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行今日似乎格外有耐心待在姜眠身边。
他素日都很忙，姜眠被捡回去同他见面也不多。回来不仅给姜眠出头纵容她还耐着性子跟她逛完整条街，姜眠清晰记得街边那些人看清沈聿行模样的愕然。
姜眠还牢记着在戏园里学到的事，对人好肯定是要用什么来换的。姜眠问沈聿行，沈聿行却只说因为她是妹妹。
原来“妹妹”是个这么好用的词？
姜眠决定当沈聿行一辈子的妹妹。
楚怀将菜单递给服务员，上的满满一桌都是姜眠平时在公馆爱吃的口味，她并没有发现被无形的眼注视分分秒秒的线索。
她只是很认真的吃饭。姜眠脑子还是好的时候似乎就被饿过，隐约记得曾经好像一个人饿了很久很久才被人抱回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们说那是她的家。
从那以后她天生对食物有种崇高敬佩。就算会偷偷背着沈聿行吃巧克力、晚上九点过了在柜子里摸索坚果吃，也从没浪费粮食过。
只是楚怀没有点甜点，沈聿行对此的解释是：“你偷吃太多巧克力，告诉过你不能挠人也当耳旁风。所以今天没有甜点，明天也不会有。”
姜眠震惊，没想过秋后算账这个词是用在这里的。
沈聿行泰然自若夹菜，手背青筋分明给人种掌控的欲念，好像一手就够掐住她脖子、横住腰或是捞起人。
姜眠小小辩解：“没有就没有，也不是我很想吃的。是我看你和楚怀今天逛街很辛苦，才想让你们吃点甜的。”
这样很贴心为他们着想也没换来她想吃的东西。
她沮丧低头吃肉，好在东坡肉是甜的。外面厢房门被怯怯敲两下，服务员说是有位杜先生恰好看见沈先生，有话要说。
是杜大公子眼尖盯着人就过来了。杜家三个兄弟，老大接触诸事隐约似乎隐约有继承家业的打算，老二是个书呆子对其他一切不感兴趣，而老三，外界对他知之甚少，只听说出身不是很高，没什么继承家业的希望。
现在三家对峙又互利的局面隐约要被打破，任何来往都透着点打探风声的意思。
推门外面嘈杂响起一瞬，隔壁桌路过的人无意朝这边看一眼。姜眠清楚看见对方表情好像裂开的面具，在看清沈聿行模样时四分五裂然后安静如鸡。
隔壁包厢再没传来丁点动静。
而那杜公子搂着个女人进来进来要同沈聿行打招呼，一种非正式会面的闲谈带着女人才会显得不那么刻意，但本质也只是为了谈生意，姜眠埋头吃饭不想掺合。
“沈先生，好巧。我还以为今日你会在城北，没想到有缘在这遇见了。”
沈聿行不徐不疾抬起眼，露出低而斯文的眉骨。杜大公子神色顿住，隐约知晓自己是多说了句错话。
他怎么会知道沈聿行的行程？
但他听到老三就是这样说的。
谁能想到该在城北的沈聿行会不明不白出现在公馆里，只是给个小孩撑腰？
气氛凝固着，姜眠咬住半个鹌鹑蛋心不在焉看过去，一下认出旁边垂眸不语的女人是谁。
小红。
对方低着头宛如朵垂下的花，对外界没反应也没期待。杜大公子要搂着她进来搭话，她就站在那做个合格无声的摆件。
她穿着白裙子，没有从前说起爱的样子。
空气凝固总要有个出破口，杜大公子目光不经意落在姜眠身上就一顿，话题不自觉转动：“这位就是沈妹妹了？”
还是沈聿行会玩。台面上说的是不近女色，背地里养的人比谁都水灵，只半张侧过去的脸纯粹到艳丽。偏偏眼瞳剔透好似整个早春的雪水化在里头。
姜眠正在专心致志看小红瘦削的脸，被人打扰不怎么耐烦转头看对方一眼，压根不认识，她继续看着小红。
好看是好看，刚刚那一眼凶意可丝毫不收敛。昏黄灯影流转，她那眼像根要把人扎到血淋淋的玫瑰刺。
沈聿行也就算了，一个没亲没缘的歌女也敢这样甩脸子给他看，杜大公子面色更差。然而沈聿行疏懒撩起眼帘，没看姜眠也递了张纸巾擦过她唇角，指腹淡然压下去：“家中小孩顽皮，杜公子莫怪。”
谁家小孩这么大，还用这样纵容的语气。
但话放在这，杜大公子就算心头有想法也只能往肚子里吞。心想着等我这笔买卖成了之后沪城里还有谁能挡我的路，表面上假笑着打哈哈：“哪能，沈小姐有这种年轻鲜活劲才好。”
姜眠捏着纸巾无意识碰过沈聿行指腹，大声：“我不是沈小姐，我是姜眠。”
果然下一秒无动于衷的女人抬起头来，目光定定望向姜眠。
姜眠被牵着、推着走进那个房间的时候，小红也是这样坐在床头看过来。可如今她轻信了男人被当作沽名钓誉的筹码送出去，衣衫精致华贵脸上漂亮神色又有几分。
现在时兴讲究的什么“以你之姓冠我之名”，兴许以后她连小红这个名字都要没有了。从戏园“有幸”出来过上相对不愁吃穿日子的两人，她们谁都没说话，只是这样定定看着对方。www.trip118.com
杜公子还在那接话：“姜眠，这名字也很不错。要不怎么说还得是沈先生来掌管沪城，这慈悲心肠才令人信服…”
沈聿行指腹吞尽温热绵软触感，呼吸隐秘顿了瞬。
直到杜大公子寒暄名头用尽，得走了，姜眠还是一直盯着小红看。
沈聿行手搭在姜眠手腕上，令她回神：“同杜先生说再见。”
姜眠就盯着杜大公子看，里头灼着如火的光：“再见。”
下一秒沈聿行手拿开，她露出点尖牙神色有一瞬间的冰冷，好似破庙里无人祭拜的观音像。
杜大公子吓一跳，搂住女人嘟囔着往外走。沈聿行捡的个什么玩意，这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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