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恪与傅玄策对视一眼。
人,应该有追求自由贸易的权利。
你吕宋不自由,那就帮你自由自由。
“四个月吧,吕宋这地界,太热了。”
“六月之前,朕要回琼州。”
“看看昭武年间的第一次科举,能够为朝廷带来什么人才。”
“正好,殿试过后,也差不多到了秋收。”
“堪堪也能算作修生养息了两年,也是时候继续殴打东胡人了。”
刘恪稍微盘算了一下。
昭武元年收复了琼州,夺回夷州主权,元年末、二年初的时候,又收复了交州。
昭武二年上半年,爆锤乞颜部二十万大军,光速收复高州。
之后就开始修生养息,搞生态调查。
如今已经是昭武三年初春。
其实速度已经很快了,就是南北转进,出海巡航,在路上着实花费了不少时间。
可以说,自他登基以来,整个大汉朝廷,没有一日懈怠过,才能有这样的效率。
也多亏了后方,名声不显的萧元常。
如果顺利的话,昭武三年中旬搞定吕宋,弄来大笔钱粮,再把吕宋的金矿给搜刮一番。
再加上去岁和今年的产粮,算上股筹,差不多足够北伐一阵子。
至于能打到什么地方,还有些说不准。
得看好大儿给不给力。
无论是以江东的钱粮,偷摸着供应汉军,还是让其以东胡八部之一的名头,暗地里搞事,都能有极大帮助。
“还是慢了.”
钱粮是有了,但筹措粮草,调度兵马,传递情报,都得花时间。
“官道还是不够快,有铁路什么的就好了。”
刘恪想了想。
他知道世家大族的想法,恨不得把他这个皇帝,当成吉祥物。
天天拿根绳子,拴在船上。
要是绳子有够长,他们非得把绳子从都城牵到海上不可。
虽说这个想法,有点异想天开。
但给了刘恪一些启发。
“海上很难操作,绳子落在海里,很容易松散、断了。”
“如果是陆地上呢?”
刘恪觉得,有一定操作空间。
设置驿站之类的东西,将绳子连接在各个要地,埋在地里。
然后把驴车给栓上。
这绳子,就相当于变成了轨道,驴车,则变成了高铁。
总之,速度肯定会大幅提升。
而且众所周知,驴的耐力,比马要好。
能不能进行大宗货物运输,还不清楚。
至少情报传递方面,速度肯定会更快。
他在高州,对付乞颜思烈、乞颜大显等人,其实就是打的情报战,占据了情报优势。
“就是一天到晚,绑着根绳子挺抽象的。”
“可以考虑,但得看看,能不能找着什么替代品。”
刘恪放下不知道飞到哪儿去的思绪,转而看向热热闹闹的船上。
先把吕宋搞定,再考虑后面的事情。
“设宴,朕要款待普里戈,还有他手底下的吕宋将士们。”
虽说一路下南洋,没有找着先帝的尸体,如今已经是昭武三年,可以确定先帝是死翘翘了。
但皇帝不在,没人敢开席。
因而一直等到了刘恪回到港口,众人才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不必拘束,都放开些。”
刘恪坐在上首,已经从常服换成了龙袍,显得庄严威武。
世家大族,则是列在下首。
尽管他们听到普里戈所言,罗舍王对商业的限制,心中很是不快。
但仍旧神态庄重恭敬,时不时微微点头,以示对皇帝的恭敬。
你限制归限制,但我们可以强行打破限制嘛!
不少人,心中都对大汉水师为何会受他们雇佣,远洋来此,有了些明悟。
再说了,皇帝要是无故对吕宋用兵,亏欠的是大汉的名声,丢的是朝廷的颜面。
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有钱挣就好了!
你皇帝要生态调查,要他们多缴纳税赋,想用开海带来的经济收益来找补回来,那总得出出血不是?
普里戈带着将士们,受邀赴宴。
看得出来,这两千吕宋将士,都是精锐。
个个步伐稳健,身姿笔直。
同时又显得不卑不亢,行至刘恪面前时,还会弯腰行着吕宋的礼。
双方就积极推动文化交流与贸易往来,与周边国家保持友好合作,进行了一番深入交流。
那些世家子弟,还真是交流方面的天才。
接人待物都有一手。
尤其是吕宋这种,礼制不怎么严肃的地方。
汉人那一板一眼的动作,煞有介事的举杯、持筷,都让这群吕宋土鳖,颇为惊异。
繁琐,是繁琐了点。
但有逼格啊!
