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荣最后再给郑曲尺调整了一下五官,捏了下假皮肤的软硬程度。

  他对自己的手艺感到十分满意:“夫人,脸上的皁泥已经干透了,平日你只要注意别碰到水,它就不会轻易脱落。”

  郑曲尺点头,表示听到了。

  她伸出手指,摸了摸脸颊上的触感。

  软软的,冰冰凉。

  就跟敷了一层果冻面膜在脸上,有些闷、有些重,但很服帖,也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只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青草香。

  郑曲尺杏眸水泽明亮,问道:“它只要不碰水,就能一直用吗?”

  付荣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这夫人的眼神太亮太清澈了,一般男子哪有这种玲珑明媚,但这种东西与生俱来,与心性戚戚相关。

  夫人……与他们这些心思阴暗晦深之人,当真是全然不同。

  也不知道将军,为何非得将一个不可能融入他们世界的人,强行留在身边,他难道不怕最终会演变成另一番悲剧吗?

  就跟……他的父母亲一样。

  意识到自己思绪偏移了,付荣赶紧收回心神,他道:“这种不行,它大概十到十五天就得拆洗重新再上一遍,不然会失真掉榍,如果夫人需要,付荣可以做一副能够长久使用的。”

  郑曲尺毕竟是女生,她还有另一种担忧:“这个东西一直糊在脸上,时间久了,会不会烂脸啊?”

  “眼下天气不热,汗少,不会有什么影响,等热起来的时候,付荣就给夫人换上另一种,可以随时摘取。”

  他解释得很耐心详细,郑曲尺没见过付荣真容,但此时他一副好好先生的书生斯文模样,十分容易博取好感。

  “好,那就麻烦付……付叔了。”

  由于付荣眼下装扮的是一名中年男子模样,因此郑曲尺觉得直唤名讳总有些不好意思,便按年龄来称呼。

  “千万别!”付荣吓出一身汗来,他扫了眼将军,赶紧道:“其实,我真实年龄与蔚垚他们相差不大,夫人千万别唤我叔,直唤名字便是。”

  她这一下给他抬了辈份,那岂不将军也得唤他叔,这可是大不敬之事。

  郑曲尺愣了下,尴尬一笑:“哦,那你长得还挺老成的。”

  “这不是我真正的脸。”付荣只能这样说。

  宇文晟见付荣已经完成了郑曲尺的改造,便抬步走了过去,他视线没在郑曲尺那张假脸上多停留,只是忽然对蔚垚道:“蔚垚,你先带夫人去匠师团,稍后过去溪山崖。”

  蔚垚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应道:“是。”

  郑曲尺狐疑,先前不是说叫付荣带她过去的吗,怎么现在又换成了蔚大哥?

  但宇文晟的心思向来难猜,晴是有雨,阴天有阳,难以琢磨。

  但比起不熟悉的付荣,自然她更乐意跟蔚垚一路。

  接下来,自然是叫郑曲尺换种身份,顺利混入匠师团,熟悉一切运作,为十日后去巨鹿国的事宜做准备。

  “蔚大哥,那我们赶紧走吧。”

  郑曲尺就要出帐,但蔚垚却没动,还一直给她使眼神。

  她又看到旁边的王泽邦一脸黑沉,还有付荣朝后呶嘴的动作。

  她顺着那方向,便看到了一脸温和微笑地注视着她的宇文晟,顿时脸面发青。

  很好,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一个已婚状态,也忘了她还有一个丈夫被她抛之脑后。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那些古装剧,里面那些高门夫人都是怎么跟自家夫君道别的呢?

  好像是这样……先两手交叠放腰跨位置,然后低眉垂眼,微微屈膝:“那个将军……容妾身先告退。”

  这娘里娘气的腔调,妥妥地拿捏到位了吧?

