江船厂！
除过这艘清江快船，后头跟的都是普通盐船，但船上站满了赤膊黝黑、拿着刀棍长枪的大汉，明眼人一看就知来者不善。
“龙老大您看，那站在船顶的小白脸，不跟吴老爷给咱的画像一模一样，看来咱们还真是钓到大鱼了，这下兄弟们的赏银不愁了！”
被称作“龙老大”的男人，个头不高，一脸精悍，闻言面上也带了笑，“是兄弟们的运气！不过也不要大意，先喊话，若是不识抬举，船里头还有好家伙呢！”
龙老大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船舱，那搭话的汉子忙不迭地应下，跳出来喊道：“前面的杂碎，还不快给爷爷停下！瞎了你们的狗眼！茱萸湾是我们白龙帮的地盘，识相的就赶紧把脑袋留下……”
嚣张的呼喊，迎风送了过来，卫闲身侧，浮榕气愤道：“主子，不过是些私盐贩子，属下带人端了他们的鸟窝……”
私盐贩子？
卫闲哂笑，他倒是不知，哪家的私盐贩子，出行都配得起清江船厂的官船了！
看来他走了陆路的消息，到底还是泄露出去了，有人不想让他平安入扬州城，最好能交代在半路才好！
就是不知，又是封路，又是让私盐贩子围堵，硬生生要逼他在运河上露面，这般手笔，到底出自官府，还是出自盐商？
不等细思，对面却陡然发难，赤膊黝黑的大汉们握紧刀枪往下一蹲，露出后排扣着弓弩的弓箭手，黑压压的箭矢铺天盖地朝着小渔船射来。
“主子小心！”
浮榕护着卫闲从船顶落下，手臂一展，扯下船舱上挂着的苇席，如风轮般快速招展，很快就将箭矢卷了大半过去。
第二轮箭矢眨眼间再次袭来，浮屠卫的人纷纷围在卫闲周围，掌风云动，箭矢瞬间被打落了大半，“噗噗噗”坠入水中。
不等第三轮箭袭，浮屠卫的人已经越过河面，跳上了对面的盐船，那些蹲在船上握着刀枪的汉子慌忙站起来反抗。
虽然白龙帮也算是扬州数一数二的盐帮，但帮众的战力哪里能和训练有素的浮屠卫相比，才将将打了个照面，就被极快地抹了脖子。
到处都是喷涌的血迹，尸体很快横了一船，快船上的龙老大面色大变，先前搭话的汉子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哑着嗓子吼道：“龙老大，快上船里的好家伙啊……”
对对！
船里还有好家伙呢！
龙老大定了定神，进了船舱，窗口上很快伸出一管黑黝黝的筒口，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卫闲所在的渔船，瞬间淹没在刺眼的火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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