而且对方这么做,确实能让他们感受到什么叫“以礼相待”!
傅玄策在普里戈身边作陪。
一则是,为了显示大汉对吕宋的尊重,你是吕宋重臣,我们这边,也排个大汉重臣陪同。
二则是,练一练吕宋土话。
毕竟他还要做些拱火的工作。
吕宋把门关上了,大汉要怎么进去呢?
当然是他们自家人闹了起来,不小心点着了屋子。
大汉就能名正言顺,把门踹开救火了。
至于屋主人会变成谁,那不重要哦。
普里戈对大汉的文化,有些好奇,尤其是见着船只上,都养着鸡,更是不解,便问道:
“傅大人,你们的船上,为何还要养鸡?”
“鸡啊?”
傅玄策举杯酣饮一口,道:
“当今陛下乳名雉儿,咱们养鸡,就是要将陛下放在心里。”
“而且这鸡,还挺好玩儿的。”
“我乘坐的那艘船上,就有一只老母鸡,下了一窝小鸡。”
“刚一个月那会儿,我就拿在手里玩儿,结果那老母鸡追着我手啄。”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手上有点刺疼。”
“不过那老母鸡,后来不知道怎么死了。”
一边的何洪听见了,白了傅玄策一眼:
“都到你肚子里了,还不知道怎么死了?”
这是私吞公物,损公肥私,傅玄策真该死啊!
“呵呵。”
傅玄策呵呵一笑,不跟何洪一般见识,反而拿过一只烤鸡,对普里戈道:
“你要不要来一只?”
普里戈愣了愣,他对汉话只是略懂略懂,一通话语下来,只听了大概。
好像是请他吃鸡?
普里戈正要伸手接过,却不想傅玄策又把手收回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了一口:
“看来你们吕宋人,不是很喜欢吃鸡。”
“那我就代劳了。”
傅玄策身体力行证明着他对皇帝的忠诚。
直接将鸡放在了胃里,保护了起来。
“不,不是.”
普里戈是个老实人,赶忙操着那口生疏的汉话,解释着:
“其实我们吕宋人,也吃鸡。”
“港口上应该就有摊贩兜售活鸡。”
作为一个厨子,从专业眼光来看,傅玄策的烤鸡,味道应该不错。
除了香料少了些,应当是美味,他还真想尝一尝。
见普里戈想要吃鸡,何洪连忙给他拦了下了,递上手里的一串:
“吃这个,这个好吃!”
“烤玉米,这作物,还是咱们在夷州发现的。”
“从东边很远的地方,跨洋而来,现在也就交州种植了一些,稀罕的很!”
普里戈看何洪一阵手舞足蹈,大概看明白了意思,看着那串黄橙橙的东西,道:
“我在渤泥岛上见过有人带来这种作物,确实好吃。”
就是抽象了点。
这东西的果,一整个像根粗大的棒子。
烤来吃,也是直接穿上,整个儿烤。
谁踏马是一粒一粒串起来,再烤的??
一根玉米愣是能给他烤出四五十串出来!
嘶.
就连凑过来,准备在普里戈身上,做点文章的刘恪,都被何洪的抠门儿给吓着了。
葛朗台都得自愧弗如。
打川蜀要没有你,成都郡守都不敢开门投降。
搁在玉米晓夫身上,就是只剩下他家里庄园的玉米,压根也不会亏!
刘恪让傅玄策去给普里戈弄点正常烤串,而后拉家常般,道:
“朕听说,你是厨子出身?”
普里戈学着那些世家大族的模样,拱手道:
“是的,我的出身并不好,让陛下见笑了。”
他的模样,有些不自在,也不知是因为不习惯礼节,还是因为出身而自卑。
“庖厨出身,便是不好么?”
刘恪抢过何洪的玉米粒串,边吃边道:
“伊尹便是厨子,但他帮助商汤统一国家,又帮太甲中兴大商,世人尊其为元圣。”
“其人最有名的一句话,便是治大国如烹小鲜。”
“这”
皇帝是用的吕宋土话,普里戈没有沟通障碍,听得清清楚楚。
厨子,竟然能统一国家,还能中兴一个国家?