  噗嗤——

  蔚垚实在没忍住,喷笑了出来,他捂住嘴,连忙仰天,生怕再多看一眼,就会笑得更厉害。

  人才啊。

  她只怕是忘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吧,一个面容端正的青年,却做出一副娇柔做作的神态,还有那不伦不类的动作,那种反差感简直叫人拍案叫绝。m.trip118.com

  王泽邦看到郑曲尺的动作也是人麻了,但见蔚垚如此夸张的笑出来,岂不是不给将军的脸面,作为下属岂能如此失礼。

  他则一脸不满地瞪向蔚垚,示意他克制住自己。

  付荣也是偏过头,双肩止不住地抖动。

  郑曲尺通过他们的反应,也知道自己估计是个显眼包了。

  她表面羞愤欲绝,实则内心则拼命鼓劲,干得漂亮,这么丢人的妻子,她就不信宇文晟忍得了。

  然而,宇文晟却表现得好像没有瞧见似的,他微微挑眉,语气如同世间那些宠爱夫人的良君一般:“夫人,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这段时日你便好生跟那些匠师学习一下技艺,每晚我都会派人接你来主军大帐,你最好不要乱跑,若他接不到人,我便亲自来寻你。”

  郑曲尺:“……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乱跑的。”

  这是威胁吧,没错,这肯定是威胁。

  “嗯,那就乖。”宇文晟夸赞完她,长睫黯影下的双眸,淡淡瞥了蔚垚一眼。

  蔚垚眸仁微动,得令,便将郑曲尺带了出去。

  甫一出帐,郑曲尺便长松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蔚垚见此,笑眯眯地提醒她一句:“你最好不要在将军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郑曲尺见离主帐远了,宇文晟那变态应该听不见他们的谈话,这才小声不解问道:“我是哪种表情?”

  蔚垚道:“一副想要逃离的表情。”

  郑曲尺一时失语。

  没错,她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可脸上有这么明显吗?

  蔚垚跟她说:“你听说过有一种猎豹,它们喜欢反复地玩弄猎物,先猎物假意放走,再抓回来,折磨到最后一刻才舍得将它吃掉?”

  蔚垚话中的内容,听得郑曲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的意有所指,她听明白了。

  蔚垚也知道她听懂了,他好心提点她:“不要当猎物,否则,你是驯服不了猛兽。”

  不当猎物,要当驯兽师?

  他是这意思吧,可是……他会不会太看得起她了?

  郑曲尺沉默消化了一会儿,才问他:“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蔚垚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挺叫人费解的。

  “因为我发现,由你来当将军夫人也不错,我以前根本想象不出来,将军会娶哪一家女子为妻,但将军娶了你之后,我发现你们之间的相处还挺有意思的。”

  郑曲尺直接谢绝:“可我不想当将军夫人……”

  这事蔚垚早猜到了,他劝道:“你往后总归是要嫁人的吧,嫁将军,除了需要随时强大一些心脏,受到了惊吓比较多一些,其它的却比你嫁任何人都要好很多。”

  郑曲尺听了,却嗤之以鼻:“比如呢?”

  “比如,将军可以任你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情,若是其它男子,就算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能力助你达成。”他说第一点。

  郑曲尺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还有呢?”

  蔚垚又道:“你虽然心性恬淡,不争不抢,可天生惹祸的本领却不少,你看看你之前闯下的祸事,所以,你极需将军这样一个能力、背景皆强大的男人替你摆平这些。”

  杀人诛心了老铁……这些都不是她惹的,全是前身遗留下来的债被她继承了。

  要说这其中哪一样是她惹来的,也就只有一个“活阎罗”了。

  她踢了一脚草垛,没好气道:“好了,说一千道一万,你是觉着你们将军好,是一个人人都肖想的香饽饽,所以想劝我安分守纪地留下来?”

  这时,蔚垚没有了之前的嬉乐玩笑神态,他一双狐狸眸全是认真,道:“不,这不是为了将军,而是为了你。你认为如果将军不放手,你能够逃得掉?我的确希望你能够安份守纪,不要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郑曲尺忽然感到一种难以言语的怔松。

  “你要牢牢记住,巨鹿国风谷沙城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

  盛京邺王宫

  白珍珠帘之后,邺王庞大沉重的身躯坐在漆金的王座之上,下方谏言的大臣们,此刻正慷慨陈词、滔滔不绝。

  “陛下,上将军简直就是胆大妄为,他为吾邺国树敌巨鹿,如今巨鹿国朝堂上人人痛批其恶魔行径,纷纷发文发书前来声令斥责,您得尽快将他召回,以重罚来安抚下巨鹿国!”

