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馆还在搜索明少居的消息。
张文生却坐在房间里,于倾听抬首之间,目光悄然飘却,落在瑶台的身上。
因为这些天来没有出门,所以也并没有怎么收拾,微卷的头发没有完全扎起,仅被闲散地束在头顶而后蓬蓬落在肩背胸前,额畔两侧碎发婉转的撩落眉梢,交谈间,不时会投来温和又试探的目光,笑时颊边梨涡浅浅,似会生出耀眼的辉光,柔和了他硬挺深邃的鼻骨、成熟不知具体的岁月、还有那深藏不露不易察觉的阴险行径。
雪白的单衣将肌理骨骼抿入其中,却又要露出脖颈和手脚来,于以手支头仰身倚靠榻上时,吞咽出声和举手投足时袒露出虎背蜂腰猿臂善射,修长昂然的姿态、骨节分明的连接、不拘一格魅惑诱人的气质来,明明沉稳按耐,却又柔和近人,明明高大英挺,落脚却又轻盈无声,张文生不知道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他只感觉自己一阵阵发晕。
他身体里,有一半胡族血统。
这副面貌比起明少居来,更让人难以拒绝了,无论他说什么,好似都有着无穷的说服力,无论他要做什么,都想要应和他。
瑶台。
是瑶台啊。
不愧是瑶台。
落眼在笔下,正好看到自己右手下面缺少的部分。
一时柔情涌上,又看向那人同样缺少的部分。
虽然遗憾,但莫名有些满足,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好似两人从这方面来看时,可以合二为一。
他知道的,自己也知道。
他缺少的,自己也缺少。
雪球案卷的轰轰烈烈,却未曾亲手杀过一个人,那双手还是干干净净的。
就像他的面貌和名字一样,是干净的。
只有一点,自己可以与他契合,他却不肯与自己契合,仅仅在落魄时,才会想起自己来。想到这里,张文生又不禁失落起来,不知道自己还能把他关到何时。
在性格上,他又与冷淡清高的名字不同,瑶台这个人不安现状,唯恐天下不乱,他能撑住一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妥协了。
本来还想要追究劝慰什么,而在看到他后,那些气愤和不安于刹那间像都被忘记了一样,再也不忍心了。
瑶台银阙,可望不可及,最占世人心。
那么这与姓名相反的心性,才是能与他相见的缘故吗?如果他人如其名,只怕二人根本没有见面的需要吧。
瑶台见他停笔,便询问道:“怎么,想休息?”
张文生放下笔笑道:“是啊,手累了。”
瑶台单脚翘在另一条曲起的腿的膝盖上,偶尔会无聊地打圈,把手枕在头下,而后问道:“青槐就是瑶铃女,这个消息放出去没有?”
“放出去了。”张文生吹了吹册上未干透的墨水,应道,“说起这个,外面又有新的流言在传。”
瑶台精神一震,立即坐起身来,高兴道:“怎么,苏彦忻终于要被瑶铃女引来了?”
张文生动作一顿,往他那边看了一眼,随即笑道:“只怕让你失望了,那个流言是,药玉阁楼的苏掌事,为瑶铃女殉情了。”
瑶台眉头一皱,匪夷所思道:“什么?”
张文生应道:“瑶铃女作为玲珑谷域主,叶氏培育的死士,却做了青槐成为吴庄明帐下的得力干将,还在今上招揽时杳无音讯,是因为在请君入瓮的混战计策之中受到重创,随着吴馆起事失败,她回谷后不久也因伤情撒手人世。现在只要谢家放人,那么玲珑谷中他留下的家业和瑶娘都将由瑶姜接管,不仅如此,谷内挂素,守卫着白,棺冢已葬入写着瑶铃女的碑下……这种结局,其实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万万想不到,苏彦忻本是叶氏的棋子,却对他的对手瑶铃女情根深种,得知她去世的消息,相思病日益严重,即使是药玉阁楼的申翁也束手无策,跟在瑶铃女身后,同样郁郁而终。”
瑶台疑惑道:“这些消息,你都是从哪得来的?”
