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初到曹县，马车一路行进，还未进城，沿途就能看见不少的百姓在重新搭建房屋，收拾田地，虽然皆是断壁残垣的景象，却让人看到希望。
李东阳不禁感叹刘大夏和李兆的治灾很有成效，李东阳让马车停下，自己则走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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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头带着一个少年，正端着粥往家里赶。
“老人家，能给我看看你的粥吗？”李东阳上前问道。
老头将盖在碗上的树叶子拿掉：“官人您看，我和我孙子都吃过了，这是给我那儿子带的。”
果不其然，这粥里的沙子肉眼可见，李东阳没想到这沙粥之事居然是真的。
“这粥里一直都参沙子吗？”李东阳问道。
老头回道：“是的，侯爷下了令，这救济粮都是参了沙子的。”
李东阳见老头不仅没有不满，反而脸上还洋溢着笑容，好奇道：“如此沙粥，为何百姓还能满足？”
“您不知道，这沙粥好啊。”老头也不多说什么，牵起孙子便转身离去。
沙粥本就让李东阳大吃一惊，这百姓的反应更是让他纳闷，难道这参了沙的粥比不上白粥吗？
再加上一路上看下来，灾区的一切皆是紧紧有条，年轻力壮的都去沿岸修筑长堤，疏通河道，年老的则带着孩子整理田地，这么看来，难道这沙粥真有什么神奇之处？这李兆参的沙子，莫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何鼎见李东阳陷入沉思，喊道：“李大人，咱们还是先进城吧，见了舟山侯自然什么都一清二楚了。”
“这舟山侯当是个奇人。”李东阳自言自语道。
进入曹县，和那些参李兆的折子里所说的流民遍地的景象，完全不同，城内一派生生不息的景象，在朝廷没有派遣新任官员，没有派军队维稳的情况下，居然能做到这个程度，李东阳不得不佩服李兆的手段。
李东阳还未进城时，就有锦衣卫来汇报，此时李兆已经在县衙门口等待。
“李大人，何公公，两位舟车劳顿，不过这里现在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各位，我备了一些清粥小菜，还望两位不要嫌弃。”李兆说道。
李东阳拱拱手：“下官也是受皇上之命，来这里看望一下灾民，侯爷不用如此照顾。”
李兆心道，这李东阳倒是会说话，只字不提是来查沙粥一事的，不愧是日后要继任首辅的人，城府还是很深。
李东阳现在看来仕途还算不错，但实际上李东阳升迁很不顺利，基本上是九年任满一迁，而且做了很长时间的侍讲学士。
李东阳在继任内阁首辅之后，几乎是秉承了徐溥的政治路线，在朝堂上更多采取的忍让的态度，不管和士林还是宦官、外戚等都相处都还算不错，在政治上没有明确的个人主张，特别是在正德年间被世人讥为“伴食宰相”。
这伴食宰相可不是什么好称呼，几乎就是明摆着在说李东阳没有能力。但即便如此，李东阳在位期间却没有迫害过任何一个人，也没有打压任何一方势力，在孝宗和武宗的交汇期，李东阳能稳住局面，已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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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兆顿了顿，朝李东阳道：“李大人所见灾民，可因这沙粥而食不果腹？”
“不然，灾民们都很感激侯爷。”李东阳说出自己的疑问：“难道灾民都喜欢吃沙粥？”
李兆摇摇头：“没有人喜欢吃沙粥，但这沙粥对眼下的情况，却是一剂良药。”
“愿闻侯爷高见。”李东阳直起身子，认真的问道。
李兆这个做法也不是他创的，而是后世几百年的另一个官员赈灾的手段，而这个官员可不是什么好人，而是历史上著名的贪官权臣，和珅！
和大人在赈灾之时，便是往救济粮里参沙子，这番做派，再加上和珅的口碑本就不好，差点就让乾隆老爷子要把他办了，但经过和珅治理后的灾区，却是在短时间内稳定下来，这就说明，和珅不是在无的放矢。
李兆解释道：“这领粮的人里面，有灾民，也有贼眉鼠眼想要捡便宜的人，但从他们的衣服上，你根本分不出谁是灾民，这样一来，救济粮一半就吃不到灾民的嘴里。”
李东阳心里豁然开朗，接着李兆的话说道：“真正困顿的灾民不会介意救命口粮中，掺杂了几粒沙子。但想要浑水摸鱼的饱暖之人却会嫌弃这碗“不干净”的粥，这样一来，排队领粥的灾民就可以甄别。”
李兆点头，这李东阳果然不是无能之辈，这不是一点就通吗！
以后世经济学的方法来看和珅的赈灾手段，米粥中掺沙，是为了精确定位受灾群众，让不同程度受饿的饥民进行自我分流。摊薄赈济力度而相应的扩大赈济面，达到最大面积施救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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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当于用最小的代价，达到了最大化的赈灾效果。
