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宫的主人”这几个字就像一道晴天霹雳，霹的风千雪愣在当场，动弹不得。
他离开夜霆骁，时间还不到一年。
与夜霆骁断了书信往来，也才只有两个月。
然而他的寝宫却已经迎来了一位新主人，风千雪不由乱了心境，脑子里一片空白。
见风千雪怔怔的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陆清书上前一步，面带微笑，朝风千雪双手一抱拳，“我已经自报家门了，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我……”
回过神来，风千雪迟疑一下，缓缓道：“我叫……风千雪……”
当陆清书听到风千雪的名字时，脸色明显变了一下，不过这种变化转瞬即逝，很快，他的脸上就恢复了方才的笑容，“原来……你就是那位雪贵妃。”
时隔许久听到这个封号，风千雪突然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雪贵妃……
他现在连自己的寝宫都没有了，还称得上是贵妃吗？
“雪贵妃，我要谢谢你。”
见陆清书又上前一步，风千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怎么，他对这位长相清秀俊俏，气质清新脱俗的男子有种发自本能的警觉和排斥。
“抱歉，是不是我唐突了？”陆清书再次朝风千雪一拱手，“不过，我身为未来的皇后，理应向你道声谢的。”
“未来的……皇后？”风千雪面露惊诧之色。
“嗯。”陆清书大大方方地点点头，“皇上很小的时候便向我许下诺言，说将来会迎娶我做皇后，只是我身子骨弱，先前一直在洛神岛养病，所以才和皇上分开了那么久……”
“……”
“我不在后宫的这段日子里，皇上一直坚持给我写信，哪怕后宫佳丽三千，他也从没放在眼里过……那时我还担心没有我陪着，皇上一个人会太孤单太寂寞呢！不过后来我听说，皇上很宠幸你，有你代替我陪着皇上，我也就放心多了。”
“……”
“我是在两个月前回来的，还以为那个时候我就能见到你，没想到你居然离开后宫快一年了。”
“……”
“现在好了，有我回来服侍皇上，你也就不必觉得一个人伺候皇上负担太重。”
陆清书连珠炮似的说完，试图拉住风千雪的手，但风千雪却倏地将双手背于身后。
愣了一下，陆清书也没多说什么，仍然面带笑容，举止礼貌得体，“雪贵妃，你若不嫌弃的话，在我这宫里用过晚膳后再离开吧！不然的话，进来喝口茶也好啊，皇上昨日刚刚给我送来了御贡茶，很香呢！”
“不用了。”
沉默良久，风千雪轻启薄唇，声音微微颤抖。
“雪贵妃，你真的不必跟我客气。”哪怕风千雪拒绝，陆清书的态度仍然很是热情，“你替我把皇上照顾的那么好，我怎么说也得好好谢谢你……皇上也跟我说了，他说你人很好，虽然是败军之将，却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够了！”
突然，风千雪低吼一声，吓了陆清书一跳。
“抱歉。”朝陆清书拱拱手，风千雪脸色难看，转身迈开脚，健步如飞。
目送风千雪仓皇离去的背影，陆清书扯着嗓子嚷嚷：“雪贵妃，什么时候有空了欢迎你随时到我宫里来坐坐啊！”
尾音在空气中散去，视野里已经没有了风千雪，陆清书双臂抱胸，冷哼一声，眼里一片凶狠。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
入秋了，晚风渐凉，吹得风千雪浑身汗毛倒竖。
他是怎么离开芙蓉宫的，他都不记得。
他的脑海中唯有陆清书的话在一遍一遍地回响。
原来，夜霆骁放着后宫如云美男不去临幸的根本原因，是早就心有所属了。
原来，他在瑶池的最后两个月里之所以等不到夜霆骁的书信，是因为夜霆骁的白月光回来了。
两只手紧紧握拳，风千雪咬牙切齿。
那他呢？
他又算什么！
只是这个陆清书的替代品么！
绷紧的指关节泛起一阵青白，风千雪恨不得把手心里的肉掐出血。
“雪贵妃……？”
熟悉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风千雪心脏扑通一跳，转过身。
身前，是一身戎装器宇轩昂的钟霖海。
快一年没见了，钟霖海还是老样子，从头到脚散发出武将的威严霸气，给人一种勇猛果敢信得过的印象。
“真的是你，雪贵妃。”钟霖海迈开脚，走向风千雪。
“不要叫我什么雪贵妃了，直接叫我名字吧！”风千雪朝钟霖海摆摆手，唇角挂着苦笑。
他现在连寝宫都变成别人的东西了，还算什么贵妃？
苦笑变得越来越苦涩，越来越悲惨，风千雪猜想，自己此时笑起来恐怕和哭了差不多吧！
“……风千雪，你武功是不是彻底恢复了？”钟霖海与风千雪肩并肩走在皇宫里的林荫小路上。
“嗯，瑶池的药浴确实很有效。”风千雪点点头。
看着风千雪难看憔悴的脸色，钟霖海张张嘴，一时间找不出更好的话题来。
他之所以和风千雪聊武功，是因为他知道风千雪的武功已经恢复了，唯有聊这个，才会让风千雪的心情好一些。
然而风千雪却兴趣缺缺，看样子并不想深聊这个话题。
走在钟霖海身边，风千雪一言未发。
他看得出来，钟霖海并非偶然经过芙蓉宫附近——
钟霖海是刻意过来的，是受夜霆骁之命刻意来找他的。
由此可见，他的一举一动尽在夜霆骁的掌控之中。
