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薛东澜带着随从吴浪,再次来到邓家拜访。
邓老爷得到下人的通知,极尽热情地亲自迎出大门,又热情地把薛东澜一行引进了邓启良的院子。
薛东澜在见到邓启良和沈秋草后,对邓老爷说道:“邓老爷,此次前来尊府,是专程来赔罪的!因为昨日撞伤了沈姑娘,心下愧疚。所以,东澜给邓少爷带来了一些上好的药材。另外,还给沈姑娘送来了治疗头伤的药膏儿。一份心意,还望邓老爷收下。”
邓老爷连声客气,又忙命人把送给邓少爷的这些药材收好,拿给邓夫人安排。
薛东澜让吴浪拿出药膏儿送给秋草,叮嘱秋草怎样换药,并详细告知了一些注意事项。
女孩子还是爱美,拿了药膏儿后,谢过薛大夫,又给邓老爷施了礼,然后便拉着翠萍跑回屋子上药去了。
薛东澜也不与邓启良客气,主动走到邓启良的床前为他诊脉,确认自己昨天所开的方子正对他的病症后,薛东澜满意地笑了。
邓启良看着坐在自己床边风光霁月般的人物,内心泛起了丝丝的酸涩。天晓得,他有多么嫉妒这位大名鼎鼎长相俊朗的名医薛东澜!
掩下自己心中的苦楚,邓启良挣扎着要起身下床,邓老爷连忙上前搀扶儿子。
邓启良被邓老爷扶着走到书桌前坐下,在纸上对薛东澜写道:“薛大夫,我第一次见到您,就觉得和您非常投缘,十分想结交您这位朋友。我有个不情之请,如果您有时间,以后能否经常来我这里,我们一起下下棋,聊聊天。”
见自己儿子这样说,邓老爷不觉面带愧疚和祈求地望向薛东澜。
对于邓启良当着邓老爷的面儿提出这样的要求,薛东澜先是一怔,继而似乎明白了什么,微笑着点头应下。
邓老爷看薛东澜点头应下此事,心下自然是极为高兴。忙托词自己有事,腾出空间让两个年轻人聊天,并且安排跟随的下人在外面听令侍候薛大夫,绝不可马虎怠慢。
邓老爷离开后,邓启良和薛东澜两个人又分别在纸上书写,聊了一会家常,算是对彼此都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当薛东澜看到邓启良有些体力不支时,便立即起身告辞,带着吴浪离开了邓家。
之后的日子,应邓启良之邀,薛东澜果真经常来邓家为邓启良诊治,并且陪他聊天。
邓启良非常主动,他与薛东澜闲聊各种话题,并且强撑着身体与薛东澜下棋、论画,谈古今中外,论诗书礼仪,在细微处仔细观察薛东澜。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邓启良觉得,这位薛东澜不仅学识渊博,而且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好,可谓谦谦君子,光明磊落。
邓启良知道薛东澜一开始是倾慕于秋草的。但是后来,当薛东澜第二次踏入邓家大门,并且在得知秋草的身份后,薛东澜便处处谨慎处理,恪守本分,从不逾矩。
在这一点上,让邓启良感觉很是舒服。
薛东澜去过很多地方,见识颇广。有时候,他们两人坐在一起,用手比划着,用笔交流着,会侃侃而谈一下午。
尽管邓启良有时体力透支,但他仍然强撑着身体与薛东澜交流。
而薛东澜为了照顾邓启良,自己就主动多讲一些。他给邓启良讲他读过的书,还有他去过的一些地方。
为了让邓启良打开心扉,薛东澜给他讲述这些地方的风土人情,人文历史。其中,不仅涵盖医学知识,还包括当地的民俗,甚至一些村野笑话。
因为他们所谈的话题非常宽泛,又非常有趣,有时引得秋草和翠萍两人都忍不住坐下来参与其中,细细地聆听。
而邓启良从不打断薛东澜,有时往往还会主动提问,甚至抛出话题,目的就是想从他们的谈话中,品读薛东澜的人品、修养以及他做人处事的理念。
结果交流越多,邓启良发现自己越发喜欢薛东澜。薛东澜看待问题的观点大胆而新颖,说话往往能剖析透辟,切中关键。
因为薛东澜的广见卓识,邓启良感觉仿佛有人给自己打开了一扇窗,让自己看到了外面未知的世界。
渐渐的,邓启良把薛东澜视成亦师亦友,两人之间竟然相处得非常融洽。
而薛东澜,在初次登门给邓启良诊治之后,他便断定这个少年会不久于人世,这让他感到非常惋惜。
他知道这位少年先天不足,因为这种先天造成的原因,让这位外表温润腼腆的少年,内心敏感多思且焦虑忧愁,从而更加加剧了他的病情。
基于此,在第二日他再次拜访邓家时,便主动开解于他。没想到,这位少年温和地微笑着,竟然主动邀请他常来邓家坐客。
薛东澜惊诧于这位少年的邀请,而在以后相处的日子里,薛东澜更惊诧于一个未出过几次门儿的少年,他的知识面儿竟然很广,有些观点还比较独特,自是有一番独到的见解。
于是,薛东澜就经常主动去邓家,他想用自己微薄的医术和善意的劝导来延长这个少年的生命。
他每每都会叮嘱秋草和翠萍,及时清洁室内卫生,开窗通风换气。并且让她们用藿香、佩兰、白芷、独活、荆芥等草药熏蒸屋子,用这些芳香之气驱除湿邪之气,以免传播病气于他人。
只是在他与邓启良接触之中,每当发现邓启良很疲劳的时候,薛东澜便会主动提出离开。
但是,让薛东澜颇费思量的是,这位邓少爷却总是不顾自己的病体,找出各种理由和话题一再挽留于他。
没办法,薛东澜只好主动地在纸上写写画画,讲一些奇怪的人文地理,地域特色,包括风土人情,尽量逗得他们主仆几人笑一笑,尽力开解这位少年敏感的内心。
现在,可以说,薛东澜在心理上,基本已经把这位温和的少年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邓启良主动支开了秋草和翠萍。正当薛东澜感到纳闷的时候,便见邓启良强撑着身体去自己身后的箱子里取出来一幅画儿。
邓启良慢慢起身走到书桌边儿,轻咳着在桌子上展开了画轴儿。这幅画,虽然说画技还不是很成熟,但能看得出画画儿之人颇为用心,画儿装裱得也很精美。
画面展开,上面的标题很是醒目—“花海起舞图”。
画儿中有一片火红的花海,有个美丽的女孩子正沉醉其中,在花海中翩翩起舞,满脸的阳光,灿烂地欢笑着。
邓启良在旁边的白纸上写道:“薛大夫,我给您讲一下这幅画儿的故事。”
见薛东澜点头,他换了张纸,继续写道,“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陪着父亲在亲戚家吃完酒席后,坐着马车往回赶。
“秋日暖暖的阳光下,一个女孩子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裙子,阳光洒在她的脸和她的发梢上熠熠生辉,她轻盈地在那片火红的花海中飞舞着,旋转着……。
“她的脸庞白净清纯,时而浅笑嫣然,时而放声欢笑。虽然我听不到,但我能感觉得到,她的笑声一定清脆如银铃一般。她的裙角飞扬,身姿飘忽,宛若一个落入花海中的仙子。我看得陶醉了,生平第一次!
