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管家额上冷汗涔涔，正不知所措间，却见阁老府内又出来一人，忙如释重负般迎了上去，“大老爷您可来了，外头正闹得凶呢……”
杨博潜点头，洒了一眼阶前乌乌泱泱的人，心头也是暗惊，正要按照计划开口，没想到却被人抢了先，“敢问来者可是杨阁老膝下长子，杨博潜杨大老爷？”
将要开口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杨博潜一噎，打量着开口之人，却见此人一马当先，站在诸多考生之前，身上气势凛然，一双眼睛精光泛泛，倒不像是寻常书生。
“正是不才！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小生姓邹！”
邹姓考生拱了拱手，扬声道：“不知杨大老爷，可知江南乡试科考舞弊之事？”
开门见山！
杨博潜面皮一紧，直觉接下来恐怕不好打发，慢悠悠斟酌着道：“这……家父年事已高，昨夜偶感风寒，卧病在床，杨某身为长子，一直侍奉左右，方才听见喧哗，才出门……”
所以，你说的“科考舞弊”之事，我没有精力去关注！
杨博潜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担忧和愁苦，把“老父卧病在床、孝子牵肠挂肚”的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让人一见便心生同情。
果然，考生中已经传来些微议论之声，“杨阁老果真害了疾？看杨大老爷的模样，也不像是在作假……”
“可不是！杨阁老年近古稀，今又卧病，我等强求他主持公道，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也是……”
那邹姓考生耳尖微动，已将底下的议论之声悉数听在耳中，心底冷哼，口中却惋惜道：“倒是不巧……”
杨博潜心头一喜，忙再接再厉道：“确实不巧！家父为人刚正，又是爱才之人，只是实在是身体拖累……”
“杨大老爷！”
一声高喝，忽然打断了杨博潜自顾自的一番漂亮话，“杨阁老卧病在床，我等原不该再三叨扰，可杨大老爷可知，去岁江南乡试，主考官邹敬可是杨阁老的得意门生，我等士林中人，自然相信杨阁老高风亮节，不会与邹敬之辈同流合污，然此时消息传开，百姓可信？天下人可信？我等之所以上门，也是想让杨阁老出面，为我等主持公道的同时，也在天下人面前自辩啊……”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先前还觉得打扰杨阁老养病的考生们，纷纷觉得有理至极，个个挺直了胸膛，点头附和道：“可不是这个理儿……”
“我等读书明理，自然知晓杨阁老为人，但天下愚民不知啊！”
“对！不能由着愚民污了杨阁老的名声！”
四面八方传来的附和声，差点没将杨博潜噎死，他张了张口，正要辩驳，又被那邹姓考生抢了先，“不止如此，杨大老爷可知？邹敬与盐商勾结也就罢了，竟还堂而皇之地将花魁之子录为解元，这不是生生在打圣上的脸吗？邹敬藐视律法，如此品行，竟还是杨阁老的得意门生，实在让人……杨大老爷，杨阁老若是再不自辩，恐怕御史台的弹劾折子就要呈到圣上的御案上了……”
轻飘飘的一番话，很快，就将杨阁老推到了风口浪尖，杨博潜面色难看，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邹姓考生，勉强说了几句客套话，拂袖进了阁老府！
事情不对头！
那明心学馆的颜先生，自打进了他们阁老府，就一直被“好生招待”起来，单单余下那几位落榜考生，哪里掀得起这般巨浪？
还有这出头之人，也不对劲！
他明明记得，那颜先生寄予厚望的的得意门生，姓沈，可是方才说话之人，却说姓邹！
……
四月十五，杏榜发放，本是三年一度的京城盛事，奈何今年，江南乡试科考舞弊、落第举子砸毁杏榜欲大闹文庙、贡院官差杀人、闹事考生聚集在亲仁坊求杨阁老主持公道……消息一条接着一条，简直惊呆了京城众人的眼睛！
三皇子府，外院书房之中，燕泽坐在书案之后，双眸紧紧盯着案上的消息，看似心如止水，其实袖中双手已经紧握成拳！
科考舞弊、江南盐商、主考官邹敬、东阁大学士杨文昭……
一个个字眼在他脑中不断闪烁，燕泽面皮紧绷，他有一种预感，此事若是应用得当，对他来说，绝对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大机遇！
“殿下，江南乡试科考舞弊，可运作的口子，实在太多了啊……”
徐寥枫摸着下巴上将将养成的寸长胡须，踱着步道：“旁的不说，若是能扳倒亲仁坊的那位，太子后头，便会失去一座大靠山，殿下就能青云直上了！”
燕泽回神，将视线从书案上挪开，谦逊笑道：“徐先生有何良策？”
“良策不敢当，徐某以为，殿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召集人手，往江南科场一探，盐商富可敌国，乡试榜上的录取名额，区区几万两银子可拿不下来，这些钱，仅凭邹敬一人可吃不下，谁知道，会不会流入京城某处，尤其是杨府……”
燕泽眼睛一亮，那头李芝谦也放下茶碗，不甘示弱道：“不止如此，殿下莫忘了，龚温书与名妓之子，还当了解元呢，江南布政使的位子，殿下也可趁早谋一谋……”
燕泽眸中大放光彩，江南富庶之地，布政使可是个肥缺，龚温书当了十几年的布政使，终于要腾出位子来了。
同样的一幕，在二皇子燕椎的府邸上也在上演，江南乡试科考舞弊，甚至盐商吴雄之子吴放、杨有道之子杨谦，更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杏榜之上。
杨谦倒也罢了，那吴放在江南横行霸道，名声极差，况其本人胸无点墨，不学无术，如此无能之辈，在乡试贿赂考官中了举人也便罢了，来到京城参加会试，竟还能杏榜有名，实在令人深思！
燕椎虽也派了人手出去，奈何江南路远，一时半会儿，便是有什么消息也传不过来，索性不再苦等，将精力放在了追查吴雄背后之人身上。trip118.com
他就不信，拔出萝卜带出泥，他那好皇兄，在此事中，会清如白水，一点污泥不沾？
哼！
便是果真清如白水，他也要往那白水中倒一碗墨水下去！
到时候，再白的人也会变成黑的，更遑论，他那好皇兄，本就不是什么清水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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