“治大国如烹小鲜?”
普里戈反复念叨着。
他手底下的那些润来吕宋的汉人,大多出身都不太好。
哪知道这些典故?
没想到,汉文化是如此的博大精深。
普里戈是个上进的人,听着这典故,甘之如饴,求知若渴:
“大汉的贤人,竟还有厨子出身?”
一边的傅玄策,则是用磕磕巴巴的吕宋土话,道:
“春秋时有一厨子,名唤易牙。”
“齐桓公在春秋时是霸主之首,曾“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威名显赫,易牙深得齐桓公的信任。”
“但其晚年却昏庸无道,吃喝玩乐无所不为。”
“齐桓公吃腻了山珍海味,居然异想天开想品尝婴孩之肉。”
“易牙不想做,但不做,便是不忠,随时有杀身之祸。”
“可若是办了,去找别人家的婴儿,必是伤天害理。”
“无奈之余,易牙只好横下心来,将自己的儿子害了。”
普里戈愣了愣,稍微感叹,也有些佩服:
“这易牙,也算得上贤人,即不肯做伤天害理之事,又忠于君主。”
何洪听不懂傅玄策那半生不熟的吕宋土话,但听着了易牙两个字。
人名只能音译。
他又看着普里戈略有佩服的表情,只觉得奇怪。
何洪并非不学无术,出身摆在这里,一些史书,还是看过一些。
易牙是个奸臣啊,投君主所好,烹煮儿子不说,还把君主给饿死了。
傅玄策则是笑眯眯的,继续道:
“同时春秋时年,还有一个吴国名厨,太和公。”
“太和公精通制作水产菜肴,尤以炙鱼闻名天下,尤得吴王姬僚的喜爱。”
“有一名侠士专诸,便在太湖畔拜太和公为师,学做厨师,学艺三月有余,终于把炙鱼手艺学成。”
普里戈连连点头:
“这也是个贤人。”
“身怀绝技,不藏私。”
他对太和公很是佩服,厨子要是有一道出名的菜色,都会藏一手。
不愧是泱泱大汉,历史之中,竟然有这种大胸怀之人。
何洪又是一阵莫名其妙。
好像专诸就是借着太和公这门手艺,直接把吴王姬僚给刺杀了吧?
这几个典故,都挺危险的样子。
刘恪看明白傅玄策的意思。
是打算潜移默化的影响普里戈。
该说不说,历史上造反的厨子,还真不少。
像是厨子兰京,就把高澄剁成了肉酱,使其再也不能和元善见地道私会。
还有个凉王张祚,将同父异母的兄弟的母亲、老婆、女儿三辈照单全收。
得了孟德的病没有孟德的命,跑路的时候,被厨子徐黑所杀。
辽帝耶律璟,有天腹中饥饿,要厨子做饭。
厨子辛古没食材做不了,害怕被报复,一刀给耶律璟捅死了。
还有嘉庆,被生活无望的厨子徐德刺杀,史书记载详细。
只可惜,这次的厨子没有先辈们那么猛,刺杀失败了。
保不齐这几位身上,都有远庖厨的天命,说不准能弄出个一票刺王杀驾的特种厨子。
一番攀谈之后,傅玄策的吕宋土话,又熟练了许多。
就连刘恪都感到颇为惊讶。
这小子搞外交手段,确实有一手的。
就这语言天赋,别人就学不来。
酒至半酣,刘恪忽然让人送来了一箱子丝绸。
席间的气氛,顿时有些变化。https://www.trip118.com
世家子弟,都若有若无的看了过来。
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皇帝亲自行贿啊!
说来,这也是个办法。
毕竟罗舍王远在八打雁,鞭长莫及。
怎么买卖,汉人能卖多少,吕宋人能买什么,都是普里戈负责看管。
如果普里戈睁只眼闭只眼,和他们一起糊弄着罗舍王,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就连何洪的目光,也都落到了普里戈身上。
他馋啊,那一箱子丝绸,怎么就给了个吕宋土鳖呢??
普里戈立时酒醒了几分。
脑门上开始冒汗。
万万没料到,汉人竟然毫不遮掩,贿赂收买人心的手段,竟然如此光明正大。
一箱子在吕宋人心目中,等价于黄金的丝绸,就这么塞过来了。
这也太离谱了吧!
