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仙怔了一下，恍惚间觉得这话挺耳熟，可惜想不起来。
“你是个好人。”他说完这句话，低头吃起热乎乎的馒头。
林佳玥莞尔一笑，旋即缓步离开，并询问旁边的侍女，“一乐还没起床吗？”
“少爷的话早就起了，嚷嚷着要去从军，被老爷教训了一顿，罚跪在祠堂。”侍女小青从小陪伴林佳玥，说话比较大胆一些，“少爷真够胡闹，现在北玄国与南皇国交战，死伤无数，惨绝人寰，人命如草芥，普通人见到北玄士兵就躲起来，谁也不想去送死，少爷要是有小姐一半懂事，老爷肯定睡觉都会笑醒。”
听着侍女的言辞高论，林佳玥摇头道：
“一乐胸怀大志，经常废寝忘食锻炼身体，梦想成为镇守边疆土地的将军，男儿有志，我倒是挺支撑，可父亲不希望一乐做危险的事。”
阴暗角落里，叶仙吃完馒头，蜷缩身躯，闭着眼睛睡觉。
第二天，几十名身穿铁甲、手持长矛的士兵对这条街进行肆无忌惮的搜寻，只要发现流浪汉或乞丐，立刻抓捕去充军，下场不言而喻。
沉睡中的叶仙被哭喊声惊醒，见状不妙，起身就跑。
士兵发现逃跑中的男子，大声吼道：
“那乞丐！不准跑！给我回来！操，快追！”
很快，前方街口也出现士兵，左右两侧也有，叶仙走投无路，果断蹲下，没有反抗，他前几天在另一条街见过反抗的乞丐，当众被乱棍打死，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拖着就走，一路的血吓得不少人心惊胆颤。
之后东街的乞丐开会，老乞丐劝说大家，如果不幸被抓住，千万不要反抗，打不过就加入，总比被乱棍打死强，上战场还有一线生机。
七名士兵围住叶仙。
“这混蛋，呼，呼，累死我了.....挺能跑嘛，铐起来，送去荒城前线，交给牧将军的人，那边缺探子，这乞丐奔跑速度快，很合适。”
士兵怜悯地看着蹲在地上的乞丐，知晓自家队长要折磨这人，荒城那边是最乱的边疆，也是伤亡最惨重的地方，一般探子被敌军抓住的话，活着只会比死了痛苦百倍、千倍。m.trip118.com
叶仙缄默不言，任由两人用铁铐束缚双手，押送去城外的车队。
沿途中，一名士兵打趣道：
“小乞丐，以你的体格，说不定走不荒城就会半路累死，如果到了荒城，只会死得更惨，要怪啊，就怪你命不好，得罪队长。”
“别说那么多废话，赶紧送人过去，上面可是要今天之内凑齐五百人，北街搜捕完，我们还要赶往南街，这些乞丐，活着唯一的价值就是充当战场炮灰，死人一个。”
很快，叶仙被押送到城外，由另一队人接管，目之所及，三百多名饱经风霜、瘦骨嶙峋的乞丐蹲在马车旁，一个个眼神呆滞、绝望。
不少人想过寻短见，毕竟，待在城内，没有食物吃，早晚饿死冻死、亦是被人打死，上了战场，他们这种人几乎不可能活下来，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
他们不会武功，体型瘦弱，打架全靠一个“莽”字，跟受过长期训练的正规兵相比，可谓云泥之别，他们也知晓两国开战，缺人、缺粮食、缺钱，知晓逃不掉，命运终究对他们这类人残酷。
叶仙随波逐流蹲下，眼神平静，似乎对未来的命运并不害怕。
“喂，兄弟，想开点。”旁边一位穿着还算整洁的青年手肘碰了一下叶仙，妙语连珠表述，“其实从军没什么不好的，可以上报国家下安黎民！之前我帮一位地主干活，幸苦一个月，没有一天吃过一顿饱饭，后来我就走了，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找了半个月活，没谁愿意要我，哼，果然，燕雀安之鸿鹄之志！”
“后来呢？”叶仙侧目看向青年。
“后来。”青年望着广袤无垠的天空，“后来我沦为乞丐，被士兵抓住，就在这里跟你吹牛。”
叶仙：“？？？”
距离很近的另一位壮汉憨厚一笑，“俺也一样。”
叶仙：“......”
青年见叶仙闭上眼睛，低声细语呼喊，”兄弟，别睡呀，聊聊天嘛，吹牛不犯法，咱们格局打开，万一战场上杀敌立功，被封个一官半职，瞬间人生逆袭！成为从微末中崛起的士兵！”
“到时候，我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欺负过我的人，全部跪下唱《征服》，尤其是东菜园的混蛋地主，必须给我唱三遍！”
壮汉插嘴，“俺也一样！”
“兄弟，听说我们要被派去荒城，那地方危机四伏，传闻牧将军是咱们北玄国最强的将军，一生未败，我......”