“我喜欢画画儿,那时也没有想太多,只想让这一刻停留在我的记忆里,牢牢记住这美好的一幕,把那个女孩儿和那片花海留在自己的画儿里。但是我却忽略了身旁父亲的神情。
“回家之后,我就把这记忆中的一幕作了一幅画儿,并且拟了个标题—‘花海起舞图’,想画好之后,把这幅画珍藏起来。
“没想到,后来父亲打听到了那户人家,并且下了重礼要聘那个女孩子进门儿,说是冲冲喜气儿,我的病兴许就好了。
“得到消息的我,一连好些天忽儿高兴,忽儿担忧,不知为什么,就连睡觉我都会突然从梦中惊醒。彩礼送出后,我的担忧果然成了真。
“事情的结果甚至比我担忧的还要可怕。那个女孩子投了井,听说死得非常凄惨,一个美丽如仙子般的女孩子就这样因为我而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的心沉痛无比,深深的自责,无比的愧疚。我是有罪的!我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无能。从那一刻起,我对自己的病体彻骨的痛恨。trip118.com
“我再也不敢看这幅“花海起舞图”,并且把它束之高阁。之后,此事就一直在我的心中滴血,烙印在了我的心里,成了我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现在,我把这幅图送给您,请您代为保管。如果我离开这人世间,请您把它交到秋草的手上。并且告诉秋草,画中之人便是她的二姐沈秋叶,是我心里一直喜欢的人,是永远驻在我心中的人。
“秋草在邓家,即便我总是时时处处地照拂于她,也全是因为我愧对她的二姐沈秋叶,我只是尽了对一个已故故人所亏欠的责任。”
写到这里,邓启良闭上了眼睛,强压住自己内心的痛苦,然后继续写道:“我离开以后,请秋草走好以后的路。是我对不起她们姐妹两个,请她原谅我这个罪人!”
当看着邓启良写下这些话,站在旁边儿的薛东澜,心中已然非常震惊!
他没有想到,邓启良和秋草姐妹之间还有这样一个故事。更没想到,这位敏感的少年会感知自己的生命不久于人世,并把这样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他。
邓启良看着薛东澜满脸惊诧的表情,对薛东澜比划道:“薛大夫,我走后,我的母亲和我的家族不会轻易放过秋草,求您一定帮帮她!如果您能把她带走,离开邓家这是非之地,即便我长眠于地下,也对您感激不尽!”
面对死亡,面对这位温润而敏感少年的委托,薛东澜心中震撼之余,着实无法开口残忍地拒绝。
表达完这些,邓启良瞪大了乌青的双眼紧张地看着薛东澜,担心薛东澜会当面拒绝他。
许久,当薛东澜点下头的那一刻,邓启良发自内心地笑了,露出了白白的贝齿,这是他久病苍白的脸上难得的笑容。
邓启良把自己刚刚写下的那一沓白纸叠好,和这幅画儿一并装到了旁边的木匣子里,双手捧着郑重地交到了薛东澜的手里。
薛东澜也双手接过,仿似从这个少年手中接过千斤重担。
薛东澜知道邓启良是喜欢沈秋草的。这个少年把秋草放到了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小心地呵护着。但让薛东澜没想到的是,邓启良会用这样一种方式,这样一个凄婉的故事来拒绝秋草,甚至是让秋草就此死心。
这让薛东澜颇感意外,同时也为这位少年的慈悲和善良而感动。
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薛东澜了解到了秋草的出身,更了解到她在这个家里的不易。
如果说刚开始他只是被沈秋草的外表所吸引。那么现在,更吸引他的是这个女孩子的不屈和执着。
她细心地照顾多病的少爷,努力地学画儿读书,从不懈怠。尤其是每每遇到邓夫人严苛地指责和白眼时,她都坚强地隐忍,用微笑从容地面对一切。
这样一个外表冷傲,内心柔软的女孩子,真的是强烈地吸引了他。
薛东澜觉得,既然自己已经答应了邓启良,那么,他一定会尽力来帮助他们,帮助这个少年完成他人生中最后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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