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嫁进门的这几天很是沉默寡言,喜欢听李承乾说话,李承乾引逗她说话,就像用芊草拨弄蟋蟀,渐渐地,她也肯说一些话了。
其中起作用大的不是我这个夫君,而是王庄琴与小锦,两个温柔的人总有些话讲,而小锦就像那小麻雀,天天给苏婉讲自己的糗事,什么不会穿衣服啦,不能吃辣还偏喜欢吃啦等等。
苏婉夜夜与李承乾同床而眠,自然很快知晓小锦说的都是真的了,她也才认识这个调皮的夫君。
于是每日早朝变成了苏婉帮李承乾穿衣。
而晚上李承乾也不再坐在中庭看月,而是与苏婉在书房读书,红袖添香之乐,回味无穷矣。
谁能忍住每日妻子抱着自己夸赞自己呢?
正当二人新婚燕尔之时,宫中突传赵国太夫人薨逝。
长孙皇后听罢昏迷,就在昨日,宫中传来消息,长孙皇后病重,气疾发作。
李承乾去的时候长孙皇后的气疾已经平复下来了,但是他知道,这个温柔知礼的大唐皇后将会在明年的七月二十八号去世。
现在她的病情已经初见端倪了。
但是李承乾前世只是一位普通的工程师,对医学方面一窍不通,因此只能漠然等待着这位贤后离去。
李承乾虽来到大唐不久,但是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长孙皇后对他的爱,那种润物细无声的爱。
她的爱都藏在了许多平平淡淡的细节中,藏在了那些看似废话的
“多穿衣”
“天寒雾重,我儿保重”
“我儿食否?”
......
她是一个古典的女人,含蓄内敛,她的爱是隐匿的,你要经历许多岁月的洗礼,才能窥探爱的秘密,细细拨开那一层层薄纱,看穿那深藏的,滚烫的爱意。
她是皇后,她不能像农家的母亲一样天天待在儿女身边,为其穿衣煮饭,也不能像官宦之家的母亲相夫教子。
她的大儿子始终要住在那隔着数道墙的东宫,她的其他儿女也会前往封地,远嫁他人。
皇后啊,有着全天下女子羡慕的地位,却享受着全天下女子最高的孤独。
李承乾看着长孙皇后憔悴的面容,嘴唇轻颤,欲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兰亭序》中写道:“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尽管自己前世经历了多次生死离别,还是悲伤不已。
长孙皇后看见了李承乾的模样,轻抚他的头:“高明,莫要伤心,阿娘没事,太史公曾言: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与鸿毛。阿娘这一世,也没有太多遗憾。”
说着,她又开始剧烈的咳嗽,可是她还要说话。
“阿娘你别说了。”李承乾说道。
“不,阿娘要说,要不然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她抚着胸口缓了好一阵子。
“阿娘知道你现在长大了,但是你二弟还小,他不懂事,如果之后你登临大位,你可否放过他?”
长孙皇后说完看着李承乾,眼中尽露担忧。
她深知自己二儿子的那点手段在李承乾面前如同儿戏。
李承乾低下头没有说话。
“高明啊,阿娘知晓自己时日不多了,阿娘就想走后看你们兄弟和和睦睦的。答应阿娘好吗?”