  “是啊,陛下,我们千万不能跟巨鹿国开战,一旦开战,邺国必输无疑。”

  邺王一双眼睛在肥肉的挤兑下,细眯如缝,他懒声道:“他若是这么听话的人,便不会去福县了,如今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众臣吃惊:“不是陛下……将他撵至福县……呃,流放至边疆驻守的吗?”

  邺国哈地一下笑了,他认真地问他们:“你认为可能吗?孤已经管不动他了。”

  众臣一噎。

  虽说是事实,但这么明晃晃地在朝堂上说出来,邺王你是不要面子了吗?

  “他敢不听圣诏?!”言官愤然道。

  邺王淡淡道:“他不造反,就已经是好事了。”

  众臣再度被噎,只觉胸口那一股气都快要憋得爆炸了。

  “臣、臣听说,上将军在福县娶了一名农女,这事户籍地已经落实,并上报至户部,不是作假。”一闲臣适时插开了话题。

  正事一旦牵扯上宇文晟,那就是甭谈了,反正怎么谈,都耐他不得,除了一顿痛批、口诛笔伐,自嗨发泄,毫无卵用。

  这事倒是插到邺王的痛点了,他不满的情绪终于被调动起来:“他不肯娶盛安,却去娶一个什么农女,此事不作数,让户部立刻压下。”

  “是。”

  说到这,邺王忽然想起自己好久都没有见到盛安公主了,便询问起旁边内侍:“盛安呢?”

  “……奴婢已有些时日不见公主了。”

  “去宣她来见孤!”

  “是。”

  不多时,内侍一脸慌张地扑跪在地,汇报道:“陛下,盛安公主出宫了,她还留书一封,说是去福县找上将军去了。”

  “糊涂!混帐!”

  邺王气得直拍打着龙椅,肥胖的身躯震得一抖一抖的,他怒目挥手:“快,加派人手去将她找回来,然后传信给宇文晟,告诉他必须找到盛安!否则,他与那农女的婚事,休想孤会同意!”

  ——

  福县长驯坡

  蔚垚跟郑曲尺稍作介绍:“前面就是匠师们分划的场地,他们跟随军队,从事军器制作、织造、戎具等项的生产。”

  “听说,他们都是邺国最顶尖的匠师?”

  蔚垚见她一脸向往,显然信以为真了,但他却不得不自揭短板:“只是夸大罢了,他们的确比一般匠师要强些,但也算不上顶尖,更何况邺国的工匠本就逊色于其它国,只是我们手上一甲一盔,一兵一器,皆出自他们之手,也算尽力了。”

  郑曲尺听完,问起:“包括之前你们攻打巨鹿国的那些器械吗?”

  因为她听别人说,宇文晟能这么快攻破风谷沙城,这部分强势的器械功不可没。

  蔚垚愣了一下,却没说具体,只道:“那些……不是他们做的,想知道什么,你可以去问将军,也可以自己去探索,但有些话却不该出自我口。”

  不是?

  那是哪里弄来的?

  不会是……她脸色一变,想到了某种可能,顿时将嘴巴拉好拉链,决定不再做一个好奇的人了。

  要知道,好奇害死猫。

  前面规划了一大块空场地,用木栅栏围起,从门口一进去,就能看到空地上摆放着各种木器械的半成品,有拆了一半的器械,有一堆散架的木头,有人在一张长木桌上锯木头,有人在爬梯子搭建东西……总的来说,就是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

  “史和通、牧高义!”

  蔚垚朝里面吆喝一声,只见有两个年轻人回头,他们一见蔚垚,便赶紧放下手上的活,小跑过来:“蔚近卫官。”

  “你们俩过来。”

  “出什么事了?”

  “我给你们送来个帮手,这是阿青,以后她就跟你们俩做事。”

  他们闻言,看向郑曲尺。

  “这小子是谁啊?”他们开玩笑地问道。

  蔚垚却严肃地警告:“少打听,反正将人照顾好了。”

  史和通跟牧高义顿时觉得这事情不简单,相互递了个眼神,就悄眯眯地打量起蔚垚身后那个青年。

  章名一时手快打错了,(⊙o⊙)安分,变成安份了,但一上传就没法改了,咋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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