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天色不是很好，顾韶音用了早膳，惦记着今日是李九屏和茅烘迁两位老先生的出殡之日，匆匆派人去怜雪居给卫闲递了消息，便带着蒲黄出门了。
城东，距离火药作不远的桂花巷，还未走近，就听到了阵阵哀乐和男女哭嚎的声音，甚是凄凉！
赶车的是张小六，他跳下马车踮着脚望了一眼，“孝子摔盆了！已经开始出殡了！呦……两家这是……”
张小六吃了一惊，“哭丧的人就三五个，两副棺材竟然挤在一辆灵车上，两家还共用着一个挽歌郎，除了看热闹的闲客，连悼念的人都没几个！这……小的还没见过这般穷酸的丧礼呢！”
穷酸？
顾韶音听了，心里有些难受，两位老先生这一去，两家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哎前面的，你们走不走？不走赶紧给你大爷让路……”
一声粗嘎的喝声，从马车后面传来，张小六扭头一看，见后面等着数十人，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黑脸大汉，想是要进巷子，却被马车挡着了。
“你给谁当大爷呢？”
张小六怒了，顾姑娘还在马车上坐着呢，这伙人张口闭口就给人当“大爷”，这不是打他张小六的脸，说他护主不力吗？
蒲黄掀了帘子，见那十来人各个凶神恶煞，手中还提着长棍，起了冲突的话，解决起来难免要费些功夫，不由皱眉道：“小六哥算了，别误了姑娘的急事……”
张小六哼了一声，冷着脸让开了道，那伙人得意洋洋，扛着棍子大摇大摆地从他身边经过，其中一个嘴角长着一撮黑毛的瘦高个儿，还故意撞了张小六一下。
张小六气得攥紧拳头，恨不得一脚踢死那个黑毛，到底还是按捺住了，等那伙人进了巷子，才“呸”地一声啐道：“下三滥的东西！看哪天老子不端了你们的狗窝！”
“小六哥，那些都是什么人？”
张小六啐道：“说来龌龊，这伙人，是京城下三滥的窑子养的打手，那些窑子门面小，客人少，一家养不起这么多打手，便十来家联合起来，供着这些人！今儿全部出动，也不知哪家倒霉，又要被弄得家破人亡……”
张小六发了几句牢骚，忽然想起这些脏事不该当着顾韶音的面儿说，忙住了口，打量着桂花巷道：“这巷子忒窄，马车怕是过不去，姑娘要是想往里走，恐怕得下马车……”
蒲黄皱眉，看了眼桂花巷里脏兮兮的路，有些嫌弃，“走这道儿，也忒委屈姑娘了！”
“哪有那么娇弱？难不成还要让人抬着去？”
蒲黄眼睛一亮，一拍额头道：“对呀！咱们雇个轿子去！”
顾韶音失笑，利落地跳下马车，径自往前走去，“等你雇来轿子，黄花菜都要凉了……”
地上铺满了白色的纸钱，吹打声和哭嚎声不断，主丧的孝子茅修昆扶着灵车，一脸哀恸，身后跟着一身孝服的李舜英，也是满脸戚容，垂泪不已。
“这李九屏，死的可真窝囊，连个摔盆的都没有……”
“不是有茅家小子呢吗？李九屏虽然只生了一个女儿，架不住茅家小子孝顺啊！一个女婿半个儿，连棺材都抬到一辆车上了，这意思还不明显吗？”
“也是！这两家也是咱桂花巷的奇葩！听说李九屏和茅烘迁身上还有一官半职呢！结果几十年官做下来，家产倒是变卖了不少，茅家连房子都抵出去了，如今租着住，还倒欠着房租呢……”
“哈？有这等事？”
“那当然！这一场丧事办下来，两家连家底子都掏空了，恐怕得卖身过活喽……”
听着闲客们的议论，茅修昆手指攥紧，看了眼灵车上的简陋棺材，父亲，您怎么就这么突然去了！您让儿子该怎么办啊？
心中哀恸，茅修昆麻木地迈着步子，身上那件补了无数个疤的白色长衫，越发衬得他形销骨立，如同行将就木之人。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爆喝，“站住！灵车不准过！给老子停在这儿……”
茅修昆大吃一惊，恍惚地抬起头，却见狭窄的小巷里，数十位凶神恶煞的汉子叉腰堵住了路，领头那位黑脸大汉，满脸横肉，一双眸子泛着血光，冷冷打量着众人。
“嗬！竟是那伙人，这两家怎么惹到那伙人了？”18小说
闲客中有人发出惊呼声，立刻招来旁人的询问，“怎么？你认识？这伙人做什么营干？瞧着不好对付啊……”
“何止不好对付！他们……唉！李茅两家算是完了……”
听着这些话，茅修昆面色暗淡，心头划过不安，上前拱手道：“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哼！有何贵干？你说爷爷有何贵干！”
黑脸大汉葛老三抱着膀子没开口，他身后那位嘴角长着黑毛的瘦高个儿吴四狗，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叫嚷，推了一把茅修昆道：“小子！别挡道！识相点，赶紧把人交出来……”
茅修昆被推了个趔趄，借着李舜英的搀扶才站稳脚步，闻言强笑道：“几位怕是弄错了吧？我们这里可没你们要找的人……”
“小子！不识相是吧？”
吴四狗闻言大怒，“你爹交不起房租，已经将你姑姑卖给我们艳春院了，把人交出来让我们带走，不然的话，连棺材都给你们砸了……”
茅修昆身子晃了晃，爹把姑姑……不可能！姑姑虽有口疾，一直未能出嫁，但靠着一手好绣活，一直没日没夜地补贴家里。
若不是姑姑，以爹为了研制火器不惜倾家荡产的痴狂性子，恐怕他们全家早就饿死了！
这么好的姑姑，爹怎么会……
不！
茅修昆不敢置信地摇头，吴四狗却已经看见了哭丧队里的茅素素，一把将她从灵车后扯了出来。
见茅素素虽然一身孝服，却身段玲珑，皮肤白皙，一双水灵灵的杏眼，软绵绵的怪勾人，吴四狗登时心头一痒，伸手拧了一把茅素素的脸蛋，淫笑道：“小娘皮儿果然有两分姿色！乖乖跟我们去艳春院吧……”
“啊……啊……”
茅素素虽然不知道艳春院是哪里，但一看母亲韦氏惊恐的神色，便知道事情出了岔子，艳春院？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不要去艳春院！
茅素素拼命挣扎，茅修昆也扑上去掰吴四狗的手，试图将茅素素解救出来，却被窜上来的其他大汉扯开撂在一边。
韦氏急了，摇摇晃晃地扑过来，一把抱住吴四狗的腿，哭嚎道：“大爷求你放过素素吧？素素是个可怜孩子啊！她连话都不会说啊……”
“嗯？不会说话？”
吴四狗一愣，怪不得方才总感觉耳边少了点什么，原来这小娘皮是个不会哭的哑巴啊！
“好啊！哑巴好啊！一个哑巴，也敢卖我们那么多银子……”
葛老三抱着膀子冷笑，吴四狗连忙请示道：“大哥，咱们叫姓乔的那孙子耍了，怎么办啊？”
“怎么办？”
葛老三脸上的肉都在抖，冷哼道：“姓乔的不守规矩，待会儿再找他算账！一个哑巴不值那么多银子，这里头总有能值的……”
吴四狗眼珠一转，毒蛇般的眼睛一下子盯住了搀着茅修昆的李舜英，一脚踢开韦氏，狞笑着朝李舜英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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