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彬躲在锦衣卫衙门里始终不敢出来。几个官员怒气冲冲地堵在锦衣卫官衙门口,这几家家里都有士子昨日在大明门前挨了刀子,现在正缺胳膊少腿躺在床上哀嚎不已。
如若不是毛纪昨晚一通串联,说要组织百官哭庙,这几个小官并不敢跳出来挑战象征皇权的锦衣卫。不过现在嘛,上百名文武官员都堵在午门前,反正人多,各家各户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不抓住这个机会,下死手打死魏彬这个正德皇帝的狗腿子,更待何时?
前番杨廷和已经遣了内阁属官前去催促魏彬,不过那几个和魏彬结了仇的家伙,一见魏彬露头就破口大骂,丢鸡蛋的丢鸡蛋,扔石头的扔石头,弄得魏彬灰头土脸,愣是出不了锦衣卫的官衙,杨廷和只得派史道前去。
史道这两日奔前忙后,可是累得够呛,不过想一想自己跟着杨阁老将来前途无量,史道还是给自己打满鸡血,一个劲朝锦衣卫衙门跑过去。18小说
“魏公公!”史道还没到锦衣卫衙门口,就朝里大喊。
“史道!昨晚说要串联的是你,今日替魏彬开脱的也是你,你究竟是何用意?”一个绯袍官员指着史道的鼻子骂道。
“哎呀,都是一场误会!杨阁老要下官来寻魏公公出动锦衣卫,是为保护今日到场的所有官员们的安全,并无他意啊!”
“出动锦衣卫?!”另一个青衣官员怒道:“昨日发生了大明门血案还不够,难道今日还要再酿成午门血案吗?”
“钟郎中何出此言啊?阁老的意思很明白。这么多人聚集在此,万一事情有变,那可怎么得了啊……”史道已经无语了,这几个文官也不知道是被谁煽动的,又臭又硬。
任凭史道怎么说,那几人就是不肯相让。就在锦衣卫门口僵持的时候,午门前的众人听到了嘚嘚的马蹄声隐隐传来。
城楼上,狗蛋也远远听见自己身后的净军脚步声越来越近。
城楼下的毛纪还在骂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不过城楼上众人只当他是在狗吠,均自动过滤掉了。狗蛋望了一眼身旁的张永、王琼等人,见众人神色甚为肃穆,自知现在是危急关头,心脏也跟着不自觉跳动了起来。
张永在等的,就是江彬的家丁。
昨晚,张永动用关系,暗中调走了守在大明门外的团营部队,给江彬留了一条通道。只要江彬能在杨廷和调兵镇压之前,悄悄从伯爵府摸过来,劫持聚集在午门外的文武百官和兴献王,则大事可成。
杨廷和显然立刻预料到了这一点。现在去调团营已经晚了,三大营中也有不少张永和江彬的人,并不可靠。所以,杨廷和第一时间想到了魏彬手上控制着的锦衣卫。只要出动几十个锦衣卫保护住午门外的文武百官和兴献王,为自己调兵遣将腾出时间,则可以破解张永设下的这一局。
不过,他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一条:锦衣卫被十几个真想报仇的文官给堵了。
“张永!太后传旨,让你速速打开午门,迎接兴献王登基!”城楼后面,温祥领着净军已经来到了午门之下。
突然之间,午门内窜出上百甲士,纷纷聚集在午门后面,身披藤甲,手持利刃,与温祥所率领的数百净军相对峙。这些人是张永提督九门时能在暗中调动的团营嫡系,专门负责防备宫中的那支由太监组成的禁卫力量。
温祥急得直跳脚,高呼:“反了!反了!张永,你真的要谋反?”
不过午门内发生的事情,午门外的官员并不知情。高耸的城墙隔绝内外,站在外面的官员并不知道内里发生了什么。
马蹄声越来越近,毛纪已经听到了动静,不禁大喜,对身后的朱厚熜拱手道:“皇上,咱们的救兵来了!定是杨阁老调团营前来护驾来了!”