没等对方说完，叶仙起身，在士兵冷眼下，踱步另一辆马车旁蹲下，美名其曰：旁边人太吵。
下午时分，五百人筹齐，分为三队，第一队被送往荒城，第二队被送往极北冰川，第三队被送往山地城，每一队有五十名经过训练的士兵看守，以及二十多名运送粮食的人。
这一走就是半个月。
期间不少乞丐累死，直接被士兵扔到山林中喂食野兽，两百名押送荒城的乞丐，半个月死掉三十多人，半死不活的更多，一些更是强撑着走，双脚血肉模糊，宛如风中残烛。
相比这些乞丐，士兵们体质好，吃喝方面也充足，给到乞丐的食物每天就一点点，只够勉强维持生命。
“快走！磨磨唧唧，一个月内赶不到荒城，你们全部去死！”
“臭乞丐，快点！”
士兵一鞭子甩出，落后的乞丐被打得惨叫，后背的鞭痕触目惊心。
众人不分昼夜的赶路，吃不饱、穿不暖，越往北边，天气越是寒冷，一些乞丐彻底崩坏，想要反抗，瞬间被士兵乱枪刺死，所有的反抗都是蚍蜉撼树，压抑、绝望、痛苦的情绪弥漫在车队中。
叶仙一直走在队伍靠前位置，虽然每天吃不饱，但饿不死，体力也似乎无穷无尽，自己也搞不懂为何与常人不同。
当他明白，异类往往会引起别人的害怕和排斥，偶尔他会表现出很累的模样，也会大口喘气休息，尽可能不让别人看出端倪。
身后，话痨青年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如纸，苦笑道：
“唉，难不成我就到此为止了吗？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坑爹的穿越！系统呢？金手指呢？”
“俺也一样！”壮汉长叹一口气。
青年看了眼精神与体力充沛的壮汉，无语，“一样个毛线！”
叶仙听着两人的话，无动于衷，一只手推动马车，步履沉稳地前行，半个月来几乎不言不语，对别人的搭理视若无睹，也不去搭理谁。
四五名士兵依旧在最后面挥动鞭子。
“快点走！今晚之前要是翻不过这座山，你们别想吃饭！”
“浪费我们时间，要不是前线缺人，我真想一刀砍了这些乞丐！”
“好啦，你去前面引路，眼不见心不烦，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就这样，又过去半个月。
当车队抵达荒城的城门前时，乞丐只剩下一百一十人，总共死掉九十人，活下来的不少是半废状态，身体缺陷大，难以重用，或许进城后活不过今晚......
萧杀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城垛上放哨的士兵扫视一眼衣裳褴褛的乞丐们，一脸嫌弃，不屑一顾。
夜晚，一百一十人被聚在空旷寂寥的广场上，一位将士挑选出三十七人带走，黑暗中，歇斯底里的惨叫响起，剩余的人不寒而栗。
这位将士手持宝剑，站上高台，横眉冷对，气势雄浑道：
“荒城不养闲人，明天起，你们分为九支队伍，负责前往敌营附近刺探情报，谁敢逃......”
拔出宝剑，斩断木板，这位将士疾言厉色，“谁敢逃，下场就是死字，会有人盯着你们，如果你们立下大功，本将奖惩分明！”
翌日，天还没亮，九支队伍就被派出去刺探敌情。
叶仙这一队只有六人，四个年纪大的，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十多岁的青年。
六人也不懂隐藏，更不懂谋略或手段，到了边疆战线后，借助草木遮掩，缓慢向着敌军的营地靠近。
高台上，放哨的敌军士兵嘴角抽了一下，果断拉响警报，并对同伴摇头表示，“我感觉荒城在戏耍我们，前后几个月，派了不下几十支队伍来刺探情报，一眼被我们发现，这操作，匪夷所思。”
“不要大意，荒城的牧将军有勇有谋，说不定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迷惑我们，企图让我们放松警惕，也许暗中还有隐藏小队。”
事实上还真被这人说对了，当敌军发现叶仙等人后，有三名专业的探子悄无声息混入敌军营地，换上敌军的战甲，演技爆表，到处行走，硬是没被察觉异常。
另一边，叶仙六人的心沉到谷底。
“完了！早知道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死在路上，这要是被敌军抓住，肯定比死还痛苦！”
“你们跑吧，我跑不动了，再见了。”
年龄大的乞丐为了不被抓住，抽出藏在鞋底的刀片，割喉自刎。
叶仙可不管别人，这种时候，大难领头各自飞，谁也顾不上谁，逃得掉算运气，到不掉算悲剧。
敌军的某位队长见状，“咦？这人跑得挺快嘛，弓箭手，给我一把弓和一支箭，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百步穿杨！”
这位队长接过弓和箭，张弓搭箭，霸气侧漏，眯起眼睛，瞄准叶仙的后背。
嗖的一声，箭矢脱离弓弦，飞快射出。
叶仙敏锐察觉到身后的危险，猛地往前扑倒，侥幸躲过箭矢，一个翻身，继续撒腿就跑，不带回头的那种。
至于另外五人，两个在反抗中被杀，一个自刎，剩余两个被抓捕。
“我！尼！玛！这都能躲掉？后背长眼睛了？”这位队长瞠目结舌，脸色青铁，低吼，“所有弓箭手准备，瞄准，放箭！”
显然，他玩不起了，觉得丢脸，打算乱箭射杀男子。
几十只箭射出，叶仙健步如飞，头也不回，却轻松躲过敌军箭矢。
“我勒个去，见鬼了！”这位队长难以言喻此刻的震撼情绪。
至少对他来讲，这种离谱的操作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梦初醒后才明白，这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探子！
叶仙逃回边疆战线，逃回荒城的城门口。
远处，话痨青年同样逃了回来，一瘸一拐，后背中了五箭，左手被废，一道刀伤深可见骨，踉跄着摔倒在地。
迟疑几秒，叶仙走过去，想要扶起青年，却被拒绝。
“别，让我躺着，太特么痛了，咳咳......兄弟，荒城的战场是真的危险，你最好找机会逃吧，穿越前，我也算饱读诗书，名校研究生毕业，熟读《孙子兵法》，本以为能闯出一片天地，谁知，唉，出师不利，战场对我一个现代人来讲，太恐怖了。”
“听不懂吗？也对，你不理解穿越者，拿去，这是《孙子兵法》，我毕生的心血，相遇也是缘，我们，咳咳......”
青年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塞给叶仙，猛烈咳血，气息虚弱，眼皮缓缓闭上，“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可是，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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