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啊!”
已经散架的杏榜之下,先前那名痛哭出声的落榜老者,手里捧着半截脏兮兮的榜单,嘴里带着哭腔嚷道,“造孽啊!读书人闹文庙,惹恼了孔圣人,是要遭报应的!要遭报应的啊……”
他虽然落榜,但一想到这些年轻的学子竟然胆大包天地要去大闹文庙,哪怕心存不甘,却也不甘追随。
嚷嚷了几声,哪里有人肯听,那老者心头戚戚,却见贡院大门洞开,十几个手持长棍的官差凶神恶煞地冲了出来。
“报应来了……”
那老者才喃喃了一声,肩膀上便挨了一棍,顿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周围落在后头的考生纷纷遭了秧,各个挨了棍子,有心想要反抗的,更是被数名官差围住,打得皮开肉绽。
可怜前来看榜的考生,多数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里招架得住,才几个照面,闹事队伍的“尾巴”,便被长棍削去了一截。
终于,队伍前方也察觉出了不对,很快有人眼尖喊道:“杀人啦!官差杀人啦……”
石破天惊!
原本整齐划一的队伍,登时陷入骚乱,人群中,又有人尖声喊道:“闹了文庙,朝廷要怪罪!”
“不能去文庙!去杨阁老府,让杨阁老做主!”
“主考官邹敬是杨阁老的学生,杨阁老公正严明,让杨阁老做主!”
“让杨阁老做主!”
四面八方,再次传来了呼喝声,发声者正是顾韶音先前安排的浮屠卫,他们的本来目的便是将闹事的考生引至杨府。
谁知事情变化得太快,还没等他们将矛头指向杨府,也不知怎么回事,愤怒的考生便被刺激得要去大闹文庙!
文庙当然不能闹!
可惜他们数十人混在数千人之中,四下安静时煽风点火还行,一旦乱起来,场面不受控制,再想“拨乱反正”,便难如登天!
好在,到底还是被他们逮到了机会!
先前榜下最先爆出江南乡试科考舞弊内幕的邹姓考生,一直被众星拱月地围在中央,此刻也急忙发声道:“主考官邹敬正是杨阁老的学生,江南乡试出了舞弊案,杨阁老不会不管!诸位同窗,听邹某一句话,去杨府让杨阁老做主吧……”
去杨府?
后头“官差杀人”的尖叫声还在隐约传来,闹事的考生们人心惶惶,很快有人喊道:“咱们不闹文庙,去杨府让杨阁老做主!官差不会抓咱们的……”
是啊!
大闹文庙,朝廷要怪罪,但他们只是请杨阁老做主,朝廷应该不会如何……
再说,不是还有句老话,叫“法不责众”嘛!
很快,原本气势汹汹冲向文庙的闹事队伍,调转方向,往贡院西边冲去,口中喊着“阁老做主”之类的话,倒也有几分浩浩荡荡!
经过贡院门口时,那些手持长棍的官差一看,还以为这数千人是冲着他们来的,登时吓得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跌进贡院躲了起来。https://www.trip118.com
苏金鹤带着三名礼部的主事,焦躁不安地等着消息,见官差们死死抵着门,还以为考生们要大闹贡院,登时惊了个趔趄。
“外面……外面如何?”
“侍郎大人不好啦!考生们又折回来了……”
“不是……不是去文庙了吗?”
苏金鹤手腕一抖,那些官差也吓得够呛,结结巴巴道:“又……又折回来了!兴许是看小的们……伤了……伤了人!”
苏金鹤身子一摆,面色大变,喉中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有心想要吩咐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考生大闹贡院,就凭这十几位官差,哪里挡得住数千人,若是真闹起来,轻则丢官,重则丢命啊!
倒是他身后的礼部主事姚岐还存着几分清醒,连忙喝道:“还不快把日晷搬过来,堵上大门!”
“对!搬日晷!”
其他两名主事也纷纷附和,官差们再次手忙脚乱起来,哪知日晷才挪到一半,外头震天荡地的喊声却似乎小了些。
“大人!大人!似乎……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离门最近的一名官差大着胆子喊了一句,姚岐眉头紧皱,疾步凑到门前,侧耳听了一会儿,忽然一把拉开了贡院的大门。
官差们吓得鸟散,再看姚岐已经踏出了大门,只得你推我搡地跟上去,苏金鹤带着剩下两名主事,遥遥坠在后头。
还未踏出大门,已经有官差奔来报喜,“苏大人,咱们没事!闹事的考生不去文庙了,要去杨府找杨阁老做主呢!”
“杨府?”
苏金鹤面上一喜,很快想到邹敬和杨文昭的师生关系,心头大大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姚大人问,外头受伤的考生怎么办?”
“抬走抬走!都抬到京都衙门关着去!”
苏金鹤连连摆手,见那官差要走,又忙加了一句,“此事事关重大,吩咐姚岐亲自去办……”
嘿!
姚大人又要得罪人喽!
那官差摇摇头,小跑着传话去了,苏金鹤整了整衣冠,看了看剩下的两名心腹主事,面色凝重道:“考生闹事,非同小可,走!咱们快去报给圣上知晓!”
……
考生闹事,闹得还是“江南乡试科考舞弊”的大事,消息疯狂地在京城传荡开来,看热闹的人群,源源不断地从四方挤来。
蒲黄紧紧护着顾韶音,东躲西闪,好不容易上了贡院东街,却见前方大乱,原本整齐划一前往文庙的闹事队伍,竟然掉了头,折回来了!
“该死!又出了什么事!”
蒲黄低骂一声,顾韶音也秀眉紧蹙,总觉得今日,场面像是失控了……
眼见闹事的考生潮水一般涌来,到处都是乌泱泱的人头,先前安插进去的浮屠卫根本辨认不出,雀舌也联系不上,蒲黄面上一急,正要开口劝顾韶音回去,忽然心神一凛,后背泛起阵阵寒意。
强者!
有强者盯上了她们!
蒲黄心中一寒,凑到顾韶音耳边说了几句,见闹事的考生已经走到近前,身后如芒刺背的视线犹如实质,紧迫而逼人!
如此强者,也不知是敌是友,一旦发生冲突,她恐怕不能敌!
蒲黄不敢再耽搁,心上一狠,拉着顾韶音闪进了考生之中,又飞快地从袖中掏出易容的药水,往掌心一倒,借着弯腰的功夫,将药水抹在了顾韶音的脸上和耳后。
顾韶音由着蒲黄折腾,心上泛起后悔,出门时她以为扮作男装,又在连升茶楼坐着,不会出事,为了图方便就没有易容,谁知贡院前出了纰漏,她才一上街,就被人盯上了!
后悔之余,又有些疑惑,她在京城不过待了数月,一直住在卫府,很少外出,也没有故友,到底是谁,竟会盯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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