许久。
“好。”李承乾答道。
答应长孙皇后这件事后,她的脸上笑容就没有落下过。
之后的几日,每天李承乾都去看她,而她每次也是在宫中与膝下子女在一起。
好像她的病已经好了。李世民高兴地宴请群臣。
但是只要李承乾知道,这不过是一位皇后在做最后自己能做的——不让爱你的人知道你的事情,他们会睡不着,也会无能为力。
历史上,在长孙皇后离世后,李承乾和李泰兄弟决裂。
李承乾是不相信长孙皇后前世没有说过劝二人兄弟相和的话,她就像小鸡护鸡仔一样,让她每一个子女都不受伤害。
而她死后,兄弟姐妹相互攻讦,就连李世民对李承乾的猜疑也空前增加。
遗憾,她还是没有护住皇家亲情。
“高明,你看你母后这几天的气疾已经不复发了,好多了。”李世民高兴地说道。
“是的阿耶,阿耶应该多陪陪阿娘才是。”李承乾道。
就在李承乾和李世民真正聊天的时候突然传来叫喊声。
“圣上,圣上,大事不好了!”一个太监连忙跑过来喊道。
“太上皇,太上皇他驾崩了。”
“什么,你说什么?”李世民双目圆睁,一时不敢相信。
突然站姿不稳,若不是李承乾帮扶现在怕是已跌倒在地了。
“快,快带我去见太上皇。”李世民焦急说道。
到达宫殿后,众人围坐在李渊旁,李世民看着自己的父亲,脸上露出了悲伤。
李世民背向李渊,站在宫殿门口,他脸色苍白,迷惘失神的双眼凸显出内心极度的哀痛。
他李世民半生戎马,半生治国,建国以来,广开言路,善于纳谏,招贤纳士,北击突厥,威震西北,西败吐蕃,不敢言兵,东讨高句丽,搓其锐气。
可贞观年间,年年灾祸,或地不得水,或淹溺百姓,而疾疫、蝗螟、地震、霜雹、鼠灾、雹灾、火灾、风灾连年不断。
幸文武一心,君臣一体,励精图治,虽天有祸,而唐未屈。
而今赵国太夫人薨逝,父皇驾崩,爱妻病重,他想问问这苍天,他李世民到底做错了什么?
悠悠苍天,何薄与我?
就在李世民还在心如刀绞之时。
一个侍卫来到跟前:“启禀圣上,赵国公有要事禀报,还请到政事堂议事。”
李世民看着堂中父亲,忍住了眼中的泪水,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悲伤流泪,因为他是皇帝。
而政事堂中早已吵成一片。
“先平党项,再灭吐谷浑。”
“关中24州大旱初现,应先救济灾民,稳定民心啊!”
......
李世民闻此,君臣众人连夜讨论,要平灾,也要平边关,国库中刚刚有些积蓄豁然亏空。
幸亏李承乾缴纳巨额商税,要不然情况会更加艰难。
前世百官捐赠钱财,士兵减衣缩食去打仗,灾区粮食不够,官府尽力仍然无力抑制灾情,粮价爆涨,百姓饿死。https://www.trip118.com
据野史记载更有官员看百姓流浪,自觉愧对百姓,愧对君王,自裁于官府。
呜呼!悲哉!
贞观之治,乃君臣之力,以及天灾,闻则悲痛。
君臣宁可不要贞观之治,百姓也不想要贞观之治,因为这四个字太沉重了。
苦难企图压倒这个新兴的王朝,这个王朝的君臣子民,但是它没有,而是民族在苦难中涅槃重生。
它的自强,它的上进,照耀万年,历千万祀,与天壤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李世民没有去找长孙皇后,遇到事他一般都不告诉长孙皇后,她解决不了,也会睡不着。
可正当他躺在床上时,外面宫女来报。
“圣上,你快去看看皇后娘娘吧,她气疾突发,药石难医了!”
李世民闻此,衣服都没有穿便夺门而去。
只见长孙皇后说不出话,不停咳嗽,他屏蔽左右,握住了结发之妻的手,陪着她,喂她药,可又咳嗽出来了。
只见长孙皇后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不是不咳嗽了,只是没有力气咳嗽了,最后只是胸口不断起伏。
一直到一丝气力没有才沉沉地睡去,李世民陪坐左右,不敢离去,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妻子被病痛折磨至此,他恨不得让这病痛折磨的是自己。
看着长孙皇后苍白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
他终于在深夜中,在只有他与观音碑的夜里,流下了泪水。
今夜千古一帝,只是一位丈夫,也为人子。
一夜之间,父亲离世,结发妻子危在旦夕,他还是崩溃了。
“观音碑,二郎离不开你......"李世民涕泗横流,小声地说着。
他把头靠在了长孙皇后的肩膀上。
他祈求着长孙皇后不要离开他,他感受到了生死的无常,他怕今夜就要失去人生最重要的人了。
直到三更,他离开了自己妻子,一个人孤独走到太极殿的皇位上,等待着众臣前来上朝。
他在那一刻,突然理解什么才是皇帝,原来皇帝就是自己父亲去世也只能看一眼就要去处理朝政,原来就是妻子病危也要上朝议事,原来皇帝的责任这么重,这么重......
底下众大臣知道太上皇去世,陛下心头颤痛,都不敢言事。
李世民看着还未亮堂的大殿,看着俯首的群臣。
好久之后。
他挤出了人生最难的一次笑容。
“众爱卿,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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