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国大军驻扎在饶城外，今晚，夜霆骁和风千雪决定在营帐里举办庆功宴。
原本饶城郡守想要在城里设宴，但饶城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宫殿去招待全军将士。
而夜霆骁与风千雪希望每一名士兵都能得到犒赏，所以他们决定把庆功宴设在军营之中。
一整天，夜霆骁与风千雪都在忙活，他们从饶城里牵来了大量的牛羊，烹羊宰牛，为晚上的庆功宴做准备。
在军营里设宴不比在宫殿里，虽然也是大鱼大肉，但食物并没有那么精致。
不过风千雪却很喜欢这种和弟兄们一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感觉——
畅快又自由。
天色渐暗，庆功宴即将开始，风千雪与夜霆骁暂时分开，独自一人回营帐拿调味料。
他弯着腰，刚把各种各样的调味料装好，突然察觉到身后有人。
这人悄无声息地进了他的营帐，似乎是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但当然，这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扭头看去，琉璃般浅蓝色眸子里映出了一抹绛色身影。
风千雪转过身，与陆清书面对面。
许久未见，陆清书脸色变得有点苍白，不过看他的眼神却比从前要冰冷许多。
在风千雪的印象中，陆清书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虽然这礼貌有可能只是一种伪装。
而现在，陆清书似乎连这份伪装都不想要了，注视他的目光带刺，仿佛同他有刻骨仇恨。
“你不好奇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下巴微微地向上抬起，陆清书颐指气使地问风千雪。
风千雪神情淡漠，微微一笑。
这云淡风轻的反应让陆清书眉头紧皱。
仿佛在说他是否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风千雪都毫不关心。
“你有什么话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刚打完一场漂亮的胜仗，风千雪心情正好着，今晚又是与全军将士一同庆祝胜利的庆功宴，他实在不想因陆清书而破坏自己的心情。
陆清书咬咬牙，脸上又绽放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风千雪，我喜欢皇上。”
“我知道。”
“那你可知，皇上他也喜欢我？”
“……”
陆清书这句示威令风千雪神情微变，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不这么认为。”
缩进袖口里的双手握握拳，陆清书薄唇紧抿，片刻，再度开口：“也许你对我的印象不怎么样，但实际上，我对你并无恶意……风千雪，我是在帮你，怕你被皇上的花言巧语给骗了。”https://www.trip118.com
眉梢轻挑，风千雪默不作声，等待陆清书的下文。
“你若识趣，就该彻底远离皇上，最好消失得无影无踪，让皇上这辈子都找不到你。”
陆清书这番话听得风千雪莫名其妙。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陆清书，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人生……我对夜霆骁，不止有儿女私情，更有君臣之义，现在的我，是恭国的武将……”
未来，他还要助夜霆骁征战十国，完成统一大业。
他想要用他这一双拳头守护整个十国所有的百姓。
光是看风千雪的神情，陆清书就能看出风千雪的抱负与拳拳之心，然而他却笑了，笑声清脆。
听到陆清书的笑声，风千雪皱眉头。
“你笑什么？”
“我笑你真是太天真。”
“此话何意？”
“风千雪，我是不知道皇上对你许下了什么诺言，不过你当真以为君无戏言？”
陆清书唇角勾起的弧线满满的全是对风千雪的嘲讽。
“你一心一意想为恭国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可你真的知道皇上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
“皇上他知道你喜欢他，但他的心却在我这里……”陆清书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说的信誓旦旦，“现如今，我重病缠身，解药唯有收藏于焱国皇室的天山雪莲，而焱国皇帝薛白火要你，作为交换天山雪莲的条件。”
“什么？！”风千雪心脏咯噔一跳。
“你以为皇上为什么力排众议突然发兵援助玄国？你以为这场仗为什么偏偏指派你为副将？因为这是皇上给你的最后的施舍。”
“最后的施舍”这几个字就像一颗火雷在风千雪的脑子里轰隆一声炸开。
