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霆骁的脚步，台阶下，一身白衣的男子悠然转身，不经意抬起头。
四目相对，夜霆骁身子一震。
阿雪看到他了！
晶莹剔透的琉璃蓝瞳骤然缩紧，夜霆骁看到风千雪眼底有一抹惊愕一闪即逝。
不是幻觉！
他幻觉中的风千雪，绝没有现在这般真实的反应。
阿雪没有死！
他的阿雪没有死！！
夜霆骁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鼻尖发酸，想哭的冲动令他狠狠咬住下嘴唇。
阿雪阿雪阿雪……
不停地在心中呼唤风千雪的名字，夜霆骁终于走下祭坛，站在了风千雪面前。
两人距离大约几步远，夜霆骁不知怎么，不敢继续往前走了。
时隔五年，风千雪还是他印象中那个惊为天人的风千雪。
不过仔细看去，多多少少能够看到岁月在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留下的不轻不重的痕迹。
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夜霆骁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身体也热的惊人。
“……阿雪……”
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激动，可夜霆骁难以自控，一开口，声音更是抖得厉害。
风千雪唇角上扬，微微一笑。
这笑容，五年来只在夜霆骁的梦境与幻觉中出现过。
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夜霆骁不想再压抑自己了。
他的阿雪没有死，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这难道不值得他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吗？
“阿雪！”
不假思索，夜霆骁一个箭步冲向风千雪，张开双臂。m.trip118.com
风千雪也在同一时间迈开脚，迎着夜霆骁走了过去。
充满爱意的拥抱扑了个空，风千雪与夜霆骁擦肩而过，夜霆骁一愣，猛地转身，看到风千雪径直走向他的身后。
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年纪轻轻相貌堂堂的男子。
男子一看就出身富贵人家，头戴鎏金珍珠白玉冠，身穿北国玉绢堂的玲珑彩缎，手中折扇上的鸳鸯图乃是大画家张岭所画。
风千雪来到这名男子身前，将手中的衣物递了过去。
“喏，你要的东西。”
“辛苦雪儿啦！”
“法事不是要开始了么，你不上去？”
“我一个人会怕耶，雪儿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休想。”
风千雪莞尔一笑，笑靥如花。
夜霆骁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风千雪与另一男子有说有笑，全身僵直，血液倒流。
“快点上去吧，延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风千雪拍拍杨云凌的肩膀，转身刚要离开。
“阿雪！”
迈出去的脚顿了一下，风千雪没有扭头，但杨云凌扭头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一身黑衣一头白发的中年男子，这男子容貌俊美，气场非凡，然而杨云凌刚见到他就皱起眉头，变了脸色。
“不是吧不是吧，都说今天是黄道吉日，可这摆明了不宜出行嘛！”一边说，杨云凌一边抬手搂住风千雪的肩膀，“真是触霉头……我看法事还是改天吧，雪儿，我们走！”
见对方要走，夜霆骁连忙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风千雪有意别开脸，似是不想与他目光交汇，而站在风千雪旁边搂着风千雪肩膀的男子则双目灼灼地瞪着他，仿佛与他有刻骨仇恨。
三人相顾无言，半晌，夜霆骁先开口：“阿雪……是我，夜霆骁……”
“嗯，我知道。”风千雪点点头。
虽然时隔五年，他老了，夜霆骁也老了，而且还变成了一头白发，但他不至于连夜霆骁都认不出来。
“我说你这人要不要点脸啊？你把雪儿害得那么惨，现在居然还敢恬不知耻地出现在他面前？我要是你啊，我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还能给这世间节省点粮食和布料……”
“你是何人？”
夜霆骁懒得听对方聒噪，冷冰冰地质问道。
“我？”杨云凌啪的一声将折扇打开，扇了扇风，“你不配知道。”
夜霆骁眼神一冷，若非看在这男子是风千雪朋友的份上，他恐怕早就动手了。
“云凌……”
这时，风千雪开了口，声音清冷又有几分无奈，“你去做法事吧！为了这天，你不是排队等了很久，还花了不少银子么，你看僧人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可是……”
“快去吧！”
在风千雪的催促下，杨云凌只好不情不愿地从风千雪的身边离开，走上祭坛。
