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蒋冕告假在家,闭门谢客,只令仆役将自己辞官的奏书丢去通政司。蒋阁老欲辞官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堂之上顿时人心思动。
石珤、汪金两人急匆匆赶来蒋府面见蒋冕,却意外得知蒋阁老外出赴宴去了。两人均面面相觑。
蒋冕坐着私家马车,悄悄来到万花楼。推开门之后,只见陈九畴独自坐在雅间中等候。蒋冕赶紧迎上去,拱手笑道:
“禹学恕罪,老夫来迟了。”
“蒋阁老说笑了。”对于蒋冕的邀请,陈九畴十分诧异:“不知阁老相邀,是为何事?”
蒋冕坐下,并不直接回答陈九畴,而是端起茶杯闻了闻,笑道:“上好的碧螺春啊,禹学有心了。”
陈九畴静静坐下,面无表情地说:“还请阁老明示。”
蒋冕长叹一声,放下那杯茶,缓缓道:“今日邀禹学前来,也是为了前番之事向你告罪。先前牟泰诬告于你,本阁并未出手搭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陈九畴心道,果然是来解释前事的,便回道:“往事不堪回首,好在如今在下已经脱罪,还做了朝廷的一品武职,被皇上倚为心腹。过去的事,阁老就不必再提了。”
蒋冕微微一笑,又道:“老夫当初弃你而去,乃是迫不得已。老夫今日邀你前来,却是诚意之举。”
陈九畴点点头道:“之前的事,我都知道了。王琼咄咄逼人,阁老也难以招架,我并不怪阁老,阁老大可放心。”说罢,陈九畴端起茶杯,一口下肚。
蒋冕摇摇头,笑道:“老夫接下来要说的人,并不是王琼。”
陈九畴惊异地望着蒋冕。陷害自己的不就是王琼吗?蒋冕在打什么哑谜?
“还请阁老明示。”
“好吧,既然你不明白,咱们就从牟泰诬告案开始谈起。”蒋冕笑道:“禹学试想,在牟泰诬告案中,除了王琼以外,得利的还有谁?”
陈九畴略一思忖,惊讶道:“皇上?”陈九畴不由凝视着蒋冕,疑惑道:“阁老方才所言迫不得已,难道也与皇上有关?这怎么可能呢?”
蒋冕哈哈大笑。笑罢,蒋冕朝陈九畴赞许地点点头道:“禹学本是聪明人,今日何故装傻?世上哪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凡事都只看你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下多大的决心罢了。老夫当初要是真出手救了你,你就是蒋党的人。老夫不出手救你,你就是皇帝的人。只要抛开立场,朝廷里面,其实也没什么秘密可言。”
陈九畴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不由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一口碧螺春牛饮下肚,陈九畴摇摇头道:
“蒋阁老,皇帝当时不过七岁,他真的懂得如何利用派系矛盾浑水摸鱼吗?你要说是司礼监的魏公公授意,倒还贴切些。”
“有人天生治人,有人天生治于人,更何况是至尊九五,这本来没什么奇怪的。”蒋冕道:“皇帝做对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审时度势,配合老夫打击了王琼而已。至于你陈九畴,也是老夫开给皇帝的一张价码。”
陈九畴怒而起身,沉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蒋冕笑道:“老夫很快就要致仕了。禹学啊,你的麻烦马上就要来了。”
陈九畴心道,蒋冕致仕,自己又能有什么麻烦?
“还请阁老明示。”
蒋冕问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陈九畴眼光灼灼地望着蒋冕,直言不讳道:“在下既是文臣,也是武将,更是帝党!”
蒋冕赞许地点头道:“你很聪明,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外朝唯一真正的帝党。那你可知,你这位帝党,对于皇帝而言,究竟有何用处?”
陈九畴点点头道:“我知道。皇上将来,一定会用我去清查京营。这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
蒋冕站起身来,赞许地看着陈九畴道:“禹学啊,你能看到这一层,就说明你是极有智慧之人。既然你心里明白,就该知道,清查京营,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陈九畴摇摇头道:“陈某当初为官,便立下誓言,上不负朝廷,下不负黎庶。清查京营,也算是陈某的毕生之愿也。”
蒋冕笑道:“世人都说,陈九畴憨直。但你永远不要忘了‘君以此兴,必以此亡’这八个字。历代先皇都遣人去清查京营,他们能查出什么呀?是把占田的勋臣、武将都杀了,还是把逃役的军户强征入伍?”
