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吃了一惊，冷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皇爷，是王琼胁迫奴婢这么做的。王琼拿住了奴婢的把柄，奴婢一时就昏了头了。”
“他胁迫你什么？”
“奴婢……本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太皇太后嘱托奴婢，一定要取得皇爷的信任，将皇爷的一举一动，都告知太皇太后。不过奴婢早已和太皇太后断了联系，请皇爷明察啊！”
朱载酆脸都白了。原来自己身边的人，也是无间道出身啊。
“这就是你全部的秘密了吗？”小皇帝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跪在地上的老太监。在移宫那一日，这个老太监曾给予他最大的支持，使他第一次摆脱张太后的控制，站在了群臣面前。
“奴婢再无其他事瞒着皇爷了！皇爷要杀要剐，奴婢都认了！可皇爷一定要小心王琼啊，他手眼通天，在宫里有人啊。”魏徳跪地哽咽道。
王琼在宫里有人？有人才合理，没人就有鬼了。要不然，先帝是怎么落水的？对于权臣来说，皇宫大内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要不然他们也称不上权臣。不但王琼在宫里有人，其他六部堂官、内阁辅臣也都一样在宫里有人。
“你在信中说，希望夏言暗中操控战局，让江彬不胜不败？”
“是。”
“可曾加盖玉玺？”
“盖了。”
盖了玉玺，就是一封中旨，代表的是皇帝的意志。夏言可以奉诏，也可以拒绝奉诏。
“信是怎么发出去的？”
“八百里加急......”
“不可能！”小皇帝斩钉截铁地说：“这绝不可能。王琼不会这样对付江彬。江彬只有取得一场大胜，王琼的位置才稳。再者，朕尚未亲政，所谓密谕根本约束不了夏言。”
魏徳一直跪地不语，静静等待皇帝的宣判。他并没有将全部的真相告知皇帝：当兴王向他允诺，只要他暗中向兴王提供情报，王党就会一直支持他做司礼监的掌印，甚至支持他在内廷获得更大的权力，比如协理御马监，提督东厂等，让他成为真正的权宦。要不然，王琼就会发动朝臣弹劾他。
小皇帝一直压制着魏德，只让他担这内相的虚名，每天做秘书的工作，却从不肯放内廷的人出去与外廷对战。对于王琼的利诱，老太监怦然心动。
可事后，他越想越不对。小皇帝才是他的护身符，兴王身边自有兴王府的宦官，哪里轮得到他？于是，老宦官魏德最终决定部分自首。
魏德又劝道：“皇爷！外廷靠不住，得用内廷了！”
用内廷？
小皇帝仔细瞅了瞅面前的这位魏公公，心道，我莫不是又拿了天启的剧本？
好家伙，自从登基以来，绍治一朝已经集嘉靖、万历、以及崇祯等各朝特色于一体，权臣恶斗，二龙相争，衮衮诸公，众正盈朝。现在又来个魏公公，岂不是集晚明所有元素于一朝，齐活了？
九千岁，放不放？
“朕想明白了。这封信不是寄给夏言的，而是寄给江彬的。又或者，王琼会在江彬得胜之时，将这封信公布于天下。站在王琼的立场上想，他必须切断江彬与皇帝之间的一切信任，方能在朝中全权代理江彬一系。换言之，他想一个人握住江彬的狗链子。王琼此人，心思缜密，其心可诛。”
魏徳哭道：“这都是奴婢的罪过。奴婢甘愿领罪。如果王琼借此离间宁国公和皇上，皇上就把奴婢交出去吧。”
小皇帝冷笑道：“把你交出去又有什么用？说一千，道一万，朕现在手里缺兵。王琼屡屡逼迫于朕，蒋冕和英国公握着京营，无法为朕所用，这才是眼下的症结。”
“皇上，何不派内廷的人出去，抽调京营和边军入禁军，重建腾骧四卫？”
小皇帝摇摇头道：“传旨，朕要夜审陈九畴。”
魏徳惊道：“皇上要做什么？”
“朕已下定决心，要和反击王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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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漆黑的夜色中，陈九畴蓬头垢面，终于被提到了乾清宫，面见皇帝。
小皇帝正在炕上打盹，魏德上前提醒道：“皇上，人带来了。”
朱载酆睁开眼睛，揉揉眼，借着昏暗的烛光，方才看清面前的人衣衫褴褛，正伏跪于地。
“平身吧。”小皇帝打了一个哈欠。
“罪臣陈九畴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九畴的声音颤抖。
朱载酆平静地说：“陈九畴，朕知道你，你是被冤枉的。士子上书，说河西百姓愿为抚台大人陈言，可见你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王阁老受奸人蒙蔽，非要定你的罪。你放心，朕一定会为你洗清冤屈。”18小说
“罪臣……”陈九畴泣不成声，良久不能言。刑部、都察院都定了他的死罪。在狱中，所有人告诉他，他死定了。
朱载酆对魏德道：“传旨，后日大朝会，朕要议陈九畴案。”
“遵旨。”魏德道。
“皇上不可！”陈九畴哭道：“宁国公正在前线统兵，若此时议罪臣的案子，恐宁国公心怀芥蒂，于前线战事不利。”
“宁国公那头，朕自会安抚，陈卿不必多虑。好好洗个澡，换一身衣服，今晚就在乾清宫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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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琼屋内，提督东厂太监宋兴正坐着喝茶，两人边坐边闲聊。王琼笑道：
“老夫听闻，先帝曾给皇上安排了一个内卫太监。此人其貌不扬，却武功了得，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到底是谁，恐怕连皇上也不知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在。宋公公可知此事？”
宋兴放下茶盏，点点头道：“确有其事。先帝在时，宫中多能人异士，那些个番僧、西洋僧，多身怀异术，先帝有所安排也不奇怪。”
“那宋公公可知，此人究竟是谁？”
“王阁老啊，您这就得去问先帝了。”宋兴哈哈大笑。
王琼也笑而不言。
宋兴又道：“如今满朝上下都盯着哈密之战，此战对于王党来说至关重要。王阁老怎知，那夏言一定会帮助江彬取得大胜？”
王琼道：“陈九畴旧例在前，夏言不敢不投靠老夫。”
“可若夏言是个不怕死的，一心想在士林中留个好名声呢？”宋兴饶有兴趣地望着王琼。
王琼正色道：“宋公公，世上没有万全的事。凡事只要有个五六分胜算，就可以做。有七八分胜算，就一定要做。若一直等着周全，就永远也等不来周全。王党的道理如此，蒋党的道理也如此，小皇帝的道理也是如此。老夫不逼一逼他，他是不会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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