“侯爷杂家就说嘛，您绝对不会做蠢事，您这么做肯定有道理，陛下也是相信您的。”何鼎夸赞道。
李兆接着说道：“真正遭遇大灾穷途末路的灾民们，是不会在乎粥里是否有沙子的。他们只会在意自己能不能分得这碗救命的粮食，能不能存活下去。而且灾民长期不曾进食，若是一时间吃进大量粮食，还会撑破他们的胃，加入沙子后，他们便不得不细嚼慢咽，这样也能减少二次死亡的可能。”www.trip118.com
听完李兆的解释，李东阳心中大受震惊，这可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手段，而且这么看来，李兆的方法确实是一石二鸟。
李东阳愣愣的看着李兆，心里道，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怎么能有如此主意？这李兆难道真是什么天上的文曲星转世？
李兆见李东阳有些出神，提高声音：“李大人，您的粥凉了！”
李东阳回过神来，端起手里的碗，朝李兆说道：“此番听完侯爷的方法，宾之很是受用，这不是在朝堂上就能学的手段，宾之以粥代酒，替灾区百姓谢谢侯爷。”
李兆连忙摆手：“李大人言重了，我不过是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李东阳认真的道：“我即可写信回惊，将这里的事情一并呈报皇上，那些想要陷害侯爷的宵小之辈，我看谁人还敢说什么。”
“那就多谢李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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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兆看似无意的朝李东阳问道：“李大人，可曾想过要入阁啊。”
“下官未曾想过，下官的资历自是不能入阁。”李东阳有些惶恐，面对李兆突然的发问，而且还是这么尖锐的问题，饶是李东阳也没有心理准备。
“以我看来，今岁李大人能做会试主考，最晚明年便能入六部，至少也得是个内阁观政。”李兆笑道。
李东阳只得回道：“下官和侯爷一样，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能做到哪一步，皆是看皇上。”
“李大人不用想太多，我只是随口说说。”李兆接着又道：“眼下李大人的机会还是在徐首辅的手上，李大人自要好好站队。”
李兆朝何鼎说道：“何公公，我想起来了，我准备好了一份人参皂苷在后院，那个谁！陪何公公去取。”
何鼎哪里不明白李兆的意思，明显是要把自己支开，但何鼎也很知趣，放下碗便跟着一个锦衣卫离开。
李兆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李大人，这是我老师给您的一份礼物，不算什么厚礼，不过在首辅那里，也算是个交待。”
此番李东阳前来查沙粥，李兆早已知情是徐溥授意的，这明摆着是要敲打刘大夏做事情不顾及内阁，而自己眼下沙粥一事本就是为了赈灾，如此一来，徐溥也就没有达成敲打刘大夏的效果。
而这封信，正是李兆与刘大夏多番考虑后，才写下的，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向徐溥致歉，这是相当于把刘大夏的脸皮拿来给李东阳送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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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兆说道：“这封信带回去给首辅，就说是李大人和家师商量过后，家师才动笔写下的，这样李大人就算有个交代了。”
李东阳即便没有拆开看信，却也大致猜到了信中的内容，一时间颇为惊讶，刘大夏是什么人？这可是两朝老臣，而且政绩显赫，让刘大夏这样的人物卖面子给自己，这种事情李东阳却是不敢想，至少眼下这个阶段的李东阳是完全不够资格。
李东阳接过信：“宾之谢过刘大人和侯爷。”
“不过是顺水人情罢了，家师对李大人评价颇高，自然是想帮李大人一把。”李兆并不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捞，在他看来，刘大夏得到李东阳的人情，日后比自己更好用。
历史上的刘大夏虽然最后位居兵部尚书，深得孝宗重用，但终究是没有进入内阁，而李兆需要的，是刘大夏进入内阁，他需要刘大夏能给他更大的助力，这份助力必须是来自明朝除了皇帝以外，明朝最大的政治核心，内阁！
李东阳就是李兆替刘大夏在内阁之路上，落下的第一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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