陈九畴道:“世人都能看出军制之弊,但没有人着手改变,请阁老说说看,这是为何?若任由事态发展,恐怕过不了几年,我大明就无可用之兵了。”
蒋冕笑道:“查是当然要查,但也要看是怎么个查法。若照你陈九畴的查法,待京营事了,既是你名垂青史之日,也是你人头落地之时。那么多武勋家破人亡,你还想安坐钓鱼台,继续当你的绍治名臣?”
陈九畴面上有些不耐烦:“阁老今日相邀,就是为了跟陈某说这些?”
“当然不止是说这些。”蒋冕道:“今日邀你前来,乃是为你指一条生路!”
“生路?”陈九畴吃了一惊。
蒋冕解释道:“武定侯郭勋的位置,本是老夫安排的。皇帝无人可用,不得不从。可郭勋此人,野心不小,京营的事,他靠不住。兵部尚书翟銮资历尚浅,他也做不了这件大事,况且,他一个文臣,又岂会乐见皇帝真的掌控了京营?”
“阁老有何高见?”陈九畴拱手问道。
“这件事,还是得由你陈九畴去做。”蒋冕笑道:“但你陈九畴想做成这件大事,需要找一个帮手方能成功。”
“谁?”
“杨一清。”
陈九畴惊讶道:“杨一清?他会帮我清理京营?”
蒋冕点点头道:“他当然会帮皇帝清理京营。老夫一去,石珤必然入阁,可惜石珤为人太过刚直,做不了清流领袖。王宪善兵事,清流不会要他,他继续依附王琼不会有差。届时,杨一清就再也不能骑墙而立了。”
“杨一清会接手蒋党?”
蒋冕点点头,叹道:“那个时候,蒋党就要改称为杨党了。”
陈九畴疑惑道:“杨一清为何要支持皇上清查京营?”
“原因很简单,但不可说。”蒋冕笑这解释道:“因为,杨一清和老夫乃是一路人。这里面有一些十几前年的隐情,事关当年的刘瑾,涉及西北的商路,还有东南的海贸。这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啊。”
“那我能知道些什么?”陈九畴深吸一口气,拱手问道。
蒋冕捻须道:“你只需要知道,有了杨一清相助,你将来便能平安落地。”
陈九畴笑道:“蒋阁老万般筹谋,难道只是为了救在下一命?”
“老夫不只是为了救你。”蒋冕摇摇头道:“也是为了救我自己一命。皇帝总有亲政之日,老夫也不得不替将来打算。”
……
送走陈九畴之后,蒋冕独自坐在房间之中品茶。屋内并无一人,蒋冕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中夏文脉,恐要断于绍治矣……”说罢,蒋冕掩面拭泪。
不多时,一驾低矮破旧的马车悄悄来到万花楼下。走下马车之人面白无须,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德魏公公。
魏德衣着朴素,悄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蒋阁老,杂家怎么听闻你要致仕了?”魏德进来之后,抱拳拜见。
蒋冕起身回礼道:“魏公公请坐。”说罢,蒋冕亲自给魏德倒了一杯茶。魏德拿起茶杯,闻了闻,不由叹道:“上好的碧螺春啊,可惜不合时宜。”
蒋冕也不以为意,只是笑一笑,并不答话。
魏德道:“皇爷口谕:圣人云,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为君者更当如此。先帝刚刚故去,辅政大臣就要致仕,天下人会怎么说朕?还望阁老三思啊。”www.trip118.com
蒋冕掏出一份奏书,对魏德道:“这是老夫的第二封请辞奏书。请魏公公带老夫回复天子:臣已老迈,本无辅政之德,舔居庙堂,贻误国政,深感惶恐之至也。先帝托我以后事,如今,皇上已登极大位,张永之乱亦平,皇位稳固,朝局平顺。朝廷上下皆忠直之士,殿堂之上有王琼、杨一清等能臣辅政,国门之外有宁国公御敌于沙场,臣退位让贤,正合时宜。”
管家这时前来敲门,屋内两人便纷纷住口。只听管家道:“老爷,程老板来了。”
杨一清笑道:“请程老板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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