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民争利。”朱元璋又喃喃地重复了这四个字。“农桑乃是国本,我大明子民,自当以农桑为业,那海贸之事,又能获利多少,何谈与民争利?”
唐文郎对于朱元璋的逻辑丝毫没有感觉到意外,作为一个农民出身的皇帝,把土地看得比命还重要是非常能让人理解的,他对于商贾的误解或者说是歧视也是根深蒂固的,这种底层阶级翻身后对于上层阶级的鄙视与迫害,无论是哪个历史时代都是一种必然。
“陛下,前宋市舶司,岁入税银近二百万贯,前元则岁入金近四千两,珠四百斤。陛下,如此仅为市舶课税,海贸获利之丰,可想而知呀!”唐文郎耐心地解释道。
朱元璋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他和他的小兄弟们基本上都是农民出身,对于商业的理解基本上都是基于羡慕嫉妒恨的,而了解商业本质的浙东集团在明初的时候也得不到朱元璋的信任,大佬接连惨死,更是不敢向朱元璋提及这些,所以朱元璋对这些商贾之事,基本上处于完全曲解的状态。
“果真如此?”朱元璋皱着眉头问道。正常情况下,这种问题肯定是由毛骧等回答的,但是这个问题,毛骧也不知道,所以也并未回答,一时间气氛非常尴尬。
“禀,禀圣上,小子随家父在福建时,问过沿海民众,前朝海运之利,确实颇丰。”张荣这时在一旁,怯懦地小声说道。事实上,没有人比他们家更清楚海贸的获利了,也没有人比他们更知道,海禁从来没有真正禁止过民间的海上商贸,交易只是从明面上隐藏到了黑暗中。https://www.trip118.com
“嗯,招安,开市之事,容朕再想想。”朱元璋犹豫道,转头又将视线看向面前的地图上。
“前往东洲,便只有这一条途径了吗?”朱元璋手指着对马海峡问道。
从地图上可以明显看出,如果想要依靠那一串岛屿到达东洲,第一步便是要通过这个朝鲜与日本中间的对马海峡。但是如今的对马岛可是倭寇的大本营,若是留着倭寇在,以后的补给运输都充满了风险。
“这是最好的航线,但除此之外,确实还有其他途径。”唐文郎说道。
唐文郎将手指缓缓指向朝鲜北部说道:“一是从双城出海。二是在鸡林造船,沿江而下,由骨嵬出海。”
双城即是元代的双城总管府,坐落在现在朝鲜的咸镜南道金野郡,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不过在元末明初的乱世之中,被高丽王朝占领,后来的朝鲜李氏王朝虽然承认,但是却被朱棣给放弃了。
而鸡林,则是现在的吉林省吉林市。吉林市坐落在松花江边,从洪武年间,明朝便开始在吉林造船,然后沿着松花江及黑龙江,从如今的库页岛出海,成为了东北地区的运兵要津。
“双城,鸡林。你说得倒轻巧,双城如今为高丽所占,而鸡林这边则有纳哈出,你要怎么出海。”朱元璋不屑地说道。
“这双城,自古便是我中国之地,陛下可教高丽王归还,谅他也不敢。而纳哈出,臣以为,也可招安!”唐文郎真诚地说道。
“高丽乃我大明属国,双城不过是蛮荒之地,要高丽王归还?我天朝颜面何在?而那纳哈出,朕若是能迫其臣服,还需等到今日?”朱元璋依然十分不屑。
“臣以为,这双城与鸡林,我大明,定要取了。因为,双城有铜,此铜矿之丰,世间罕见。而鸡林有金,此金矿之丰也非我大明寻常金矿可比!”唐文郎听到朱元璋对这两个地方如此的不屑一顾,只能抛出重磅炸弹。当初他画世界地图的时候,重点都在东洲上,亚洲的资源标注的很少,况且也确实和东洲的比不上。
“你说什么?”朱元璋猛地转头,看向唐文郎。
唐文郎知道,在洪武十三年,明朝还没有占领云南的时候,明朝是极度缺少铜和金的,而也正是因为缺少重要的货币金属,明朝才逐渐走入宝钞这个深坑。事实上,宝钞没有错,宝钞的制度也没有错,错就错在了宝钞的出现不是基于资本主义的货币理论,而是基于国家意志之下的,这让宝钞的发行缺少了根本的理论基础,明朝的统治者也意识不到通货膨胀的危害,最终造成一场罕见的经济悲剧。
但事实上,中国的领土上,起码那时候的中国领土上是有金矿和铜矿的。
吉林的金矿,便是著名的夹皮沟金矿。夹皮沟金矿坐落于吉林省吉林市下辖的桦甸市,曾经是中国的第一大金矿,以生产高质量金而闻名,也是清末闯关东人重要的淘金地点。同时夹皮沟金矿也是重要的铜产地,被誉为新中国有色金属的摇篮。
而双城的铜矿,则有三个,一个是位于如今朝鲜两江道首府惠山市的惠山青年铜矿,是亚洲已开采的第一大铜矿,一个是位于朝鲜中江郡的三五青年铜矿,这矿所产矿石品位高达20%,其产量之大,品位之高令中国所有的富矿汗颜。这两个矿都位于鸭绿江边,与如今的中国领土隔江相望。而最后一个是金刚山铜矿,位于如今朝鲜的著名景点金刚山脚下,虽然不是顶级的大矿,却是此时最为重要的浅层铜矿,因为离日本海很近,所以无论是开采还是运输,都极为便利。
朱元璋看着唐文郎在地图上点下的几处,眉头皱的更深了。铜和金的诱惑力对统治者来说无与伦比,但是这几处要么就是要向藩国索要土地,要么就是要出兵攻打北元残部,这给了朱元璋一个很大的难题。如今国朝初立,兵力捉襟见肘,南边的云南还没有收复,哪里腾得出手来对付北面的纳哈出或者朝鲜呢?
“哼,这两处比倭寇还要难办。”朱元璋恼怒地一哼。
唐文郎无奈地摊了摊手,要知道中华文明已经在这片土地上耕耘了数千年了,脚底下有什么早就被翻了个遍,容易的还轮得到明朝才开采吗?
“若是去东洲,臣还是坚持招海民平倭寇,市舶若开,则江南富,倭寇若平,则沿海百姓无忧。此二事,均为万事之功呀!”唐文郎见朱元璋还在犹豫,郑重地拱手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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