“你对皇上一往情深，可皇上爱的人却是我。为了我，皇上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薛白火将你送给他……而在那之前，皇上为了让自己不至于亏欠你太多，也是看在你一片痴心的份上，才给了你这点施舍，带你上战场，帮你的故国打赢一场胜仗，以便你能安心地上路。”
陆清书斩钉截铁的每一个字就像钉子，一下一下钉进风千雪的心头。
“我要是你，就要点脸，自己主动离开，总比被自己的心爱之人亲手送给别的男人要强。”
脸颊因耻辱而发烫，风千雪双手紧紧握拳，一言不发地往营帐外走去。
“风千雪，你可以不信我。”
在与陆清书擦肩而过时，陆清书冷冰冰的声音再次灌入他的耳朵里。
“但你一定会后悔。”
无视陆清书，风千雪走出营帐。
外面已经变黑了，头顶黑云密布，不见星月。
晚风沁凉，轻拂额发，风千雪无声做了个深呼吸。
“风大人，你在这里干什么呢？庆功宴就快开始了。”
一名路过的士兵看到风千雪，好奇地问。
“嗯，我这就过去。”风千雪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迈开脚。
脚步变得沉甸甸的，仿佛戴着镣铐。
风千雪的心也像拴了一颗铁球，重于千金。
拼命劝诫自己不要去想陆清书说的那些话，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篝火旁。
被数百名士兵围在正中央，夜霆骁正高高举起酒杯，与众将士一同庆贺此次战争的大获全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全军将士一齐高呼，呼声震耳欲聋，顷刻间淹没了风千雪。
这一瞬间，风千雪觉得自己好渺小，无足轻重。
他默默注视着人群中光彩夺目的夜霆骁，夜霆骁一只手握着酒壶，另一只手端着酒碗，笑容灿烂爽朗，半边脸被篝火照的极亮，反而显得没入阴影中的另外半张脸更加阴暗。
“你一心一意想为恭国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可你真的知道皇上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陆清书的声音猛地在脑海中响起，风千雪浑身一颤。
他了解夜霆骁吗？
扪心自问，风千雪点点头。
他当然了解夜霆骁。
他所了解的夜霆骁，是一个以他为玩物，肆意践踏他的尊严，将他伤得千疮百孔的男人。
风千雪的眼前浮现出曾经与夜霆骁在一起时的一幕幕——
有夜霆骁亲手在他的胸口刺下“骁”字刺青，有夜霆骁让他几次衣衫不整地在人前备受羞辱，有夜霆骁逼迫他自废武功，还有夜霆骁强行玷污他的清白，让他变成一个供夜霆骁发泄的工具……
风千雪本来是憎恨夜霆骁的。
然而……
仙岛之上，夜霆骁为了他，要了薛白火一条手臂。
为了他，将苏小打入冷宫，后来又将苏小发配至良安寺落发为僧。
为了治好他的腿千里迢迢带他去寻冷无言。
与他月下喝酒谈心，倾诉自己的过去。
带他去祭拜自己的亲生母亲。
为了救他孤身涉险，不顾性命，屠尽合欢宗满门。
想尽一切法子帮他恢复武功。
放他自由，让他重回战场，重新做回一名武将。
还曾救济玄国灾民，现如今又御驾亲征，与他一起守护玄国的百姓。
闭上眼，风千雪脑海中陆清书的声音渐渐被夜霆骁所取代。
“阿雪，朕爱你……”
“就像你喜欢朕、爱朕一样，朕也是如此……朕对你……是真心的……”
“朕相信你与钟霖海之间的清白，所以朕希望你也能相信朕……相信朕……”
“朕想和你一起征服这块十国大陆……等朕一统十国，成为这片土地上唯一的帝王之后，你可愿意，这一生，都做朕的大将军？”
睁开眼，风千雪眼中的迷茫与猜忌消失了。
他没道理不相信护过他救过他与他有着肌肤之亲的夜霆骁，而去相信一个外人。
“阿雪！”
看到夜霆骁笑着朝他招手，风千雪也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夜霆骁，我选择相信你。
在心中坚定不移地道出这句话，他迈开脚，穿过人群，走向夜霆骁，与夜霆骁肩并肩站在一起。
“这场仗，朕最要感谢的便是朕的副将风千雪，有他在朕身边，朕才能放手一搏，朕大可以放心地把自己的士兵和后背都交给他……他，是我恭国未来的希望！”
夜霆骁在全军将士的面前毫不吝啬地称赞风千雪，引来阵阵附和的声音。
篝火熊熊燃烧，照亮了风千雪与夜霆骁两个人的脸，两人的脸都热得发红。
“阿雪，这杯酒，朕敬你。”
夜霆骁将手中的酒碗倒满酒，大大方方地递给风千雪。
风千雪将酒碗接过来，一仰脖，将这胜利的玉露琼浆一饮而尽。
他唇角上扬，蓝瞳噙笑，注视着近在眼前的夜霆骁，看着夜霆骁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敛去，一双黑瞳像滴入了墨汁，黑得黯淡无光，冷若冰霜。
突然，一口腥甜从喉咙深处涌出，风千雪连忙捂住自己的嘴，鲜血顺着手心和指缝淌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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