暖风拂面，额发飘扬，风千雪与夜霆骁面对面，听着四周围三千僧侣念起大悲咒。
身处梵音寺，渡魂殿，听着大悲咒，即便不想也会情不自禁地受到佛法感染，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参透了万事万物的本质，变得大彻大悟。
家国天下如沧海一粟，恩怨情仇似一场笑谈。
风千雪神色平静，内心也静若止水。
他有想过或许某一天，他还会见到夜霆骁，不过他没想过两人的重逢居然来得这么快，而且这么突然。
“阿雪……”
此刻，旁边没有外人，夜霆骁觉得自己终于能好好地和风千雪说说话了。
千言万语汇聚到嘴边，可一时间，他竟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不知道你还活着……”
“所以你是巴不得我死了？”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夜霆骁用力摇头，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口拙的人，然而现在，他却磕磕巴巴，说不明白话。
“在药人谷谷底，我找到了……找到了一个胸口刻有骁字面目全非的尸体，我还以为……”
五年前那一幕，夜霆骁不想去回想。
当时他以为那是风千雪，痛不欲生。
听了夜霆骁的话，风千雪脸上不见一丝意外。
因为那尸体原本就是他选的，和他身形相近，而那尸体胸口上的骁字，也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夜霆骁把那尸体误当成是他，倒是遂了他的愿。
五年来，风千雪就算不刻意打听，多多少少也会听到些流言蜚语，所以对于夜霆骁的事，他不至于说是了如指掌，但也并非一无所知。
他知道夜霆骁一夜白头，知道夜霆骁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举措，将恭国治理的井井有条。
他还知道夜霆骁立了自己的皇堂侄为太子，由钟霖海辅佐。
至于夜霆骁修炼两仪策的那五年，传言中只是说夜霆骁得到了一本非常厉害的武功秘笈，所以潜心修炼，而并没人知晓夜霆骁闭关修炼的真正目的为何。
不过风千雪得知，夜霆骁有整整五年未离开兽爪谷半步，想来多半是与他有关吧！
虽说夜霆骁的事风千雪有所耳闻，但风千雪从未主动打探过夜霆骁的消息。
既没必要，也没兴趣，更没时间。
“阿雪，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五年多来，你又去了哪里？都在做些什么？为什么不……”
最后的半句话夜霆骁说不出口了。
为什么不来找他？
这种话，他有资格说吗？
看到夜霆骁满面愁容，欲言又止，风千雪反而忍俊不禁，“呵……我是怎么从那么多药人手里活下来的，这五年来又在做些什么……你很好奇？”
“嗯。”夜霆骁刚点头，就看到风千雪倏地敛去唇角的笑。
“可你不配知道。”
冷冰冰的话语一箭穿心，夜霆骁身子一颤。
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话想要和夜霆骁说，风千雪转过身。
“阿雪！”
夜霆骁的手抓住了风千雪的肩膀。
风千雪扭头，蓝瞳如炬，夜霆骁有种自己的手被这视线烧着的错觉，很烫，很痛。
但他还是没有放手。
“阿雪……五年前……我并非真的想把你送给薛白火，我是想……等我拿到天山雪莲就去救你的，我只是没想到薛白火他居然直接把你扔进了药人谷，我……”
“你不必解释这些。”风千雪摇摇头，叹了口气，亲自拿开了夜霆骁扣在他肩头的那只手。
“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要我信你……我信了，所以毫不怀疑地喝下了你给我的那杯庆功酒……”
听着风千雪波澜不惊的话音，夜霆骁就像自己的灵魂在受到抽打一般，心虚又心痛。
“结果你用那杯酒封住了我的经脉，把我送给了我的杀父仇人。”
“阿雪……”
“夜霆骁，你这人刚愎自用，自私自利，满口谎言，你欠陆清书一命，却用我的命来还……”
说到这里，风千雪的语气不免多了一丝愤恨。
五年了，他以为他对夜霆骁的怨已经在时间的长河中化作细沙，渐渐沉淀，殊不知，只需一枚小石子便能将这怨激起千层浪。
不想再继续和夜霆骁纠缠下去，风千雪收拾心情，往后退一步。
“夜霆骁，放过我吧……”
风千雪虚弱清冷的声音令夜霆骁心头一惊。
“阿雪，我……”
“就当你我从未相识过，从此形同陌路，对你我不是都好？”
“不！”
夜霆骁拒绝的很干脆，他拼命摇头，一双黑瞳圆瞪。
“不要……我不要……你好不容易活下来，我们好不容易才重逢，我才不要装作不认识你……我……”
“难不成你还想告诉我你是爱我的？”
风千雪充满讽刺的质问问得夜霆骁哑口无言。
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风千雪无奈地垂下双肩，叹了口气，道：“就算你爱我也没用……我不会再爱你了，不如说……五年前，我也没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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