也就是说，夜霆骁是故意不来迎接他回宫，故意不在他面前现身，故意将本是他寝宫的芙蓉宫给那位白月光去住，再故意安排钟霖海为他做向导。
心脏像是被刀子一下一下地捅破，风千雪缓缓停下脚步。
他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胸口撕扯似的疼。
做梦也想不到，他从瑶池回来后，会是这样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
“风千雪，我们就快到了。”
钟霖海小心翼翼的声音令风千雪睁开双眼。
“嗯。”他没有多问，而是继续跟着钟霖海往前走。
他知道，钟霖海是奉命行事，多余的话他若是问了，也只会让钟霖海为难而已。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绕过一排翠竹，一座宫殿映入眼帘。
“这里是……”风千雪仰头。
“这里是夜雪宫，是皇上给你的新寝宫。”钟霖海解释道。
“……夜雪宫……”风千雪轻声呢喃这个名字——这个仿佛将夜霆骁与他的名字合而为一的宫殿名。
“呵……”
听到风千雪发笑，钟霖海剑眉紧锁。
风千雪这声笑，既是冷笑，更是自嘲的笑。
“风千雪，你……”
“夜霆骁他何必多此一举呢！干脆把我打入冷宫不是更好？”
“不是的……”钟霖海连忙慌慌张张地解释，“皇上他不是这个意思……对皇上而言，你仍是贵妃，是他非常重要之人，只不过……”
风千雪看到钟霖海深深地低下头，欲言又止，“只不过……我听说陆清书他……是皇上儿时的救命恩人，他刚入宫，说是住不惯其他地方，便向皇上要了芙蓉宫作为寝宫……”
“无妨。”风千雪朝钟霖海一摆手，“你不必替夜霆骁解释，连笼子我都住过，这里难不成还会比笼子更差？”
说完，风千雪迈开脚，走进了夜雪宫里。
夜雪宫和芙蓉宫相比，不如芙蓉宫大，也不如芙蓉宫那般金碧辉煌。
毕竟当初，芙蓉宫是仅次于东宫的宫殿，连苏小都眼红。
可是夜雪宫的布置和氛围却更有古色古香清幽恬静的味道，更符合风千雪的审美。
风千雪不想去想这些匠心独运的布置是否是夜霆骁精心为他准备的。
想这些做什么呢？
在瑶池的日日夜夜，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夜霆骁。
他想着夜霆骁对他那些点点滴滴的好。
虽然他与夜霆骁的初遇不算美好，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是从算计、强迫开始的。
但风千雪始终坚信，在他与夜霆骁的相处中，是有真心的。
他有真心。
夜霆骁也有。
所以夜霆骁护他，救他，不顾生死，不惜代价。
他被打动了。
先输了身体，又输了心。
他爱上了夜霆骁。
与夜霆骁分别，独自一人留在瑶池，时间越是久，他就越是想念夜霆骁，就越是意识到自己对夜霆骁的感情。
这份感情像火焰，越烧越旺，炙烤着他的身心，令他辗转难眠。
他以为，夜霆骁也和他一样。
突然，一股剧痛袭击左胸，风千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某种超出寻常的力量扭曲，疼得他弓起身子。
“你怎么了？”钟霖海下意识扶住风千雪。
风千雪的身体在颤抖，脸色也白得骇人。
“风千雪……”
“我没事。”风千雪轻轻推开钟霖海，喃喃地强调：“我没事……”
钟霖海看出风千雪在逞强，可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风千雪。
夜霆骁给他的命令，只是让他护送风千雪到夜雪宫即可。
可他却跟着风千雪走了进来，一直陪风千雪走到了寝殿。
“天色不早了，你今晚就早点休息吧！”钟霖海说完这句话后，迟疑片刻，又追加了一句：“不要胡思乱想。”
风千雪一愣，苦笑着点点头，“嗯。”
看样子，连钟霖海都看出来他是被夜霆骁给抛弃了。
“钟霖海，多谢。”风千雪朝钟霖海双手一抱拳。
不管钟霖海是否受命于夜霆骁，至少有钟霖海陪着，他的心情能稍微平静一些。
此时，夜色渐深，乌云蔽月。
和风千雪寒暄了几句后，钟霖海离开了夜雪宫。
偌大的宫殿里，除了几名像摆设的下人，就唯有风千雪一人。
风千雪进了寝殿，看着空旷的四周，突然间体会到了那些被关在深宫大院之中不得宠的女子的悲哀与凄凉。
“一生一世一双人……”
对着凉丝丝的空气，风千雪自言自语。
他想到了少年时期和傅瑛一起习武时曾说过的话。
那时傅瑛说笑地问他，将来想娶几个媳妇，万一几个老婆为了他争风吃醋他该怎么办，风千雪笑道：“一生一世一双人……能够和唯一那个自己真心相爱的人白头偕老相伴一生，足矣。”
风千雪本以为，夜霆骁便是那个能和他长相厮守的人。
谁料……
“我真是个笑话啊！”五指大张开，风千雪用力按住钝痛的额角，雪白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
亥时，芙蓉宫灯火通明。
“皇上驾到——”
听到张公公的喊声，早早就打扮好的陆清书笑着走向宫门口迎接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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