少保乔宇、潜邸长史袁宗皋、典仗陆松立马纷纷进言道:“皇上,事恐有变!咱们还是赶紧撤离此处,去往定国公府为妙。”
朱厚熜一时举棋不定。不过他十分信任自己人袁宗皋和陆松,便点点头说:“也罢,今日咱们不登基了,立刻撤!”
最后瞟了一眼城楼上正望着自己的狗蛋,朱厚熜一行人说走就走,立马调头想要出大明门。
毛纪十分气愤,大骂道:“天命在汝不在彼,汝何惧之有?若真有变故,今人他人登基,尔等自以为还有活路吗?!”
众人并没有理会毛纪。朱厚熜在毛纪的骂声中赶紧调头准备撤离,不过刚刚调头,众人就立刻傻眼了。在毛纪不绝的骂声中,从大明门那头突然冲进来几十骑,如风驰电掣,转瞬即到眼前。
百官一眼就看到了骑兵中领头的那个人:江彬。
江彬身上处处裹着纱布,整个人被包得像个粽子,不过这并不妨碍文武百官在此刻对他胆寒。江彬手下,安边伯许泰,边将神州、李琮,江彬的四个儿子,均披坚执锐,马刀晃晃,各率领十余骑,将在场一种文武官员团团围住。
文武百官皆惊呼犹疑,不敢有异动,生怕成为了江彬的刀下之鬼。
一个年轻的给事中想要逃跑,趁骑兵交错的间隙,独自冲过了四十余骑所形成的包围圈。百官只听一阵让人牙根酸涩的控弦声,那官员应声到底,抽搐了一会儿就没动静了。
看到一条生命的消逝,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不得已接受了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他们正在经历一场“午门之变”。
百官们抬头,看看刚刚在城垛上撒尿的那个孩子,再看看坐在车驾上与他们身处一处的朱厚熜,不少人立马有一种想要弃李建成而去,转投李世民的冲动。
一个御史愤恨至极,睚眦俱裂,跳出来破口大骂:“江彬!奸臣!你注定遗臭万年!”
话音刚路,一骑向他冲来,亮出明晃晃的马刀,转瞬之间那名御史的头颅便飞了出去,脸上还挂着惊愕的表情。
这下彻底没人敢动了。
江彬驻马,对文武百官道:“正德遗孤乃嗣皇帝,兴献王所持诏书系杨廷和伪作。拥护嗣皇帝者跪下!”
话音刚落,就有不少人稀稀拉拉跪下。
狗蛋微微皱眉,静静看着江彬正在进行的立威表演——这就是他要为登极皇位所付出的代价——“你与江彬共同立我当皇帝”,“事成之后,我们共享江山”。
江彬骑在马上,威武堂堂。
“还有人冥顽不宁?本伯一向大度,愿意再给一次机会。本伯数到十,再不跪者,以逆贼论处!”
“十、九、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越来越多的人在江彬的淫威下选择屈服。
“王爷,咱们从了吧?”袁宗皋对朱厚熜说。
朱厚熜不情愿地从车驾上下来,也一头跪了下去。
见朱厚熜已经下跪,对于不少人来说已经没有再坚持了理由了。这本来就是皇室内部的纷争,自己做什么要为他老朱家的王爷陪葬?
又有不少人选择跪了下去。
“三、二、一。”
毛纪在最后一秒跪了下去。
现场还孤零零站立着几个人,神色桀骜,仰视苍穹,并不屑瞅江彬一眼。
江彬打马过去,问道:“尔等何人,敢行悖逆之举?”
其中一个穿青色官袍的年轻人笑道:“某乃大明忠臣,忠于大明,何逆之有?尔乃篡逆之辈,又有何资格来问我?”
江彬冷哼一声,问道:“你不怕死吗?”
那人笑道:“今日虽死,青史留芳。”
他身旁一人跟道:“死则死矣,何必多言?张兄,黄泉路上做个伴?”
接着,现场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狗蛋深吸一口气,问身旁的王琼道:“那两人是谁?”
王琼答道:“翰林院编修张壁,翰林院修撰舒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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