张文生笑道:“青槐是瑶铃女,是你让传的,苏子说相思病的寻人布告还贴在街上,而后是瑶铃女和苏彦忻的死讯,也分别来自于这几日玲珑谷和药玉阁楼前后发出的讣告。把它们结合起来,就是这样了,外面铃钗揽月的话本也就此完结,唉呀,其形象一改如前,虽有争议,但这结局……谁听谁叹气。”
瑶台若有所思,又把手背在头下,倚躺了回去。
张文生翻看着手里的册子,笑道:“苏彦忻因为迷蝶惨剧杀了自己全家,又因为忠义两难全之故间接害死瑶铃女,能撑到这时才捱不下去,已经足够能忍了。”
说罢,便轻声劝道:“瑶台,无论怎么说,你想为父母报仇,现在仇人三代非死即疯,早已足够了,为什么还要推动雪球案,波及那么多人,并对苏彦忻追猎不休呢?”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瑶台这才撑榻下地,朝他走了过去。
张文生看他走过来,也连忙起身迎了过去,抱住他防止他会走出门去,急声说道:“既然他们都已经死掉了,那么你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吧?你既然不愿亲手杀人,想必心里也并不是那么冷血,你停手吧,停手好不好?”
瑶台脚步一顿,抬手把扑过来拦路的张文生的头按在怀里,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眉眼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冷笑道:“你说得对,歇一歇也不错,不过为防诈死,总要让人去确认一番才好。”
张文生被扣在他怀里,眼下是单薄的领口未被遮掩的肌理,脸旁就是乌黑微凉的垂发,腾出一只手来,爬在那胸膛上,顺着弯曲的发丝,慢慢将一缕缱绻地卷在手指上,轻声试探道:“瑶台,你要杀的人已经死了,你的仇也已经报了,在调查过他们的坟墓之后,就陪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也不要再做这些了,好不好?”
瑶台不置可否,只是淡漠道:“无聊,既然他们生死未卜,不如,我还是去见见连云吧。”
连云。
张文生听到这里,不免一惊。
连云要做什么,与瑶台聚在一起之后又可能会发生什么,他头脑发懵,也不敢深想下去。
手中不觉往下一拉,拽得瑶台痛呼一声,张文生倏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他的眼珠黑多白少,显得那瞳孔也黑洞洞的,在分别之前还很灵动活泼,再聚时便神采沉寂,当被他紧紧盯住,再与他对视时,眼前人会有一种要被它们深深的吸入进去的感觉。
瑶台想了想,把头发从他手里抽出来,再度询问道:“你是不是变了?”
“是啊,我变了。”张文生的目光依旧是黑洞洞的,却又笑道,“我变得一直一直都在想你,时时刻刻都忘不掉你,瑶台,瑶台,哪里都不要去,等我的消息,直到你能安全走出去,好吗?”
瑶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道:“连云的目的,仅在于迷蝶,并不在取我性命之上,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用这种借口来威胁我。”
张文生被他戳穿,手指不安地又卷在他头发上,勉强笑道:“我,我怕你再走出去,就又要找不到你了。在他们手里,我一直一直都想着你一定会来找我,所以无论他们对我做什么,我都能撑下去,现在好不容易才见面,你一离开,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会,而再相会时,你我是生是死,又会发生什么,我,我害怕。”m.trip118.com
“害怕?”瑶台又恢复了那一副温柔神色,单手捧住他一侧脸颊,轻声诱蛊道,“你怕什么?想放弃了吗?被找脸吓到了吗?还是说,你想要做别的什么?”
张文生连忙摇头道:“不,我既然答应了你,那么就一定会帮你找到脸的,正如你所说,如果他们是诈死,你就更不能轻易出去了,我不想失去你,不想让别人伤害你,也不想……”
“也不想,让你伤害别人。”
瑶台疑惑道:“是吗,如果有人来杀我,那要把人杀掉吗?”
“不会有人来杀你的。”张文生连忙说道,“只要我把你好好的藏起来,别人找不到,那就谁也杀不了你。”
瑶台问道:“连云只想利用我帮他得到权势,而你,却想要囚禁整个我?”
张文生紧紧地抱住他,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了,连忙反驳道:“不是,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除了报仇、破坏和迷蝶,你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的。”
“做什么?”
“和我在一起,我会保护你。”
“你?”瑶台语气温柔平稳,好似与情人亲昵地呢喃,说出的话却又极为冷淡,“你算什么?连张脸都找不到,于我而言,没有半分用处,我来看你,是以为你能帮到我,却不料你连连云都不如。”
张文生听到他这么说,黑沉沉的眼里顿时被蒙上一层泪雾,湿漉漉的铺在洞口处,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线,好似恢复了以往活跃的神采。
瑶台继续说道:“你一无所有,无论失去什么都聊胜于无,价值有限,什么都帮不了我,性格又不似瑶娘和苏彦忻那般有趣,你觉得,你还能把我扣在这里多久?我对你既提不起使用的兴趣,也提不起玩弄的兴趣,就算继续走在一起也是束手束脚躲躲藏藏不见天日,所以你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能让我停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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