可是都已经到这份上了,一个现实的选择摆在他的面前。
这丝绸该不该要?
普里戈本能的觉察到一丝不妥。
不管他收还是不收,汉人的这个行为,都被所有人看见了。
尤其是席间还有他带着的吕宋将士。
消息必然会传回到八打雁。
他对罗舍王,自然是信任的。
罗舍王不会因此,而怀疑他。
可其他臣子呢?
本就因为罗舍王力排众议,让一个厨子领兵,肩负重任,而心怀不满的那些人,未必不会就此做些什么。
普里戈沉吟再三。
他还是将沉甸甸的箱子,给收了下来。
甚至还打开了箱子,仔细揣摩着丝绸的品质。
见他收了贿赂。
顷刻间。
气氛变得一团和气。
大汉的世家子弟们,露出了笑容。
原来吕宋人,顶不住金钱攻势啊!
这手段,他们可擅长了!
在大汉,有朝廷在,还有复古的绣衣使监察,他们都有所收敛。
可要在这吕宋
必须让你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阳奉阴违,跑冒滴漏,浑水摸鱼!
今天你收一箱丝绸,明天你就得吐出十箱黄金!
傅玄策脸上的笑容,也真心了许多,忙道:
“来,吃鸡……吃鸡!”
而何洪则是强行扭过了头,撇了撇嘴。
可又斜着眼看了过来,直勾勾盯着箱子里的丝绸。
虽说他也知道其中奥妙,但别说出一箱丝绸赚十箱黄金,要他出个箱子,都舍不得。
而普里戈这时,已经将箱子合上。
“可有纸笔?”
吕宋有自己的文化,也有自己的文字。
改良于被称为拜巴因字的古字体,现在因为吕宋出于渤泥岛,因而,便叫做渤泥字。
立时,便有人送来了纸笔。
普里戈拿着纸笔,手上忽然顿了顿。
大汉,确实发达。
这纸笔,比之吕宋的纸笔,好了太多。
哪怕汉人的商队,只是将纸笔拿来售卖,就能赚取不少黄金。
他没什么大局观,也不像罗舍王想的那么长远。
可也知道,汉人商队赚了钱,吕宋自己的商人,就会少挣钱。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普里戈将面前的碗筷一推。
将纸摆好。
稍一沉吟,便写下了一行让人看不懂的字迹。
一边写,一边用那生疏汉话,解释着:
“立票人普里戈,借到大汉一箱丝绸,按月利一分,期至十二月,一并纳还……”
这竟然是一张欠条。
并且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
普里戈不是受贿,是向大汉借了一箱子丝绸。
为期一年。
一年后连本带利一次还清。
还依着汉式字据的形势,签了字,画了押。
普里戈便将欠条,放在了箱子上。
一板一眼,老老实实道:
“既是借款,自然要留下凭据,请陛下收好了。”
何洪早已目瞪口呆,这小子油盐不进,不受贿?
傅玄策也皱了皱眉。
刘恪并不觉得意外,既然罗舍王敢将普里戈派来,那么必然不会这么轻松解决。
“吕宋人竟也是懂得礼节。”
普里戈又微微一笑,继续吃菜。
何洪这狗玩意儿,时不时给他递玉米粒,不接吧,不礼貌,接了吧,又耽误时间,又吃不饱。
好些个世家子弟,也是面面相觑。
想在吕宋经商,还有点难啊。
良久。
普里戈吃好喝好,带着吕宋将士们,告辞离开。
傅玄策看着欠条,道:
“陛下,看来还得花上一些时间。”
刘恪微微一笑,挥了挥手:
“让那些世家子弟,先就着那罗舍王的条文,做些生意,与吕宋人多加接触。”
“也好学学吕宋话。”
“要不了几个月,有的是他们忙的。”
何洪赶忙偷偷的闻着傅玄策:
“陛下是已经有打开吕宋国门的妙计了吗?”
傅玄策笑着道:
“请客,吃饭。”
种子已经埋下了,剩下的,一步步来即可。
“啊?”
还请啊?
钱没挣着几个,光往外花了,你是专门来促进吕宋经济发展的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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